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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素颜分开后,我没有急着回去,前几天一直在房间里闷着,眼下阳光柔暖,春风撩人,正宜信步闲庭。
我在柳清湖边瞎逛,吃了两串糖葫芦,四个茶叶蛋,一碗臭豆腐。最后我在湖边的说书摊上坐下,要了一碟梅子和一壶清茶。
说书先生姓胡,我听过他几场,功力极好,绘声绘色,兴致来了还会给我们表演口技,能同时模仿数种声音。他眼下讲的故事我却没心思听了,目光落在他一翘一翘的八字胡上,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些事。
首先,我确实需要一个护花使者。得把湘竹辞了,她的薪酬虽是便宜,但不够中用,除了给客人端茶递水,每日就净顾着跟在杨修夷屁股后面跑,连院子都是我自己收拾的。还得给她包吃包住,真是浪费口粮。把她辞了后,我要雇一个男人,既可以差遣他干活,又可以保护我周全,最重要的是,男人总不会被杨修夷给勾去了吧?不过,我请不起高手,我那点薪水可能只够请的起三脚猫的功夫,但有个男人在身后站着,底气总是足的。
其次,锁魂花的事情实在让我心疼,还有紫云花液,那都是我一滴一滴萃取出来的,每滴都是我的心血。得写信给师父问他老人家讨点,对付他那么小气的铁公鸡,我措辞一定要极尽委屈才行,这又是个伤脑筋的活。
然后,陈素颜的事我得好好思量如何找个适当的时机开口。这种灵魂出窍,魂魄附体的事寻常人是接受不了的,尤其是穆向才这类知识分子。他现在对我的成见很大,我上门去说很可能会被他一扫帚抡飞。此外,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顾虑,看他那么儒雅文弱的模样,万一他知道跟他睡了三年的女人是个妖精,会不会被吓的肝胆破裂?要得了失心疯什么的,估计陈素颜会把我掐死。
最后,是如今的曲婧儿,对她有好多疑问。
我看看天色还早,招来伙计,付了茶钱,起身朝南城门外走去。
世人皆道柳宣城是座雅城,一是因为它的湖光山色,绮丽风光,二是因为它的取名,城内大街小巷皆有雅名,连欢宾客栈门前一棵枯死的老树都被叫做相思树。真不知是说他们词采华茂,气华风雅好,还是吃饱了撑的好。
我站在一座光秃秃的崖壁前,抬头举目,遍是黄土,寸草不生,连只路过的鸦雀都没有。
我忍不住低声咕哝:“这牡丹崖是瞎子取的吧?”
从怀中拿出尺吟,我念了几句咒语,尺吟往上飞去,片刻后掉回我的手心,我掂了掂,这牡丹崖也不算多高,还没到十丈。
我师父轻功奇差,那日被杨修夷从高达百丈的望云崖上踹了下去,也只摔了个断胳膊断腿。她“曲婧儿”还是只妖怪呢,从这十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也不会落个下落不明。看来她真是自己躲起来不见人的。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咦,这是什么呀?”
我回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蛋黑乎乎的,我说:“只是个折纸。”
“折纸?”小女娃瞅了瞅,伸手抓了过去,“可以送给我吗?”
我摇了摇头:“不行。”
“那,你是怎么让它飞起来的呢?”
“它哪有飞起来?你看错啦。”
“胡说,我明明就看到了,我哥哥也看到了!”
“你哥哥?”
小女孩回头指去,但见远处有一个男子,一身破烂的白衫,浑身邋遢,头发凌乱,也是黑乎乎的一张脸。他见我望他,双手抱拳,遥遥的冲我做了一辑,配上他如今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我乍舌:“你们兄妹,这是挖煤回来么?”
小女孩笑着说:“我们在路上遭了匪徒,被抢光了盘缠,一路要饭来的。”
这貌似不是什么好经历,她却笑的这么开心,见她乖巧伶俐的模样,我忍不住也笑:“命还在就好,这个尺吟便送你吧。”
“真的吗?那谢谢哥哥啦!”
哥哥?我一愣,一手夺了回来:“不给了!”
“啊?”她眨巴了下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和她大眼瞪小眼,心里气恼,我当真看上去那么没女人样么?
突然,她身形一晃,往一旁跌去,我忙伸手扶她,她顺势擒住了我的手腕,死死的拽住不放,张开嘴巴,咧嘴大哭了起来。
我顿时慌了:“你,你别哭呀!我给你,给你总行了吧?”
她哥哥飞快的跑了过来:“怎么回事?”
“他,他轻薄我!”小女孩伸手冲我一指,我瞪大了眼睛,她继续哭:“哥哥,他是流氓,是色狼!呜呜呜,我的清白呀!”
我怒了:“好个野丫头!还有没有家教了,怎的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轻薄你了!”
“你,你摸我胸部,摸我屁股,刚还贴在我耳边说了许多污言秽语,你,你是衣冠禽兽!”
