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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芸姬姑娘的脸色即刻僵住。
惊诧的不止她一个,师父的瞳孔蓦地收紧,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芸姬慌乱了片刻,又回过头去看负伤的二狗。
二狗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夙恒,头上的犄角金光明灿,若不是因为爪子受了重伤,它大概会风驰电掣地飞奔过来。
好像是在这一刻,芸姬反应过来二狗是谁送的。
她后退了一步,双膝落地直挺挺跪下,声音轻颤道:“君上……常言道不知者无罪,此前我从未听说过慕挽……”
斜风吹草木,散落满地的月光似是陡然一暗。
芸姬的话音顿在了这里,取而代之的是银杖碎骨的脆然声响。
冥司使们作为冥君的随从,都是从冥界八荒甄选出的万里挑一的高手,出招快如瞬息之间的流光疾电,从动手到站回原地,仿佛只是身影闪了一下。
那位动手的冥司使依旧站在芸姬面前,芸姬姑娘却面容煞白地瘫倒在了地上。
她像是要尖叫出声,却被隔绝在消音结界里,脸色白成了一张纸,浑身剧烈地抽搐着。
“因为不知道姑娘用哪只脚踩伤了冥后殿下的麒麟,”这位冥司使说道:“只好将您的一双腿都废了。”
言罢,这位冥司使手握法杖前移一步,又接着道了一句:“除了踩伤祥瑞麒麟,芸姬姑娘还对冥后殿下出言不逊,依据冥界法典的第三条……”
“君上。”师父打断道。
他的眸光格外沉静,像是无波无澜的深潭,语声没有一丝起伏,淡漠如水道:“整个冥界都知道,君上尚未大婚,冥洲王城并没有冥后。”
话音才落,周遭似有寒风拂过,我冷得一颤,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夙恒解下外衣,披在了我身上。
“礼官三个月前已经开始筹备。”夙恒淡淡道了一声:“明年举行婚典。”
我讶然抬头,却见师父身子一僵。
芸姬姑娘仍旧瘫在地上,此刻过了阵痛,一双楚楚水眸空洞无神。
我却提不出一分可怜她的心思,如果自己被伤害的时候也是知道痛的,她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待一只毫不相关的小麒麟。
她在下脚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麒麟的爪子也是血肉做的,如果爪子被废掉,它以后也会走不了路。
但是我转过脸,又瞧见师父目色空然地看着我,高挺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一晃,月下白衣被猎猎长风吹得宛若池中清波,他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把不离身的铜剑,却是啪的一声闷响,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我见过师父挑眉而笑的样子,见过他严肃冷清的样子,见过他散漫不耐烦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如今这般,不言不语失了魂的模样。
他以往再如何难过生气,也能冷嘲热讽地笑两声出来,然而这一次,他的唇角僵硬扯动两下,嗓音黯哑,一字一顿道:“恭喜君上。”
这四个字,他说了很长时间,像是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再也收不回去。
“有劳你照顾了挽挽十几年。”夙恒揽过我的肩,沉声缓缓道:“往后可以交给我了。”
在这一刻,师父的薄唇褪尽了血色,面容比腿骨碎裂的芸姬还要苍白。
他默了良久,没再说出来一句话。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反常,又估摸着他大概是担心芸姬的伤势,不愿我们在这里多待下去。
于是我伸手拽上夙恒的衣袖,“我们回去好不好……”
“天已经很晚了。”我轻声道。
夙恒握紧我的手,指腹在我的手背上摩挲两下,脚底腾起了绵厚的云雾。
有位冥司使收了法杖,走到不远处将二狗横抱在怀里,跟着站到了夙恒的身后。
飒飒流风浅浅吹过,浓密的云雾腾空时,我回头看了师父一眼,他立定如松地站在原地,素白长衣翩然临风,脚边横着那把重剑,始终没有再捡起来。
月夜长寂,宫墙深重,茂然胜春的绿树华枝,渐渐将他的身形完全遮蔽。
回到冥殿以后,我家二狗双眼含泪地将夙恒望着,我也双眼含泪地将夙恒望着。
他凭空掏出一瓶金创药,一点点涂在我手腕的伤口上,临末,俯身给我一个吻,“往后会有冥殿的暗卫跟着你。”
我怔然望着他,答道:“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夙恒没有出声应我,他先是看了我的手腕,又侧目看向二狗的爪子。
茂盛的菩提树荫浓郁,夜风也参了清浅的菩提香,二狗发现夙恒看向它以后,呜呜呜地哽咽几声,脑袋搭在了草地上。
“师父说它要静养十几年……”我蹲下来摸二狗的犄角,声音发涩道:“真的要十几年不能动吗?”
