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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扫帚扫出百丈来宽的空地,我让萦奴帮我将滚过胭脂的引玉和捣过黄酒的血肉,分别布在永城的地盘八位上。
这么短的时间,我没办法排布出一个类似于天象白芒阵那样,能让妖魔鬼怪荡然无存的纯阳之阵,只能投机取巧。
太元楼梦星阵设好之后,广场上空暗沉的天地更加暗沉,城东却蓦然蓝光明亮。这阵法借助的是天地乾坤中的阴阳相对之道,既然此处尸山血海,邪雾佞地,那么相对的,城东便会浩然清气,刚正宏大,那些紧随的千足行尸必不会有好下场。
我一边将余下材料重新整理,一边让萦奴去救傅绍恩,一边还担心着师父和杨修夷。
我想当然的认为他们是去对付那条应龙了,可完全没料到,那条应龙从云层中翻出来时,缠在身边的人会是楚钦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花戏雪。
经木臣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几乎要忘了,珝州永城虽是个不起眼的城池,可它却是长虹涧北端。而长虹涧重叠万里的妖魔鬼兽,只有把我们成亲那日的所有高人召集到一起,才可以拼上一拼。杨修夷和师父,他们是去设结界了。
这套路同万珠界的那群家伙们实在太像,可我知道不是他们干的,他们虽然惯用此招,但绝不想害( 我伤我,长虹涧一旦崩溃,场面无人可以控制。也不可能是这条杂龙和它的神经质娘亲所为,根据湘竹的那些话可以判断出他们的野心不比顾茂行小,尤其是这个女人。她在渔村令那些妇人伺候自己,视她们如奴人贱隶。她这样的性子怎会愿意让那些妖魔鬼怪来抢风头?
我觉得事情复杂,木臣叫我不要多想。蹲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用草叶编织尸蕊,指了指高台上的妖蝉:“少主你看啊,这些妖蝉你刚才说它们修为高深,可除了能幻出人形之外,它们的修为还不如我呢。你觉得这件事情复杂,说不定就是看着复杂,其实简单的很。”
我心绪繁重的点了下头,放下编好的尸蕊,忍着刺鼻腥臭。从一旁的肉泥里再抽出一片草叶,手法利索的折叠。
可能是我的态度有些冷漠,木臣不服气了:“就是很简单嘛,你和那个狐狸把那条杂龙给惹毛了,它发愤图强,练了一身的本事来找你们报仇,刚好这个地方离长虹涧近,血气惹来了妖怪,少主你就别想了。开心一点。”
我叹了口气,看向他:“木臣,过去半个多月你们在忙什么?为什么会到永城来呢?”
“我不知道。”他答的飞快,“好像听说是什么棋谱。”
我一愣:“棋谱?”
“是什么地图吧。”他的手指被星玥斩断几截。编织的手法略显笨拙和辛苦,看着那些妖蝉,随口道。“当时那几个外人讨论了很久,然后就来这里了。”
“什么外人?”
他给空中激战的花戏雪和楚钦一个恶意满满的白眼:“还不是他们?”怨怼的朝我看来。“尤其是少主那夫君,大外人!”
“……”
“说起来。这几个人也实在太笨了。”木臣嗤笑,“他们在那边研究棋谱和几个地名,居然研究了整整两天,我和木为都在笑他们呢。”
我冷哼:“有什么好笑的。”
他一顿:“少主生气啦?”
“你说我夫君和我师父坏话,我能不生气么?”
他努努嘴巴:“还夫君呢,你早点把他休了吧!都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笨的要死。”
我大怒:“你才笨!”
“可他们就是……”
“你再说我打你了!”
他一愣,而后恼怒的瞪我,我也恼怒的瞪他,瞪了半天,他忽的挺起胸膛,大义凛然道:“少主要打就打死我!他们就是笨!几个简单地名研究那么久,尤其是那个丰薄村,我早在一千年前就知道在哪了!”
“丰薄村?”
我愣了愣,登时想起了沈钟鸣留给我的那封满是古字地名的信。
其实地名这东西是最不靠谱的,比如郴州长忻,两千年前它叫白玉,一千年前它叫黑炭,如今叫长忻,说不准一千年后就叫短命了。
我猜沈钟鸣是在古籍野文或墓穴祭文里面弄到这些地名的,很显然,他也没能将这些地名同现在的三十六州们一一对应。
可是听木臣现在的意思,难道杨修夷将那封信同棋谱联系在了一起?
我忙问道:“你再想想,能不能想起你们为什么来永城?”
他却想都不想,脑袋一摇:“我压根没注意。”
“那你还从他们那儿听出什么了没?”
