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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跟段明臣叙述完搜宫的情况,歪着脑袋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段明臣挑眉,反问道:“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顾怀清道:“那支遗落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黄沙土都跟贵妃脱不了关系,而且贵妃也确实有杀太后的动机,看似贵妃嫌疑最大……”
“看似?”段明臣勾唇,“所以你心里并不认为贵妃是凶手?”
“表面看,一切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贵妃,但是正因为太巧合了,反而显得不真实。贵妃若是要收买凶手,直接用金银不是更好,何必送御赐的簪子?而且凶手怎么会行刺时还带着簪子,而且还如此不小心,把簪子掉在慈宁宫的园子里?”顾怀清顿了一顿,想到宁贵妃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瞧不起贵妃,只是像她那样只长嘴不长脑的,还真不像是能策划出这么严密的谋杀的。”
段明臣忍不住大笑,捏了捏顾怀清的下巴,道:“你这张嘴也够损的啊!”
顾怀清抬手打开段明臣的咸猪手,瞪了他一眼道:“别动手动脚的,轮到你了,你到底怎么看嘛?”
段明臣收回手,神秘的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些猜测,但人还没审完,这时候下结论为时太早。”
“切,故弄玄虚!”顾怀清不悦的撇嘴。
“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样很重要的物证,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段明臣认真的道。
顾怀清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指的是杀死太后的凶器,那根针?”
“不一定是一根针,那伤口深浅不一,很可能是很多根针一起戳刺所导致。”段明臣看着顾怀清,提醒道,“你可还记得,太后寝宫里并没有针线,所以这凶器必然是从外面带进去的。凶手将针带进太后寝宫,然后行凶完之后,又将凶器带走了。”
“应该是这样的。”顾怀清点头表示赞同,突然想到一点,补充道,“太后的头疼症不定时发作,而陆太医经常去给太后针灸治疗。从太后苏醒到太后就寝,这段时间内陆太医一直待在慈宁宫。”
段明臣道:“当晚去过慈宁宫的人,只剩下陆太医和万督主两人,事不宜迟,我们找他们过来问一问。”
一刻半钟后,太医陆正熙被请到东厂。
段明臣原以为这位陆太医能深得太后器重,必然是个经验老道的老太医,谁知竟然是个眉清目明、双眸明亮的年轻男子,看上去顶多才三十岁出头。
顾怀清看出段明臣的惊讶,用传声入密对他解释道:“别看他年纪轻,却是太医院有名的后起之秀,跟施施并称为‘杏林双秀’。陆太医尤其擅长妇科,调理内外,舒经活脉,故而在后宫的声望很高,寻常的妃嫔很难约到他出诊呢。”
段明臣听了顾怀清的解释,便释然了,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声望,必然是能力也超人一等,否则不可能在太医院众多名医中脱颖而出,连挑剔如太后也指定让他看病。
大夫的地位一向很高,即使在宫里,太医的身份也是尊崇的,毕竟谁都难免有生病的时候。
顾怀清命人给陆正熙搬了张椅子,道:“陆太医请坐,叫你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陆正熙表情严肃的道:“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医师,恐怕所知有限,帮不到大人太多。”
顾怀清摆摆手笑道:“无妨,你只要据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陆正熙点了点头。
于是顾怀清问道:“请你仔细的说一说,案发当晚你的行踪。”
陆正熙道:“那一日傍晚,大约在酉时二刻,我接到慈宁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我一听,赶紧拎着药箱赶往慈宁宫。一刻钟之后,我来到慈宁宫,太后倚在床榻上,旁边伺候的是紫蔲和白芷两名宫女。
我上前为太后把脉,又跟太后说了几句话,当时太后的神智清醒,不像前一阵那么暴躁混乱,但她的脉象还很紊乱,我便开了两副安神药,让白芷拿下去煎煮。因为太后刚刚苏醒,看起来情况还不稳定,我便暂时留下来,观察她的情况。
之后陛下和皇后娘娘也闻讯前来探望太后,不过没有待多久就出来了。陛下还特地把我叫到一边,问我太后的病情,我自然是据实回答。陛下嘱咐我好好照料太后,便携着皇后离开了慈宁宫。
到了戌时,紫蔲和白芷先后换班去吃晚膳,不料,白芷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紫蔲央我为白芷看一看。一般来说,太医是不能给下人看病的,不过我看白芷的情况有些严重,就破例给她看了病,开了一副止泻药给她。”
顾怀清打断道:“稍等,白芷为何会好好的上吐下泻?真的只是吃坏了肚子?”
