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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容恪这句话在他说出口的那一霎那,确实感动了我,他也许只是在陈述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可对于多愁善感的女人而言,孩子母亲四个字是男人对她最美的称呼,最真挚的肯定。
但我很现实,我的现实来自于这个社会给我的一切打击和苦难,我不会为了一句话而奋不顾身,那也许是发自内心,但任何发自内心也都会幻化为不切实际的泡沫。
因为他的一切承诺都是建立在孩子的基础上,我不敢赔上我的全部身家性命,去赌注一个男人在特殊时刻的诺言。
现在卡门宴的工作对我而言,是我唯一的保障,是我生活下去的资本,剥夺掉这些,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见我始终默不作声,以为把我说通了,他抓起我手在我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他胡茬很硬,早晨没有来得及刮,可能他刚醒丽娜就到了,他忙于应付她,没有好好收拾自己仪表。
我看着胡须在我皮肤上扎下的几枚小红点,他笑着说,“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胎,一切交给我。”
他说完推开车门要下去,我盯着他宽阔的肩膀脱口而出,“你真的要我生下这个孩子吗。”
他停顿了一下,蹙眉回头,“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有这个怀疑。”
我凝视他眼睛一字一顿说,“不是怀疑你想要他的决心,而是想知道,他生下来姓什么,在哪里上户口,能否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纪容恪是他父亲,丽娜和九叔会不会容得下,还是要他永远藏匿在世人的目光后,就像你对他母亲的定位那样,只是偷偷养着,而不是活着,和你一起活着。”
纪容恪听我说话的过程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到最后彻底僵硬下来,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他意识到了,可他只能装傻,他逼迫自己忽略掉,因为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我提出来只会让他倍感压力和负担。
纪容恪将迈出去的脚收回,把车门关上,一字不吭的看着我。
其实他这一时刻无能为力的眼神让我很心疼,我甚至想什么都不讲了,为什么要把双方逼到这样一个地牢中,可肚子里的生命让我骑虎难下。
我继续说,“也许在你的认知里,在天下有钱有势有地位的男人眼中,女人除了是伴侣,更可以称为一种附属品,包括妻子情人这两种身份在内。男人的生活事业情趣都需要女人,她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照顾老人,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果恰好碰上一个十分聪慧的女人,她还可以成为贤内助,用她的温柔和智慧,抚平男人一切忧愁苦恼。我活在这其中,我没有资格要求改变,我可以接受做你的附属品,但前提是,我不想做你和另一个女人婚姻的附属品,我要一个完整的男人,给予我完整的爱情与家庭,尤其牵扯到孩子。即便退一万步,我一辈子见不得光如果我深爱你又如何,但孩子无辜,孩子无罪。”
纪容恪抿住嘴唇,他再一次从口袋里摸出烟,他叼住用打火机点燃,吸一口朝着窗外吐出烟雾,他把夹着烟的手也顺势搭在车窗外,风吹过烟燃烧得很快,白雾从他脸庞外十几厘米的地方掠过,蒸发挥散在空气中。
“所以你想要我怎样做。”
我也不知道。
只能说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凑巧,他就不该选择这样的父母投胎,他太眼瞎了。
我没资本要求纪容恪不娶丽娜,和九叔为敌,这个孩子我可以生,如果他愿意,多少女人都能为他生,并不只是我有这个能力和荣幸,所以我提出要求的筹码是什么,根本没有。
相比较让他为难让我如履薄冰,也许维持现在是最好的结果,强行生活在一起,对谁都不公平,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节外生枝,去打九叔的脸。
何况如果纪容恪真的愿意牺牲掉一切,去给予这个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和完完整整的家庭,他也不会开口问我,他只需要做就够了,他知道这条路走不了,千难万险机关重重,退而求其次的路我不肯走,我也不敢走,我们只能站在原地踏步或者背道而驰。
接下来几分钟我和他坐在车里谁也不说话,我们都陷入沉默,用这样的默然来代替我们各执一词的纷争。他咬着烟蒂又就着火苗续了一根,在他把第二根快要吸完时,何堂主忽然拍了拍玻璃,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他,他目光越过车顶,伸手指了指,我回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小区门口驶入两辆黑色轿车,为首的车牌号不是华南本省,那是九叔在九龙会的座驾,他让手下人从北省开过来,在华南代步行走,车哪里都能买,以他的声势,以纪容恪和霍砚尘的财力,一辆车算得了什么,飞机也给他买来,但是这辆车天下混黑道的人都知道,是九叔的专属座驾,车现夹道相迎,要的就是那份排场。