我气冲冲的说:“你这小丫头,也忒不要脸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那男子一张黑脸朝我望来:“这位公子,你当真对冰燕做了这等龌龊之事么!”
“怎么可能!”我勃然大怒:“别说你们如今又黑又丑的穷酸模样,就是她那小身骨,胸脯还没几两肉呢,哪个男人看得上?更何况,我还是个女……”
话还没说完,我脸上挨了重重一拳,紧跟着被人冲撞在地,男子跨坐在我腰上,抬手又是一拳,打的我两眼昏花,听得他咬牙切齿的说:“宵小之徒,看你穿的衣冠楚楚,竟满口/淫/语!我今天就替圣人来教训你!”
小姑娘破涕为笑,兴冲冲的说:“好!一起揍他!”
我不知道我挨了多少拳,好半天他们都没停手,打的我鼻血哗哗直流,估计整张脸都挂了彩。
脑袋一直在挨揍,我只觉得金星四冒,意识溃散,本就学的不怎么样的法术更因意念无法集中而派不上用场。一开始身体还能挣扎反击,无奈平日里好吃懒做,四体不勤,没多久气力就耗尽了,只得如案上鱼肉,任人刀俎。最后,我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恢复意识,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口干舌燥,浑身发疼,唯一清明的只有听力。那对兄妹在我旁边吵得很凶,男人大声咆哮:“傅冰燕!她是个女子,怎会轻薄你?你实在太过胡闹了!”
“谁能想到她会是个女人啊,长得那么丑,还说我胸脯没几两肉……”
“住口!你还知不知礼义廉耻!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那也是这丑八怪先说的!”
“什么丑八怪?人肉皮囊皆受之于父母,为兄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孝道为先,你如何能辱人长辈!况且,今日是你平白冤枉人家在先,她情急说了粗口也是情有可原,你怎可拾人牙慧?”
“又开始了,没完没了!”
“你!也罢,你如今的这副德性,是为兄没有教好,这姑父家你自己去吧!”
“哥哥!你不要冰燕了吗?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若知道她是个女子,我决计不会这么做的!”
“是男是女,你都不该如此!你平日里生性顽劣便也罢了,如今差点闹出了人命,为兄一世清誉都被你毁了!”
“哥哥,你不能不要我!呜呜呜,冰燕知错了哥哥!”
“我没有不要你,我,我只是要带她去衙门自首,我无故伤人,受妄言蒙蔽双目,本该受罚。”
我强力撑开了眼睛,眼前白茫一片,幸好这人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要是刚才打我的是杨修夷,我估计眼珠子都能迸裂出来。
“哥哥,她、她醒了!”
“休得骗我!哪有这么快!”
“你看呀!”
我拼命的眨着眼睛,视线渐渐聚焦,一张黑脸逐渐放大,他想过来扶我,手却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还没有恢复语言功能,口腔被一股血气堵住了,不然我一定骂他个狗血淋头。
他讪讪的挤出一抹尴尬的笑,牙齿在黑脸的比对下白的出奇:“姑娘,我实在不知你乃女子,着实冒犯了,还望姑娘告知芳名住所,在下必登门负荆请罪!我姓傅名绍恩,字才德,稍晚便去衙门投案自首,但眼下姑娘你伤势严重,我,我,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可否允许在下背你前去就医?”
我微微摇头,看向那小女孩,她狠狠瞪着我,嘴皮子动了两下,却没有说话。
你还对我不满了,我都还没骂你呢,臭丫头,小小年纪,城府深沉,最初装可怜的模样把我都给骗了。等我待会儿恢复气力,我不揍你个皮开肉绽!
“冰燕,过来给这位小姐赔个不是。”
“我不!”
“快过来!”
小女孩撇了撇嘴,走到我面前,一个踉跄跌在了我腰上,压得我痛呼出声,她抬头冲我扮了个鬼脸,撒腿就跑了。
男人大怒:“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我顿觉不对,刚恢复气力的右手摸向腰部:“我的钱袋!”
“姑娘莫急,钱财乃身外之物,眼下你的伤势为要,如若你答允,在下先送你去医馆。”
“我的伤势不要紧!你快去把我的钱袋追回来!”
“你放心,那钱袋里有多少数额,在下定会全数奉还!”
我伸手有气无力的推他:“还你个头!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快去呀!”
“可姑娘你的伤势……”
我快急哭了:“求求你了,快去吧!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但是……”
“但是但是,你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啰嗦!你快去!快去呀!”
他皱眉犹豫了一下:“好,你在此等我,我这就去!”跑了没几步,他又回头看我,“姑娘你莫要乱跑,在下去去就回。”
“我知道!你快去!”
没几步后,他再度回首:“姑娘,你若是怕,可以去那边躲躲。”
我从未有过这般想要杀人,冲他大吼:“你若再回头看我一眼,我咒你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