“它还没有成年。”夙恒答道:“爪子可以再长。”
我才知道二狗真的是一只年纪不大的小麒麟。
趴在地上的小麒麟一下回了神,双眼清澈又企盼地望向夙恒,过了一会儿,又目光闪亮地盯着我,费力地将受伤的爪子向前挪了挪。
我当即会意,站起来绕到夙恒身边,开口问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好起来?”
“即便觉得疼,也要忍着。”他扫眼看过二狗,眸色微深,嗓音平淡道:“多走路,不出半年能重新长好。”
这个办法听起来又难又简单,想到其中要受多少苦,我非常心疼我家二狗,忍不住轻声安慰它:“如果以后真的好不了……我可以抱着你出去玩……”
二狗垂眸盯着自己的爪子,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天幕空旷,浅淡的浮云遮过皎月,映下的华影忽明忽暗。
这夜更晚些时候,我紧紧抱着松软的被子,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
夙恒一手扯过被子,把我整个抱进了怀里。
他的衣衫完全敞开,赤.裸的胸膛贴着我的侧脸,我的脸腾地涨红一片,又听到他低低问道:“今晚累不累?”
我轻蹭了他几下,浅声答道:“不累。”
他按过我的肩,倾身吻上我的唇,修长的手指熟稔地勾开我的衣领,沿着锁骨向下摩挲,一路极有技巧地揉捏抚弄。
酥麻燥热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像是在身体里燃出了火。
我喘息渐急,约摸知道夙恒想干什么,即便耳根烫的厉害,还是抬腿勾上了他的腰。
他的呼吸灼烫在我的耳畔,敏.感的耳尖被他吮吻了两下,我浑身一颤,禁不住轻.吟出声。
夙恒沙哑着嗓音,在我耳边低低道了一声:“礼官能备出的最快日子,是明年三月十九。”
我难耐地抓紧了他的衣角,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却又蓦地反应过来,夙恒意之所指的是……
是他今晚和师父提到的婚典。
我微微咬唇,没有答话。
四目相对,他的眸色极为幽深,眼底隐有情.欲浮动,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太、太快了……”我双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我侧身往床角挪了一下,垂眸看着自己松垮的衣领,“要不还是再等几年吧……”
殿内檀木窗扇半开,清冷的夜风悠悠拂来,将锦纱帐幔吹得浅浅飘荡,帐绳坠着水晶蓝的翡玉流苏,倾泻的月色一照,剔透生光。
我原本以为说了这样的话,夙恒多少会对我生几分闷气。
然而他静默半刻后,却是伸手扣上了我的腰,平淡如常地问道:“不愿意做冥后?”
我听言怔了一怔,又想起他送给我的那个戒指,连戒指带盒子被我用锦布裹了几层,小心翼翼地装在乾坤袋里。
我之所以这样谨慎地保管,并不是因为冥后之戒太过贵重,而是因为……
因为我怕有一天,这个戒指还会被他收回去。
我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道:“其实……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所精通的那些东西,无论是法道武学,还是权谋暗术,深妙奥义到我看不懂表意……”我喉咙微涩,有些说不下去,拽着被子往床角里挪,“整个冥界都是你的,三界之内只有你想不到的美人,没有你找不到的美人。”
“挽挽。”夙恒沉声唤我。
我仰起脸看他,却见他浅淡笑了一声,勾人神魂的凤眸几番明灭暗涌。
我一直知道夙恒生得好看,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一瞬,仿佛神智都要被他勾去,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口夺出。
我缓慢移开目光,继续和他说:“假如以后,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可能会后悔娶了我……”
“既然害怕这些,”他道:“前天晚上为什么愿意……”
耳根滚烫一片,我倚靠着坚实冷硬的檀木床柱,衣裳领子滑下了一半,露出胸前遮挡不住的深沟。
我并紧了一双修长莹白的腿,又把衣领往上拉了一下,做出非常正经的样子,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因为、因为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想和你……”
我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夙恒用深吻堵住了。
尔后,他走下床榻,长衣的衣角飘逸若流云,拂过光可鉴人的檀木地板。
夙恒抬手掌出一个天罡惊雷阵,七十二天罡星斗迎风乍出,尖锐的风刀在他的手上深划了一道伤口,泱泱流出的鲜血全被撒于阵中。
天罡惊雷阵没有攻击的作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惩罚违背誓言的立阵者,
在惊雷阵的猎猎长风中,镌刻暗纹的衣摆上下翻飞,他眸色深深地看着我说道:“若我今后有一日,对你的心意与今日不同。”
亮蓝色的雷霆闪现不止,他低声接着道:“那便被雷劈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