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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都整个酒店几乎都被包了下来,只剩下楼顶六层还待客,但也要经过驻守保镖的安检才能走观光电梯,也绝不允许进入正门,以免混入了条子或者道上其他仇敌,将这场接风宴搅乱。
纪先生一大早过来安排了菜品和节目,都是亲自过目事无巨细,小到一个摆盘都精致无敌,侍者推着餐车为每一桌添加食物和酒饮时,我发现有许多东西我都没吃过,甜点颜色很诱人,看了就忍不住尝一口。
纪先生在楼梯口发现我垂涎欲滴的眼神,他用手捏起一块点缀了樱桃罐头的糕点,送到我唇边,我为了防止被人看到给他丢脸,被人说纪先生带来的女人狗屁世面都没见过,连糕点都要提前尝,我捂住他的手赶紧张口吞下了,这味道…咸甜可口,软糯微酥,说不出的感觉,非常好吃,当然还是更好看。
纪先生等我全都咽下去后,用手指将我唇角的渣屑擦掉,“好吃吗。”
我点头,小声在他耳朵旁边说,“太好吃了!”
他笑着问,“还吃吗。”
我舔了舔嘴唇,心里还想吃,但我摇了摇头,“尝尝就行了。”
他笑着刮了下我鼻子,“馋猫。”
盛宴在丽都酒店全风景最好的二楼喷泉大厅,整体布局金碧辉煌,十分气派,开席三十桌,是那种长方形的桌子,除了第一排是坐两个人,之后二到五排都可以容纳四人,就连九叔带来的副手保镖也都有座位,可见十分重视,当然纪先生作为安排人,他是不是心里真的重视就不好说了,但面子上还是给得非常足。
何堂主安排我在纪先生旁边坐下,而他和冯小怜还有彪子三个人坐在第二排,我们后面那张桌子。
对面是霍砚尘,他旁边位置空着,上首一张寿星圆桌,独坐九叔,他撸起袖口时,我看到好大一个金镯子,足有几斤重,克数已经形容不了了,正挂在他粗壮的左手腕上,他头顶有白灯,照上去亮光烁烁,璀璨夺目。
其实市场早就大批出了钻石宝石,不过喜爱黄金的人,还是以这个为主流,尤其是有钱男人,在硕大的金镯子上抠一块一两厘米的地方,嵌入翡翠玛瑙,成色质地越佳越好,那是身份地位最好的彰显,不过大多数都是混江湖或者一夜发迹的暴发户,正儿八经尊贵的白道商人,一般还是会藏富,对这样的金饰比较低调。
四冷八热十二盘菜上齐后,九叔没有动筷子,而是直接把酒杯端起来,纪先生原本除了应酬之外不喝白酒,但九叔除了白酒也不喝别的,所以他让侍者给他倒了半杯,陪着九叔干了,纪先生对白酒很不能抵抗,半席过后,他耳根已经有些红,他解开几颗扣子,吩咐侍者把他这边的冷气打开,九叔问霍砚尘除了卡门宴还经营了什么营生,霍砚尘说,“造船行业,略微涉猎一些。”
我抬起头看他,他这件事藏得倒是很深,竟然道上都没有传言。
九叔很感兴趣,“这个行业利润很高。做的怎么样。”
霍砚尘扫了一眼纪先生,“想让容哥指导我,可惜他太忙,顾不上。只能自己摸着一步步淌,赚了多少不敢说,也没有太给义父丢脸。”
九叔将头转向纪先生,“按照辈分砚尘是你弟弟,该帮助他的地方,你不要太吝啬,分得清楚亲疏远近,是我一直在说的事。”
纪先生眼眸闪过一丝冷光,他语气阴森森,“霍老板还经营了造船业,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如何指导。”
他说完对九叔似笑非笑,“九叔虎父无犬子,砚尘谨慎行事这一点,托了九叔的影,道上知道他涉猎这方面的寥寥无几,他对我不亲近,九叔您说,我总不能上赶着他,毕竟九龙会尊卑长幼分明,按排行我是他大哥,我能低就吗。”
九叔脸上笑意收了收,他原本也以为纪先生和霍砚尘在华南都混得不错,少不了私下同盟互助,没想到这样貌合神离,火药味十足,他不再执着强行亲近,而是拿起酒杯自斟自酌。
“容恪。”
九叔把酒杯放下,喊了纪先生一声,他答应着,“您吩咐。”
“你有未婚妻了吗。”
纪先生把筷子伸向一盘青菜,不过他没有夹,而是在一片芦笋上面顿住,“我这里有什么好消息,怎么可能瞒着九叔,您没听到,自然就是没有。”
“那容哥旁边坐着的冯小姐,难道是摆设吗。”霍砚尘意有所指,“义父不要问他,容哥轻易不和外人讲私事,这都二十年了,他的脾性您还不清楚吗。”
我听到矛头有关于我,立刻将头垂下,挡住自己的脸,纪先生十分悠闲把芦笋夹到面前的小碟里,他一边咬了一口用方帕堵住嘴咀嚼,一边慢条斯理说,“霍老板不懂红颜知己风月情人是什么吗。没有妻子总也要有女人,难道就饿着什么都不吃?霍老板和夫人情投意合,不也在身边带着一个白茉莉。”
霍砚尘听到最后那句话,他整个人脸色都一变,他立刻看向坐在上首的九叔,后者眉头深蹙,也不知道是哪里惹怒了他。
霍砚尘急于辩解,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义父,没有的事,我这点分寸还是有,不可能辜负了您的嘱托。”
九叔面无表情,他垂眸把玩着手上的酒杯,“合欢呢。”
霍砚尘不说话,他有点不知怎么回答,九叔并不买账他的沉默,他语气更加凌厉了一些,“我问你合欢呢,没有告诉她我过来吗。”
我凑到纪先生耳边问他合欢是谁,他目光闪了闪,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或者说他不太想回答我,忽然角落的电梯门打开,我们所有人都听到那一声叮——看过去,门很久都没有动,几秒钟后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格子洋装,脚下踩一双白色高跟鞋,她手上捧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黄玫瑰,戴在头顶的白色纱帽十分大,遮住了她半张面孔,我特意压低了身体想要看她的脸,然而我还没有看到,她张口喊了声九叔,那熟悉的声音顿时让我愣住。
是白茉莉。
白茉莉哪来的胆子,连纪先生都一早在等候迎接,她凭什么敢姗姗来迟,而且看九叔的表情,并没有恼怒,反而笑容深邃。
白茉莉直接走上去,挨着九叔坐下,她把黄玫瑰放在桌上,手臂勾住他脖颈,送上一枚吻,“九叔看我没来迎接,是不是生气了?”
