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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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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听一声如劈山斩地的巨响,一个破虏天宗的弟子被猛地打飞出台,胸口竟凹进了一个拳印,整个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破虏天宗的宗主一身黑衣,只是静坐在原地,一双鹰目看了眼台上洋洋得意的矮壮之人,冷哼一声,冷峻的脸上尽是不屑,干脆地拿出一块令牌飞到了那人手中。

    “四峰宝物你们既想要,便拿去。”

    连胜五场的胡历咧嘴一笑,将令牌揣起来笑道:“还是霍泠宗主你爽快。”

    霍泠稳坐如山,闭上双目,冷冷吩咐一声把弟子抬去疗伤,便不再理人。

    胡历刚得了东西,自然也不介意,浑厚的嗓音紧接着直指伏仙宗:“听说你们也有武修,出来比划比划!”

    “菖蒲,可以吗?”梅慕九关切地问道。

    唐菖蒲妙目一眯,笑道:“我就喜欢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男人。”

    说着,她脚尖轻点,轻飘飘地落到了台上,曼妙身姿看直了一众修士的眼。

    “哈哈哈哈哈,你们宗门可是无人了?就派一个女娃娃来和我斗,莫不是盼着我怜香惜玉?”

    唐菖蒲啐了一口,清秀明丽的脸上浮出一丝轻蔑:“长得这般丑,被你怜香惜玉我还嫌恶心。”

    “你!”胡历的笑容猛地止住,屈辱道“好好好……你要耍嘴皮子就莫怪我了。这次,我要赌的不是你宗之物,我要那个小秃驴手里的佛珠一串。”

    他说的正是之前一直在伏仙宗边上聊天的小和尚,他是观禅天宗派来的唯一的一个弟子,只是受邀来观看的。看起来至多十三四岁的小和尚闻言只是笑着转了转佛珠:“阿弥陀佛。”

    唐菖蒲怒道:“我们俩打,关他何事?”

    胡历笑道:“规矩就是规矩!来看比试的人也别想逃过,你还是问问这秃驴愿不愿意给你当赌资吧哈哈哈哈。”

    他本是想挑起两宗之争,哪知小和尚转着那极其珍贵的,人佛曾日日熏香的佛珠,连眼皮也不抬,对着唐菖蒲柔声道:“身外之物,就当给施主添上一份彩了。”

    “……多谢。”唐菖蒲低声道谢,狠瞪了胡历一眼,继而笑道“你要这么玩,也好。那我若赢了,我便要辟木那一筐蛇,拿回去做蛇羹。”

    正在喂蛇的辟木闻言差点跌倒,猛地站起来,喊道:“你这丫头,你再说一遍?”

    “我要拿你的蛇去做蛇羹,一截一截切碎了拌酱,还能做药酒,美得很。”

    “我这蛇可是通人性的,你……”

    “你们动不动就要是讨山又是要法宝的,如今我要几条蛇还如此磨叽,一个大男人,害不害臊?”

    “你……”

    辟木还没反驳完,鼓声便响,胡历闻声而动,直向唐菖蒲冲去。

    他因为矮,下盘极其敦实,但人又灵活,如一座小丘般在台上灵活地移动。而唐菖蒲自和渡船张学了步法后,步法便愈加精妙了,如鬼魅一般使胡历根本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若说渡船张是那倾泻而来的洪流,她便是那流经百处既过江南人家,又走重峦叠嶂的溪流,虽才学到“支流三百六十”的三成,但她早已融入自身的感悟,如一道清影般让人沉迷却枉然。

    喻丹石感慨道:“真可谓是镜花水月……”

    胡历此刻也是这般想的,每当他以为自己打到了,到最后也不过打散一片清影,真如在水中捞月一样什么也碰不到。

    “躲躲藏藏!你们乾天的人都是缩头乌龟吗?”胡历气极在原地喊道。

    唐菖蒲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蓦地出现在他身后,纤细的手腕搭上他的肩,稳定身形,大喝一声,竟真的将这个极重的汉子给生生拎了起来。

