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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文彬噙着泪水,放下了手中的半碗皮蛋瘦肉粥。睡榻上的完颜永贵脸色红润了一些,喝完那半碗粥后又继续沉沉睡去。
自从逃到迪化之后,完颜永贵就病了,先是发高烧,然后昏睡两天不醒。从独孤群口中得知郑书明在来的路上被互助会拦路截杀后,苗文彬这才大概猜到完颜永贵的病因。
“如今南方局势糜烂败坏,东北军阀当政,群叔可有什么打算?”回到前厅,苗文彬从勤务兵手中接过一块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坐在沙发上的独孤群。
独孤群和完颜永贵一同北逃,但他却没什么异样,能吃能睡精神倍儿好,几乎天天都来完颜永贵这里陪着老哥们儿。
听到苗文彬这么一说,独孤群立刻明白,这是有点要下逐客令的意思了。这西北现在是苗文彬的地盘,也就等于是完颜家的地盘,他一个说亲戚不是亲戚,说党羽不算党羽,甚至连密友都不够格的外人留在这里,好像是有点那么多余。
虽说曾经同为救国委员会的八大委员,但此刻那身份不值一文钱。独孤群的秘书鲍贤,以及他的老婆,还有三位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现在全都关在广州大牢里。他的十二位儿女中的三位,也被薛世杰的镇北军逮住。剩下九位,已成年的有五人,都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要去投靠这些儿女,凭着自己手上还藏着的几十亿私房钱,过个混吃等死的太平日子当然不难。
不过,如果做人只图这个,那独孤群也走不到今天了。
“你群叔我没什么能耐,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能跟在你爸后面,帮着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而已。”独孤群说得很谦虚,也等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套交情而已。
苗文彬的新军第一军已经表态,拒不接受广州新政府的任何命令。仅这股横竖不认的光棍劲头,也让独孤群对这个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完颜家老大刮目相看。
露西亚人退去之后,原先富饶的中原地区现在已是一片废墟,北方地区尚在中露战争之后的余波中挣扎不休,长江下游的苏沪杭地区又处于周行远、互助会和国防军三方交叉控制中。以薛世杰为首的第二共和国政府坐拥东北和整个南方,表面实力当前虽然首屈一指,但距离一个真正能号令天下的中央政权还差得远。
以这个政权现有的力量,要伸手到西北来教训手握重兵的苗文彬怕是有些鞭长莫及。
正因如此,苗文彬才敢大胆抗命,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割据架势。
能看到这一点的人不少,但能真正敢付诸行动,那可需要相当的勇气。
但苗文彬做到了,所以独孤群很看好他。如果能搭上完颜家族的这条顺风船,没准有希望夺回自己曾经拥有的权力和地位。这种情况下,独孤群哪里又会选择出国去享清福?他的灵魂属于这片古老的土地,他是中国人民的儿子,已经注定无法离开故土。
“如果能帮着文彬贤侄做点小事,那也算我为国家为民族发挥一些余热。当然,如果不需要我们这些老骨头帮忙,我也可以陪着永贵说说话聊聊天,等他病好了,我再出国去吧。哎呀,这人一老啊,就特重感情,舍不得旧人,放不下心事。”独孤群旁敲侧击地感慨着,同时亮明了自己绝不争头把交椅的立场。
苗文彬淡然一笑,什么也没说。此时,卫兵领进来一帮高级将校,正是顾辰、高士奇、邵永明等新一军核心人物。
看到独孤群端坐在厅中,只有儒将顾辰礼节性地向他点头致意,其余两人压根连理都不理,这让独孤群心寒不已,也暗自懊悔当初自己没眼光。那么多儿女,全走的经商路子,就没送一个到军界来着力栽培,要不今天哪用受这份鸟气?
