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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黎昭安三十九年,程刚之父程禁选拔宿卫将领,同年龙廷卫密谋造反败露,程禁无辜卷入,抄满门。
东黎延承十年,汉东九州乱,程家军自柳州横空而出,统帅程刚率部击东境,控要道,劫官粮,平荒乱,有称绿林,有称贼寇,褒贬不一。
东黎延承一十三年,门哲关大破,西南数州告急,胡蛮直逼汉东,程家军于安桁固守,两军对垒。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二日,程家军右翼大将刘安义率部三千于安桁北壁筑塞,被胡蛮三万大军强攻,亡一千。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三日,刘安义其部俘虏被刑木架当众搅成肉泥,百姓恸哭。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四日,胡蛮夜袭,程家军防御副使平思阳连夜抢修城寨,构筑防御工事,被生擒八百,次日五马分尸。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五日晚,程家军西路大将潘琪率八千骑兵突袭胡人后营,斩敌四万,烧粮百车,八千无一生还。
……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一十五日,程家军路副步军挥使赵彦焕率部于安桁呈原山下奋战,以两万血肉之躯拖敌十万,两万尽亡。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一十六日,安桁西城破,二营大将林川护百姓退,六千将士被俘。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一十七日,安桁城中安平广场搭架十八座刑木架,三万程家军尸体搅成肉泥。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一十八日,程家军统帅大将程刚及其残部三千抵死顽抗被俘,临行前高喊:“胡人蛮夷狗畜之辈!汉家河山岂容狗觑!”三千将士主动跃入刑木架,程家军全军亡。
延承一十三年九月一十九日,苍天悲悯,繁花褪色,天降大雪,经月不息。
一声轻叹宛如穿过时光,穿透史书一般,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我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一个清瘦的背影枯坐残灯前,握刀的手一笔一划的雕刻着灵牌,眼睛浑浊不清,雕的却精致仔细。
她抬手翻开一页名册,声音极轻极柔:“陈木头,这么好记的名字我却没在军中听到过,刚才那个陈木架该不会是你的兄弟吧……”
“刘君宝,我认识你,一营的小将,立过不少军功,对吧?”
“卢必强,你是不是上次帮刘妈一起抬浣洗衣服的那个小个子呢……”
……
有高大的身影坐在她的身后,手腕缠着绷带,目光哀伤的望着她。
她守着他们,他守着她。
这次再睁开眼睛,是在一个怀抱里,天空黑漆漆的,火堆滋滋烧着,有欢声笑语渐渐传来。
喉咙干涩,我问:“青颜前辈呢?”
小胖子低声道:“被林前辈带走了。”
我在地上坐好,大胖子也在,还有天英道长,雁清,赵龄,孙嘉瞳,宋语……
他们在嬉笑怒骂,打闹拌嘴。
小胖子递来一个葫芦,我喝了几口,他静静的看着我,我避开视线,过了会儿抬起来,他仍在看我,我皱眉,他缓缓将目光移开。
静了半日,我没能忍住,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斜看了我一眼。
我认真的看着他。
他顿了好半会儿,目光看向别处:“嗯。”
我尽量柔声道:“趁我们认识不久,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我有心上人了。”
肥胖的脑袋看着另外一边,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淡淡“哦”了一声。
“对不起。”道歉还是有必要的,我道,“我误会你跟你师父了,我以为你们是来捉我走的坏人。”
“嗯。”
大胖子笑呵呵的朝我看来:“你那心上人怎么样的,有我徒弟这么胖乎乎的可爱吗?”
“没人比得上他。”我捏着手指,莫名有些脸红,低声道,“可爱也没人比得上他。”
小胖子肩膀微颤了下,我心下思量,还是不管他的好。
大胖子嘻嘻说道:“总有一方面比得上吧,比如饭量。”
本想说他又不是饭桶,但觉得这样的话会伤害到小胖子,想了想,我道:“比饭量就交给我好了,我可不一定会输。”
这说的绝对是实话。
“哦。”大胖子点头,“为什么他的比试要交给你,你们成亲了吗?”
我摇头:“我还没答应。”
小胖子霍的回过头,我忙道:“你别想,你没希望的。”
“……”
我胡言乱语道:“别看我长得这么漂亮,其实我很没用,真的,除了那个不长眼的没人喜欢我,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长眼,反正你不要喜欢我就对了……”
他一哼:“你干嘛这么紧张?”
我垂下肩膀:“我怕伤害到你……”
感情的事情我很害怕,当初懵懵懂懂就喜欢上杨修夷了,要是事先知道会喜欢他,我一定马上逃掉的。
说书先生口下的故事太多了,什么求爱不成杀人放火,男女私奔拖累全家,英雄怒发冲冠为红颜,结果没几下就被人砍得红颜都不认识了。
大胖子道:“他既然是你的心上人,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微微一顿,手指捏出了一个月牙印。
“嗯?”