纪容恪握拳抵在人中上透过车后面玻璃看了看,他对何堂主招了下手,后者从窗外探头进来,“估计丽娜小姐请九叔过来的,这次恐怕针对冯小姐,其实纪先生应该预料到,您这样公然表达对冯小姐的偏袒,九叔和丽娜如临大敌,您一向冷静寡然,很少对女人如此在意,他们当然不想冒风险。这不单纯是一桩婚姻,而关乎整个九龙会生死存亡,九叔对您的掌控。”
纪容恪转过身子重新坐好,他扯下戴在拇指上的扳指,在指尖轻轻转动着,他复杂的脸色不知在思考什么,“九叔的套路玩儿得很深,你可以这么想,丽娜是否知道我对冯锦很在意,很长一段时间不论做什么都带着,她一大早跑来庄园不是为了看我,而是为了堵,她堵住了,不管我怎样她都会认为冯锦是这段我不心甘情愿的婚姻中最大的潜伏劲敌,她对九叔说,九叔会不管吗。”
何堂主摇头说当然不会,不为女儿也为自己为九龙会。
纪容恪默不作声,他指尖忽而一用力,将扳指重新推回拇指上,“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对于我性子和城府的了解,我应该会对冯锦非常冷淡,以做出对她并不在乎的样子,可九叔会信吗?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我越是这样他越是坚定,相反,我偏这样,他反而会觉得我做不出这样的事,冯锦不过只是一个挡箭牌一个幌子,我真正在意的女人,始终不曾浮出水面。”
他说完冷冷笑出来,“对付老狐狸,要使用老猎人的智谋,反其道而行。”
何堂主怔了片刻,他笑出来,“确实是一个任何人都会跳进去的圈套,纪先生似乎把矛头指向了白茉莉小姐。”
纪容恪笑而不语,我听到白茉莉三个字,觉得难以置信,他对白茉莉的感情贯穿了人生最好的十年时光,人一辈子能有多少十年,纪容恪冷漠寡淡,可也重情重义,即便他万箭穿心,也不会让白茉莉有一丝损伤,他总是在我即将看透一些的时候,做出让我推翻之前所有认知的事。
纪容恪是九叔培养出来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老头子到底有多深的城府,能玩得转纪容恪和霍砚尘两匹奸狼。
纪容恪将车窗完全摇上去,隔绝了外面一切声音,何堂主把脑袋缩回去,站在车头目视九叔的车开过来,纪容恪转身看着我,他看我的目光十分复杂和深沉,我们这样对望了半分钟,在我即将失去凝视他眼睛的勇气时,他忽然问,“你会打掉这个孩子吗。在你实在不愿意坚持也熬不下去的时候。”
我想了想,心口疼得难受,对这个孩子我暂时没有感情,但他是深爱男人的骨肉,爱屋及乌,我舍不得他,但我没有欺骗纪容恪,爱情不该存在欺骗,不管他怎样对我。
我如实回答他,“如果我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也不能承诺他会有父亲陪伴他成长,就像所有正常孩子那样,而是必须顶着私生子的名分,我也许不会生下来,他是你骨肉不假,可我们都给予不了他什么,还不如免遭这份罪。我自己还要漂泊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也很难逞这个强。即使我再舍不得他,现实终究太强大。”
九叔的车已经开到眼前,保镖从上面下来拉开车门,何堂主走过去对坐在里面的九叔鞠躬,后者没打算下来,似乎在等纪容恪过去请,何堂主也看出来了,他保持鞠躬的姿势微微偏头看向后面的我们,眼底闪过一丝焦急,纪容恪手扶住车门把,他仍旧不慌不忙,用格外低沉的声线说,“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太久。”
我心里忽然狠狠揪起来,从没这么跌宕过,我仿佛卷入了风暴中心,在不停的被甩动被电击被水冲,那一瞬间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将我深困其中,我不敢想得太美好,也许他只是随口一句话,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拖延时间,也许他真的对于我们另有打算,我不该那么怀疑他,如今左右为难,奢求太多怕失望更多,无欲无求又是死路一条。
我红着眼睛声音颤抖问他什么时间,他蹙眉沉吟了片刻,最终什么话也没有回答我,便推开门走下去。
九叔在纪容恪推开车门的霎那他偏头看过来,他锋锐的视线精准捕捉到了坐在车里的我,我浑身一激灵,他那眼神太可怕,暗藏汹涌杀机,我不敢继续坐着装视而不见,我赶紧跟随纪容恪身后下去,站在他旁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纪容恪挡住我半边身体,微微俯身对九叔说,“九叔今天过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到丽都接您,您体谅我奔波,可我太不孝顺了。”
九叔没说话,他脸色不善,尽管纪容恪挡住了我,但他仍旧往我的位置瞟,那目光要多阴森有多阴森,看得我毛骨悚然寒从心生。
九叔把拐杖伸出来支在地上,纪容恪搀扶他一条手臂,将他从车里迎下来,他开门见山便是一问,“丽娜受委屈了。”
纪容恪说是,九叔哼了一声,直接甩开他,自己径直往庄园里走去。
何堂主问纪容恪要不要把我先送走,远离这场风波,纪容恪盯着九叔远去的背影说,“原本这场风波就是丽娜善妒,可九叔过来了,送她走也无济于事,在我身边还好一点。”
何堂主扫了一眼车中没拿下来的报告单和诊断证明,“九叔疼丽娜小姐,可更不敢对您虎着脸,一个女儿和整个九龙会,九叔更看重哪个我们都清楚,莫不是冯小姐怀孕的事,被九叔知道了,我们至今也不能确定,到底华南有没有他的人脉网。”
纪容恪回头看了看我腹部,我刚才再如何绝情旦旦,这一刻还是出于母亲的本能用手死死护住,我现在觉得那栋庄园就是吃人的龙潭虎穴,到处危机四伏,每个人都可能是坏人,不只是我,连纪容恪都会因为不小心而被算计。
他伸出手,在我腹部无比轻柔爱怜的抚摸了一下,“不到万不得已,九叔这边不能死杠,但他如果要伤害我的女人和孩子,大不了我血洗九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