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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段明臣厉声喝道,冲上去扣住顾怀清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夺下,“你要做什么?”
顾怀清只觉得手腕都要被捏碎了,疼痛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恨不得一巴掌拍飞段明臣,可惜脉门被扣住,浑身劲力使不出来,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拍打他,嘴里骂道:“段明臣,还不快放手!他中毒了!”
段明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松开顾怀清,弯腰扶起罗钦。只见罗钦双眼紧闭,面色青黑,分明是中了毒,段明臣心下一沉,再看他肩膀上的刀伤,伤口很深,一直刺到肩胛骨,伤口周围肿起老高,里面流出的血水竟是紫黑色。
好霸道的毒!段明臣暗暗心惊,一抬头,只见顾怀清抚摸着手腕,冷冷的望着他。
段明臣刚才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顾怀清霜雪般的手腕上留下两个狰狞的青色指印,段明臣不由得一阵心疼。飞刀上有毒,罗钦中毒昏迷,顾怀清方才应该是想划开伤口,挤出毒血吧,可是自己竟误会了他……
段明臣内疚不已,张了张嘴,正要道歉,却见顾怀清避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起身往外面走去。
“你在这里照看,我去找大夫。”
“怀清……”段明臣唤了一声,顾怀清却不理睬他,脚步不停顿的往外走。
段明臣想跟顾怀清道歉,但顾怀清已经走远。当务之急,是要抢救中毒的罗钦,段明臣无奈,只好暂时放下顾怀清那一边,先给罗钦服下两颗解毒丸,用开水烫过的匕首划开罗钦的伤口,将毒血挤干净,再以高纯度的烧酒清洗伤口。
酒精触及伤口,是极痛的,罗钦发生含糊的□□,幽幽的醒过来。
段明臣心中一喜,扶罗钦靠在床头,问道:“你感觉如何?”
罗钦的嘴唇带着青紫,五官都浮肿了,显然余毒未消,有气无力的道:“娘的,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要不是顾……顾怀清出手救我,这会儿怕是……见不到大哥了。”
段明臣一怔,顾怀清竟然不计前嫌,救了罗钦一命,自己却误会他对罗钦不利,实在是太混账了,心中对顾怀清的内疚又加深几分。
罗钦记得自己昏倒时,似乎是顾怀清在身边,感觉到他抱住自己,那股温暖安全的感觉,令他印象深刻。回想起自己对顾怀清的恶意,到头来却反被他所救,罗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问道:“顾……他去哪里了?”
段明臣看了一眼门外:“他去给你请大夫了。”
正说着,顾怀清领着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大夫进来,那大夫衣衫不整,估计是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可是顾怀清阴沉冰寒的脸色,却让大夫不敢抱怨,乖乖的上来给罗钦看诊。
大夫给罗钦扶脉,再看五官和舌苔,仔细的查看伤口,才起身道:“这位小兄弟所中的毒十分剧烈,不过好在处理及时,毒性大半已排出体内,我再开几副清热解毒和补血固本的方子,每日早晚煎服,好好卧床休养十几日,将余毒完全排清,方可无恙。”
听到罗钦无碍,段明臣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罗钦伤成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跟他们一起回京了。
罗钦惭愧的道:“都是我无用,给你们添麻烦了。”
段明臣拍拍他的手:“自家兄弟,说什么傻话?你只管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不需你操心。”
兄友弟恭,好一派和谐气氛,顾怀清自觉留着也多余,便站起身,准备悄然离开。
罗钦却时刻用眼角关注着顾怀清,忙叫住他:“顾大人!”
顾怀清回过头,淡淡的看着他,罗钦脸上一阵赧然,抱拳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对你心存偏见,言语中多有得罪,你却大人大量,不但不计较,还救我一命。这份恩情,罗钦谨记在心,将来必有所报!”