陆正熙道:“白芷的体质偏弱,肠胃也不好,这样的人不能吃过于荤腥油腻的食物,然而那天晚膳正好有一道猪肘,她贪嘴多吃了几块,导致腹泻。加上这些日子她照顾太后,操劳过度,也埋下了病根,所以才发作的那么厉害。不过也不算很严重,只要服下我开的药,休息一两日便没有问题了。”
顾怀清微微颔首,示意陆正熙继续说。
“白芷病得起不来床,于是紫蔲便换了太监钱喜进来伺候,给太后煎药和喂服。太后喝完药,到戌时末刻,万督主前来探望太后,那时候太后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没有说几句话万督主就告退了。万督主走后,我又给太后把了一次脉,看她情况趋于稳定,才放心的离开慈宁宫。”
“您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慈宁宫寝宫还剩下谁?”
“我走的时候是即将到亥时,太后身边只留下紫蔲和钱喜伺候。”
“当晚你留在慈宁宫有近两个时辰,你有没有发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陆正熙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跟平时差不多。”
段明臣突然指向陆正熙脚边的药箱,说道:“你的药箱,可以打开给我们看看么?”
“当然。”陆正熙把药箱抱起放到桌上,打开了箱盖,里面有许多药瓶药罐和行医的道具。
段明臣在药箱里翻翻捡捡,找到一个长方形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的排着十二枚银针,大约有三寸长,前端为细长的银针尖,后端是较粗的玉石手柄。
“这是针灸用的银针,太医院每个御医都有一套。”陆正熙解释道。
段明臣拿起一根,仔细端详,那银针根根雪亮,没有一点污垢杂质,可见是经常清洗的。针的长度和粗细,倒是跟太后的伤口对得上,不过这种针灸针都是统一规格,这一盒针并没有特别之处。
顾怀清问道:“你给太后针灸时,便是用的这种银针?”
“正是,不仅太后,给宫里贵人们针灸,都是用这种银针。”
“案发当晚,你也用银针给太后针灸过么?”
“没有,我主要用针灸为太后缓解头痛,但那一晚太后并没有头疼症状。”
“说起太后的病症,你是一直负责为太后诊治的,想必太后的身体情况你应是了若指掌。从十几日前,太后头疼的病症屡屡发作,人也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动辄打骂宫人,甚至把忠心耿耿的王嬷嬷给掐死了,然后你断言太后的神智出了问题……”
陆正熙皱眉打断顾怀清:“大人,太后神智不清,是陛下召集多位太医会诊的结论,并非我一家之言。”
“不管怎么说,太后好端端的突然疯了,这是事实。你作为太后的医师,之前有没有发现太后的异常么?你认为是什么引起太后的疯症?”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尖锐,但又是十分关键的,顾怀清和段明臣都注意观察着陆正熙的反应。
陆正熙不慌不忙的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太后长期以来,一直都有失眠症,一个人常年睡不好,就容易引发情绪上的焦躁,而且她又是个思虑很重的人,为了朝政和后宫的事宜日夜操劳,才会引起头疼症。”
陆正熙顿了一顿,继续道:“太后的精神状态突然恶化,应该还存在着一些外因。我曾经偶尔听太后和梁婉小姐聊天,说起什么恐吓信的,太后对此似乎十分焦虑不安,甚至惊慌恐惧,但她又很忌讳谈这个话题。人若是长期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就会出现幻觉,也会下意识的寻找宣泄的口子,太后突然变得狂暴残忍,动辄鞭打宫人,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这些也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当时我在给太后看病时,太后并不会跟我深聊这些话题,而我也只能从脉象上判断她的病症,感觉她情绪不稳,便给她开了安神汤,定期针灸,缓解头疼症状。说到底,我只是个大夫,负责病人的肌体健康。而解决病人心理上的问题,这不是我的专长。”
顾怀清又问:“实不相瞒,太后的死亡时间据推断是在亥时至子时,也就是你离开之后。当时太后身边伺候的只有紫蔲和钱喜两人,以你平时对他们的观察,觉得这两人会不会有问题?”
陆正熙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老实话,我只是负责给太后看病,太后身边的宫人我虽然认识,但并无深交,我也很难判断他们两人是否有嫌疑。不过,看平时的表现,倒是中规中矩,看不出有背叛太后的迹象。”
听完陆正熙的话,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一眼,感觉问得差不多了,便让陆正熙离开了。
走之前,他们又让陆正熙留下近一个月来将给太后开出的药方,以便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