若是以前,我那个臭的不能臭的脾气一定怒骂过去,你这死胖子,管你什么事,你烦不烦。
但这样的脾气狗都嫌。
我干脆不说话了。
自个儿静了好半天,那大胖子忽然叫道:“你们说的是杨琤吗?那个人我认识啊。”
坐在他对面窃窃私语的宋语和红衣姑娘都被吓了一跳,不待说话,那大胖子乐滋滋道:“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虚名,就是个草包。”
一直静默不语的赵龄说道:“老前辈从哪听得谣言,怎可信口雌黄?”
大胖子饶有兴致的朝我看来一眼:“这女娃,你知道不?”
我兴趣索然的翻了个白眼,爬起身子朝外面走去。
黑黢黢的一片,有瀑布水流从上灌下,似乎是柳水汤下游,月色朦朦,虬枝盘根,还有虫鸣在枝丛里叫着,悦耳好听。
林老前辈叫来天英道长降服青颜前辈,天英道长又叫来了胖子师徒,还有我们这群因为各种原因来到画筑岭的人。
我们这么一堆,而青颜前辈只孤苦一人,我忽然觉得她好可怜。
若是师公在,他会给我什么样的指导?
还有杨修夷,他最擅长在我旁边说教和引导。
师尊向来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不知他对青颜前辈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师父的话……
至于师父……
我摸向自己的耳朵,那些恶心黏蠕的血虫在眼前浮现,这次回去,我要怎么面对他老人家?
身边传来轻咳,我回过头,小胖子不知何时过来的,那么胖的身子,却悄无声息。
他捡起一颗石头,轻轻一抛,弧线却划得好长,刚好打碎了潭里的明月。
他淡淡道:“你明天就要带着孙嘉瞳走了?”
“嗯。”
“能不能多留一日?”
我撇了撇嘴角:“你别想了,我跟你……”
话被他一口打断:“少臭美了,我巴不得你赶紧走,越远越好,多留一日是因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没发现赵龄很像一个人么?”
我一愣:“你认识花戏雪?!”
他不置可否,轻轻懒懒道:“世人都道假面皮只有死人面皮一种,但其实还有其他方法,比如,画皮。”
“少胡说!哪有画皮!”
他含笑看我:“益州辞城有家玉器店,那家的老板有一手绝世画工,他所造出的假面皮可以以假乱真。”
似乎想到什么,我眨着眼睛回看他。
他双手抱在胸前:“你把前因后果仔细想想。”
“前因后果?”
他的嗓音忽而嘶哑低沉,循循善诱般说道:“孙嘉瞳,花戏雪,宋语……”
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从脑子里跳了出来,我一惊:“赵龄,他,他是……”
更令我吃惊的是,我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们,认识宋闲!”
“我知道的可多了。”他似笑非笑道,“你猜宋闲为什么要装成赵龄?”
这根本不用猜:“因为他想来救孙嘉瞳,但是那变态的宋庸困着他,他不得不乔装易容。”
他一笑:“嗯,那他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要乔装易容,不敢露出真面目?而且找到了孙嘉瞳,却不跟你们一起走,而是多留一日?”
我想了会儿,想不出来。
“笨,那是因为宋庸也在这,而且被宋闲认出来了。”
脚步差点没站稳,我汗颜:“宋,宋庸也来了?”
他很神气的点头:“还是我带他来的。”
我一愣:“他易容成了宋服?”
他给了我一个忍无可忍的表情,微抬起了手作势要打我,顿了顿,收了回去,没好气道:“算了,你脑子笨,不会揣摩人心,是雁清。”
似乎不想听我说话了,他直接道:“几日前我和师父收到天英道长的信,要我们来画筑岭帮忙,刚好宋庸也写信恳求我和师父带他来画筑岭为宋闲求药,他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不得不易容,路上碰见了宋家三个冲毒谱去的兄妹,那宋家老二是只小狐狸,几番接触就认出了他的父亲。”
我皱眉:“你们那夜中秋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他哼了声:“本来想内讧外应把这群江湖人给赶走,大不了把他们打个断手断脚也比进去送命和碍事的强,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
他瞥了我一眼:“过潭水本来有其他的路子,当时我们都已经进去了,要不是听到了你的叫声,鬼才肯出来,害的我也掉进了那个暗道。”
说到这,他微微皱眉:“总之,你明天多留一日吧,宋闲放心不下宋庸,不会先走的。他的那身毒十有八九去不掉了,让他和孙嘉瞳多处一日是一日。另外,你也不要跟个管家大妈一样黏在孙嘉瞳身边不放,让他们单独呆会儿。”
我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他却潇洒,说完后转身离开,胖乎乎的身子跟滚一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