他微微一顿,忽的神色严肃:“少主,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好!”
他皱眉,认真道:“那日匆匆,我们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上,少主,你知道是谁毁了月家村么?”
我一愣:“你不知道?”
他摇头:“我们无从得知啊。”
静默一会儿,我问:“木臣,上次你同我说起神魔大战的故事,提过万珠界,可还记得?”
“嗯。”
“那……”我放下尸蕊,低低问道,“你活了这么多岁,你可知道如何去万珠界么?”
当初烛司说过,万珠托元阵的星序图谱至今无解,我大约猜到木臣会回答什么了的,可就是无端紧张。
我很害怕,也在矛盾挣扎。
一方面我想找到万珠界,最近我越来越笨了,记忆丢失也越发的严重,每日我都在苦苦回忆昨天做了什么,今天要做什么,我真害怕自己没能手刃仇人便含恨离世。可另一方面,我又不想找到它。找到它便意味着我要和杨修夷,要和这个我爱的世界永远告别了。
木臣虽然单纯。却不笨,他怔了怔。问道:“难道,杀害月家的人同万珠界有关?”
“是……”
他刹那睁大眼睛,眸色复杂,半响,讷讷道:“若是他们的话,那这笔仇要怎么报?”顿了顿,垂下头,将手里没有样子的草叶揉成一团,懊恼的丢到一边。草叶咕噜咕噜滚了两圈,他低落道,“不过也不难猜到啊,化劫在月家手里,他们一定想用化劫去撞破结界……”
“撞破结界?”
“就是万珠托元阵,那可是巫神创下的阵法,除了用太古神兽去玉石俱焚,还能有什么办法。”他抬头朝我看来,“少主。这世上可以控制化劫的人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当然不会!”
“至于去的办法……就算有,少主去了又能怎么办,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我一愣:“真有?”
如木臣所说。那些妖蝉确实不堪一击,不仅如此,这条杂龙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厉害。
它有足够的速度。但不会熟练敏捷的闪避进攻,它也有足够的强大灵气。却根本不会运用,只会一些简单术法。就好比一个家财万贯的暴发户。将自己的钱财全拿去买两文一个的烧饼,他就算买上一吨,那也是烧饼。
我让木臣将几百个尸蕊拿走,和木为一起去对付那条杂龙,然后我起身离开。
现在约莫已亥时了,街道早已阒寂无人,青石板地鲜血涂地,那些断肢模糊的黏在了地上。
横吹过整座永城的长风让我的鼻子好受了一些,天上星子闪烁,在阵法血雾外若隐若现,我仰着脑袋,看不清它们的轨迹和方向。
夜色殡葬,浑浊丑陋。
我想起宣城,想起崇正郡,想起拂云宗门,想起杨修夷所造的假云英城。
然后我回头,看向街道尽头的广场。
世事果真难料,昨夜一切都好好的,今天我还美美的睡到了正午,但现在,人间仓皇,我也仓皇。
在一家糕点铺里搜刮了些食物,有些冷,我在宽阔的后院蹲下,摆下西风浮生阵后,啃着蜜豆糕在心底默数时间。
木臣说去万珠界并非没有办法,可是没人知道,因为这个办法就是他的主人,我那惊才绝艳,孤高似一剪寒梅的先祖发现的。
当年先祖游历六界时,曾在夙云之泽里面救下木臣,那片夙云之泽就是关键。
要去夙云之泽也简单,去孤星长殿就行了,而孤星长殿,我可以从那溟海上的元宝山进去,至于最快去元宝山的办法,就是那条杂龙了。
我舔了舔唇边的糕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很悲痛,却又异常平静。
世事确实难料,不论是我,还是杨修夷,亦或是沈钟鸣,我们寻找了那么久,找的那么辛苦的万珠界,却不过木臣的一句话。
就连万珠界里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方法吧,否则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捉走我,用化劫去撞破什么结界?
仰头望着清迥星空,我努力将心绪放空,没敢让自己想太多。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和杨修夷聚散离分那么多次了,虽然煎熬心痛,但大体还是挺豁然的,更何况,我已经嫁给他了,纵情深福浅,但此生足矣。
抱着能吃多少是多少的心态,我一块一块往嘴巴里面塞着蜜豆糕,吃到喉咙干燥时,一阵耀眼寒芒自院中的西风浮生阵上泛起。
那个暴躁男童终于出现了,在晶壁中又踢又叫。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漫不经心的啧了两声:“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就这么点本事。”
他一顿,回头朝我看来,我淡淡道:“千蝶尸蕊配上你的煞气,滋味怎么样?小杂种。”(未完待续……)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