罗钦虽然性格略急躁,却是恩怨分明的爽快人,一旦放下偏见,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
顾怀清冷淡的摆摆手:“不必在意。”
说罢就抬脚离开了,只留下罗钦和段明臣面面相觑。
“大哥,我怎么觉得他在生气?他是不是还在怪我啊?”罗钦苦着脸道。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段明臣嘴上安慰罗钦,心里却在叹气。顾怀清这样的态度,恐怕不是对罗钦,而是在怪责自己吧?也不知道他手腕有没有伤到……
闹腾了半夜,此刻天色渐明,段明臣让罗钦歇下休息,出去吩咐小二抓药煎药,然后来到顾怀清的房门前,想跟他赔礼道歉,谁知却吃了闭门羹。
一问,才知顾怀清竟是骑马出门了,段明臣心里担忧,却不能擅离岗位,罗钦和几个手下都伤了,若是东瀛刺客回返,可就麻烦了,他不得不留在客栈,照看伤员,看守相野雄飞。
段明臣想了一下,己方人手太少,若再有敌人来犯,恐怕会寡不敌众。于是他就叫来受伤最轻的一名锦衣卫,写了封信让他送到距离最近的锦衣卫卫所,要求增调人手。
不过,先回来的却是顾怀清,身后还跟着一队兵马,足有百人之多。段明臣从士兵的装束判断,这些人应该是附近的驻军,领头的军官跟在顾怀清身后,不停地跟他说话,态度十分殷勤。
段明臣几次想跟顾怀清说话,但顾怀清神情冷淡,故意借口岔开,只跟那军官闲聊。段明臣碰了一鼻子灰,他虽颇有智谋,却不懂得如何哄人,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没过多久,段明臣派出的人也带回来一队锦衣卫人马,两股兵力把小镇挤得满满当当。
段明臣不欲耽搁,留下几人照顾罗钦,带领人马,押着相野雄飞上路。这人一多,行进的速度便不如之前那么迅速。不过,也许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东瀛刺客也没有再来犯,一路倒是很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埋头赶路,顾怀清和段明臣说的话寥寥可数,碰上面只是不痛不痒的问候几句,两人关系似乎一夜之间回到认识之初的冰点。
段明臣不是不想修好,但几番示好都没有用,顾怀清对他不理不睬,态度冷淡。于是他想,顾怀清还在气头上,不如先放一放,等他气消了,再哄他开心。
顾怀清却是别扭性子,姿态摆得老高,指望着段明臣伏低做小呢,可是段明臣却不疼不痒的,竟真的疏远了他,这让他原本郁结的心情更加糟糕。
两天之后,他们来到青州境内。青州毗邻东海,气候温和,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是富庶而繁华的地方。他们驻扎在青州城外,在此扎营过夜。
顾怀清心情不佳,便独自一人跑到青州城内散心。
进了青州城,顾怀清信步游走,见此地果然繁华热闹,宽阔的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精美奢华的铺子,更有操持着各国口音的商人大声叫卖,卖的商品也与京城不同,有很多外邦泊来的新鲜玩意儿。
此地风俗似乎比京城更开放,街上竟有不少年轻女子行走,只是头上戴着帷帽,遮了面容。
顾怀清逛了一会儿,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抬头看到前方有一间气派的酒楼,便走了进去。
店小二偷眼打量,这位公子不像此地富商那样满身绫罗绸缎,只见他鸦青色的长发用白玉冠束起,穿着素净的月白色直裰,下摆和领口处有一圈忍冬暗纹,款式虽简单,衣料的质地却极好,衬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容、长身玉立的身材,真是丰神如玉,说不出的好看。
别说店小二,自顾怀清走进酒楼,几乎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不少女子用团扇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羞涩的偷看他。
顾怀清却不喜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加上本就心情不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见顾怀清面露不耐,赶紧将他引上二楼雅座。二楼是给贵宾准备的,人少,环境清雅,顾怀清心中满意,顺手赏了小二一锭碎银,足有一两之多,小二乐得合不拢嘴,伺候得越发殷勤。
顾怀清对此地不熟,便让店小二给他推荐几道当地特色菜,店小二自然卯足了劲儿讨好,顾怀清无有不可,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美酒佳肴。
这酒楼的菜肴做得很是精致,顾怀清素来喜好美食,然而今日却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便停下来,拿起酒壶,自斟自饮,闷头喝酒。
店小二转了一圈儿,回来发现这位神仙般的公子只低着头喝闷酒,猜想他肯定有什么不快的心事,他一心讨好取悦,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店小二凑上来,悄声道:“公子,我们这里除了酒菜有名,还有一项特色节目,您可要瞧瞧?”
顾怀清漫不经心的道:“哦?什么特色节目?”
店小二神神秘秘的笑道:“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为您叫来。”
顾怀清无可无不可的唔了一声,继续喝着酒,片刻之后,就听到门口响起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公子爷,人请来了。”店小二在门口说了一声,就听到房门轻轻被推开。
门口站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怀抱一张琴,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翁,手持一面鼓。
顾怀清在他们脸上扫了一眼,淡淡的道:“我以为什么稀奇节目呢,就是卖唱的?”
店小二堆笑道:“哟,爷有所不知,咱们这儿卖唱的,跟别处不同。他们这对父女,原是高丽国王室的宫廷乐师呢!”
“哦?”顾怀清听到高丽国,来了一点兴趣,抬眼仔细打量两人。
那红衣姑娘面若银盘,长眉细目,樱桃小嘴涂得深红的口脂,她的装束跟大齐女子不同,长裙的束带不是系在腰间,而是高高束在腋下,宽大的裙摆拖曳到地。
顾怀清想起初次遇见高丽公主李静华时,她的服饰亦是如此。再细看她手中的琴,也不同于大齐的,琴身更长,上面有十三根弦,跟李静华房里那张琴相似。
顾怀清不由回想起在驿馆听到李静华弹奏的歌曲,心念微动,对那高丽姑娘道:“弹一曲你家乡的歌曲吧,凄美忧伤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