她手指在他心脏处戳了戳,玫红色的指甲油格外靓丽,“看你刚才那阴沉沉的样子,我都不敢从电梯里出来。”
九叔从花束里抽出一朵黄玫瑰,他放在鼻下嗅了嗅,“为什么不敢,你胆子不挺大吗,说走就走,放着好好的二太太不当,到砚尘场子做交际花,你要丢了我这张老脸。”
白茉莉嗤了嗤鼻,她表情冷冷淡淡,“什么二太太,九叔真会往我脸上贴金子,不就是二奶吗。”
“不乐意了?”九叔掐了掐她脸蛋,白茉莉直接将头别开,一副甩脸子的傲慢,九叔不但没有气,反而大笑出来,“荣莲身体不好,这个年纪了,留她在家里颐养天年是我做丈夫的本分,风风雨雨过了一辈子,我再宠你,这点情义不能不讲。”
“那就委屈我吧。”
白茉莉直接从他旁边起开,她走到霍砚尘那一边,坐在他旁边,九叔被当众甩了面子,虽然没说什么,可脸上表情也有些难看,霍砚尘非常识趣主动给他解了围,端起酒杯来敬酒,他们喝酒的时候,我也目瞪口呆看完了这一场戏,纪先生仍旧在吃芦笋,他很喜欢这道清淡的小菜,盘子里已经少了大半,我讶异于他还咽得下去,而且吃得很香,我觉得事情的真相已经超出了我接受和理解的底线,我瞪大眼睛问他,“白茉莉不是你以前的女人吗?”
他没有避讳遮掩,“是。”
“可为什么会这样?”
我偷偷指了指九叔,“你刚才看到了吗。”
他说看到了,“现在她是九叔的女人。”
我用力抓了抓头发,我特别好笑的喷出来,“共享吗。九龙会是这样的组织?”
纪先生用夹子剥了一只虾,他把粉白的虾肉放到我面前的佐料里蘸了蘸,递到我嘴边,我盯着那鲜美多汁的虾肉,可我实在吃不下去,我察觉到白茉莉正盯着这边,我隐约明白纪先生的作法,我张开嘴配合着吃下去,虽然他一直对我很好,可这个时候他的一切我都不会当真。
“九叔趁我送货不在,夺了白茉莉,霸占到今天。”
霸占吗,掠夺吗。
可我看着白茉莉刚才也甘之如饴,我见了她几次,即使在纪先生面前,她的失态和疯狂,她的主动与热情,她的崩溃和哀求,也没有那样宜喜宜嗔,娇媚温柔。
女人大概都会有一个心路历程,很少有谁能坚定一个信念,都会随着时间而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弱,不想挣扎,只想认命。
何况曾经的纪先生,只是一个堂主,屈居人下,白茉莉对于九叔的霸占就算十分不甘愿,可当她习惯了做万人之上的女人,呼来喝去风光无限,也会觉得没什么不好,人都是充满贪念的,由奢入俭难。
纪先生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小小的古惑仔,他在华南掀起一片血雨,铸造了属于自己的帝国,他比九叔年轻俊朗,比他更有男人味,白茉莉的春心才又再次荡漾。
她后悔了,为自己当初对这份感情的不忠贞。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纪先生那般决绝,他连再提起她,眼睛里都失去了神采。
那仅剩的一丝波动,云淡风轻得好像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忽然觉得特别心疼,多年前的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女人可以万念俱灰嚎啕大哭,男人能吗。
当他看着躺在九叔床上自己心爱的女人,那心如刀绞的滋味,他是否还记得。
我在桌下握住他的手,他指尖动了动,我说,“我会陪你,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
他听到我这样说,转过头来看我,“这么说以前做过。”
我笑着咧了咧嘴,“好汉不提当年勇,瞧你这认真劲儿吧,没劲透了。”
他闷笑出来,白茉莉坐在对面静静饮酒,她已经喝了许多杯,霍砚尘都看不下去要从她手上把杯子夺过来,可她直接推开他身体避开了,她眼睛里泛了一层绯红,“九叔,我这次跟您回去。”
九叔微微一怔,他放下筷子问她,“玩儿够了?”
白茉莉哼笑着,“够了。”
九叔很高兴,“愿意老老实实做二太太,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了?”
白茉莉叹了口气,她手肘撑在桌上,支住自己额头,“没有不愿意过,九叔把我想的那么不识抬举。”
“合欢啊。”
九叔喊了这样一声,我整个人脑子里忽然炸了一下,好像被点燃了什么,合欢。
合欢…合欢!
庭院深深,那一株凋零了的合欢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