    “下去吧!”她喊着便如宗考日时一般将他扔了出去,哪知胡历在空中一个转身,竟稳稳落在了擂台边缘。说时迟那时快,唐菖蒲身形一动,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如他打破虏弟子时一样,发出一声巨响,胡历口中鲜血直直喷射出来,身体重重落地,胸口同样凹进了一个鞋印。

    所谓四两拨千斤,又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

    别的人是柔中带刚,她却是刚中带柔,一双纤巧玉指,看似弱不禁风,却总能杀出一条坦途。

    小和尚呆呆地看着,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梅慕九见他眼睛都看痴了,笑道:“你果真很喜欢她。”

    小和尚脸一红,道:“菩萨便是如此。”

    唐菖蒲刚打赢一个壮汉,收手后便又成了那个一身青衣,明丽如满院秋花一般的少女,单薄而带着海上的气息,看也沉醉,不看亦沉醉。

    渡船张每每看着她背着小鱼篓在海上捕鱼都会笑她:“哪里有这样俊俏的渔女噢,你在那个小渔村,找上门的媒婆都要踩破门槛了吧?”

    “蛇拿来!”唐菖蒲倒不管他人怎么看她,直接伸手要蛇,辟木见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即使万般不愿,也只好把那篓蛇交到了她手上。

    “算你识相。”唐菖蒲冲他皱皱鼻子,欢快地跑到了自家宗主旁边,邀功道“宗主宗主,我们有蛇吃啦。”

    “做得好,晚上让秦大厨给我们做全蛇宴。”梅慕九笑道。

    秦衡萧面上没有表情,但语气却显然是宠溺的:“好。”

    一个逻族人奇怪道:“你不守擂吗?”

    唐菖蒲看都懒得看他:“不守。”

    那逻族人便顺势道:“既如此,就还是我宗人先上。”

    说着不顾别人的议论纷纷,一个男人就飞到了台上,他手里拿着一把剑,剑身极黑,颇有煞气。

    “那牧尔!帮我们赢回来!”辟木兴奋喊道,盼着他把自己的蛇赢回来。

    那牧尔看他一眼,暗骂一声废物,但还是不愿拂了他面子,只好道:“伏仙宗,再出来!”

    这次很快就有一个人站到了他对面。

    是喻丹石。

    他手里的剑是刚从剑阁找到的,是一把软剑,剑名望月。

    望月剑身通体泛着盈盈幽光,正如月色一般缥缈虚幻。

    “一会儿女人,一会儿小白脸,你们有没有能上得了台面的人?”那牧尔嘲笑着,还把自己的胳膊抬起来,隆起的肌肉和喻丹石削瘦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得不少逻族人发起笑来。

    喻丹石在一片嘲笑声中古井无波,望月出鞘,光华流转。

    “大漠孤烟直。”

    他轻声念着,手中用力,望月倏地挺直,与他极快地身形一起往那牧尔胸口刺去。那牧尔身体一转,堪堪避过,便又听他道:“长河落日圆。”

    只见望月灵活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剑气在这圆中形成了飓风,将他身上衣物都削了个粉碎,露出了他健壮的上半身,上面也被划上了几道血痕。

    那牧尔抠了一下深深的伤口,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了,他狞笑着提剑而起,与喻丹石打做一团,身影晃动,只能听见两剑相交的清脆剑声。

    眼见着那牧尔体力越来越盛,灵力在剑内蹿动得愈发激烈,喻丹石渐渐有些处于下风了,他终究和这种终日在草原骑射奔跑的汉子的体力有差距,那牧尔的剑极重,重到他抵挡的手腕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啊!”喻丹石突然大喝了一声,眼中发红,这是他要拼尽全力的征兆。

    他的眼中无数篇章尽皆出现,无数英雄都化作文字冲刷着他的神识。往日在宗门学的东西一下就成了一条道,他所苦苦追寻的道。

    那牧尔的剑就在他眼前了,他一手解开了束发的头冠,没了往日的优雅,一柄软剑也跟着潇洒疯癫了起来,在空中如蛇舞动。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唔。”那牧尔被那疯狂的剑气撞得往后连退几步,闷哼了一声,抄起剑又冲上前去,喻丹石却还没有完:“我自天上归来,山中绝倒!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功名乃是云烟,烟霞乃是烈酒,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剑鸣一起响彻天地。

    那牧尔在那肆意又毫无规律的剑气中抱头鼠窜,身上厚实的肌肉都被绽开了数道血口。

    喻丹石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一把软剑用得如此绝妙,一会儿轻如羽毛,一会儿又重如青山,望月被他一甩而出,如一轮弯月般劈向那牧尔的颈间。

    正要一击必杀,他却喊着“与尔同消万古愁!”,然后仿佛真醉了一般突然倒了下去,望月只好也顺着滑了下去,只在那牧尔的颈间留下了一圈血痕,往下哗哗流血。

    而那牧尔竟也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他是被剑气冲昏了头,又被那架在颈间的剑给吓得。

    一时间众人看着台上双双倒下的剑修,都没了声音。竟然是平局。

    梅慕九哭笑不得地让柳东河把喻丹石给搬下来,没想到这个平日温声细语的弟子居然还有这样发疯的一面。

    小和尚看着晕过去的喻丹石,啧啧称奇:“施主的弟子都有佛性,都有佛性。”

    唐菖蒲却嫌弃道:“我就说看多了书人会变傻,你看,傻了吧。”

    伏仙宗的人还在说着话,逻族的也在窃窃私语。

    记录官敲了一下钟,表示今日的比试到此为止,顺便宣告了战绩:“至今日,逻族三宗二十胜,乾天十胜!”

    众人突然有种预感,新的“规矩”又要出现了。

    果然就听记录官接着道:“此次,先得五十胜者,可以接管乾天所有宗门!”

    这下,一直沉默着的帝泽天宗也站了起来。

    张默海沉声道:“你们当真妄想。”

    逻族的一名宗主,亦是虚境修为,笑道:“愿赌服输,你们废物,又有何办法。”

    张默海深深看他一眼,坐了回去,只道:“异想天开,可笑。”

    虽然都觉得此事不会发生,毕竟还有两个天宗的弟子都没上过台,但在场的修士都隐隐感觉到了还有什么事在等着他们。

    一个人有底气,绝不可能是凭空有的。

    不过忧虑归忧虑,梅慕九还是撺掇着秦衡萧做了一桌丰盛的庆功宴,就连小和尚都被邀请了,专门给他做了许多素菜。

    “小和尚,你从没吃过肉吗?”唐菖蒲边吃糖醋鱼边问。

    “没有。”小和尚啃着大白菜笑道。

    “哦……可惜了。”唐菖蒲惋惜道“那你肯定没力气。”

    “吃肉才有力气?”小和尚忍俊不禁。

    唐菖蒲瞪眼道:“当然了。你看喻丹石就不爱吃肉,打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晕了,真丢人。”

    刚醒过来的喻丹石:“……”

    梅慕九给他夹了些菜,笑道:“今日打得不错。”说着,还看了眼秦衡萧。

    秦衡萧立马接道:“你找到了自己的道,这很好。”

    果然,听到他的夸奖,喻丹石才没那么郁闷了,动起了筷子。

    吃着吃着,梅慕九突然问:“东河和轻吕呢?”

    唐菖蒲嫌弃道:“在外面比划呢。今天看了喻丹石的剑,两人都坐不住了。”

    “师尊吃这个。”秦衡萧根本不管他的徒弟,只专心给梅慕九夹菜。

    小和尚夹白菜的筷子一顿,道:“施主也是有情人,祝两位白头偕老。”

    梅慕九:“……”

    秦衡萧笑道:“定当如此。”

    这时柳东河擦着汗跑进来给自己盛了碗饭,道:“那篓蛇刚刚跑出来了,我又给塞了回去,要不要给它们一点吃食?”

    梅慕九随意道:“那就喂点吧,让菖蒲伺候就是。”

    于是饭后,只见一个清丽的少女凄惨地追着蛇喂食物,一个英俊的剑修在指导少年们用剑,而他们的宗主则坐在台阶上笑眯眯看着他们。

    其乐融融,宛如寻常百姓的家。

    小和尚转着佛珠看着洒在万丈绝壁上的落照,身后笑声不断,他扬唇笑道:“阿弥陀佛……极乐世界不在天涯,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