参谋长顾辰清楚独孤群现在的地位,说话没打算避着他,走进前厅屏退左右卫兵后径直开口道:“镇北军总参谋长胡潜,前天已经到了成都。”
“哦?”苗文彬闻言顿时一愣,双目中精光闪动。
“根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消息,临时过渡委员会准备出动驻扎在西南边陲的第十二集团军,他们打算在三月份春暖花开时对日喀则的雪狮国发动进攻。”顾辰望着这位年轻的西北王,继续道:“撒布拉根手下的那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如果西藏也落入新政府手中,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
恢复对西藏的控制权之后,第二共和国必然会继续扫清剩余的敌对势力。苏沪杭那边形势复杂,互助会不好啃,周行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相比之下,西北这边虽然距离远了点,但敌我形势却简单明了,这种情况下武力解决显然是最省心的途径。
解决掉雪狮国之后的第十二集团军,很可能会继续向西北推进,把手伸到苗文彬脸上来。
厅中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苗文彬。
新一军军长,西北战区总指挥愣了半晌,忽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压力山大,是不是?”
“敌军远道而来,我军尚有足够时间筹划准备。最后的胜利,未必就属于他们。”顾辰转身,望着厅中墙上悬挂的地图:“新一军的将士们衷心希望,苗指挥能带领大家开拓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局面。这个国家的历史,应该由我们这些肩负着光荣与使命的共和*人来书写,而不是什么擅长玩弄阴谋诡计的厨子。”
镇北军在东北经营时期,李大同莫名其妙暴毙,薛世杰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原北方战区的李大同旧部,又神奇地笼络了徐庆邦的炎黄军,将整个东北合为一块。从最大受益人必然是幕后操纵者的观点来看,受益最大的薛世杰肯定和这一系列阴谋有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所以,绝大多数新一军军官坚信,那位南方政府的新领袖必定是个背恩弃义寡廉鲜耻的小人。
“人心,关键是人心啊。”独孤群忍不住插了一句。
广州事变之后,南方军民迅速倒向显然是篡权窃位的薛世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独孤群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到最后他除了接受之外还真的没有别的选择。新政府之所以能迅速立足并取代救国委员会,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人心所向的缘故。独孤群不认为自己以及整个救国委员会做错了什么,他更相信这是薛世杰擅长玩弄政治手腕蛊惑民心的结果。
“嗯,人心……”苗文彬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冬天的迪化城,城里城外尽是圣洁的白色。
城南的得意酒楼旧址,金碧辉煌的迪化大清真寺在三台大型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土崩瓦解。在赶来做晨课的上千名信徒惊愕的目光中,五位试图躺在推土机前阻挠拆除施工的阿訇被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新一军士兵强行拖拽出场。
身着戎装的苗文彬站在装甲车上,手持高音喇叭亲自喊话。
“各位同胞们,迪化城的父老乡亲们!迪化大清真寺自从建立以来终日以噪音扰民,寺内从事宗教活动人员屡屡侵占公共交通道路,携带致命攻击性武器威胁本地居民及军政人员人身安全,种种违法乱纪行为令人发指,罄竹难书!本指挥以全城民众利益为上,现决定二十四小时内拆除城内所有清真寺,驱逐所有信教教徒!这座城市应该属于那些热爱劳动创造财富和价值的人们,礼拜功课从来不会为大家带来食物和幸福!如果这些寄生虫要寻求内心的宁静,要聆听真主的指示,大可以到城外的冰天雪地里,到吐鲁番盆地的沙漠里去得偿所愿!”
一位衣衫褴褛的大胡子信徒拔出弯刀,怒吼着朝装甲车方向冲过来。两名武装士兵一枪托将其砸倒,随即动作娴熟地将他五花大绑捆上。
“顽冥不化者,死!”苗文彬充满蔑视地看着那名连嘴都给堵上的凶徒:“在施工现场挖个坑,把这东西活埋了!其他还有胆敢反抗者,一律当场击毙!”
一位身高一米八零身着便服的年轻平民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苗指挥,您是迪化人民的大救星,我愿投到苗指挥旗下,为您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另一位身高一米八零身着便服的年轻人在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嚷道:“苗指挥万岁!西北人民万岁!打倒反动宗教!”
四周围观的民众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所有人中,最困惑的反而是那帮哭天喊地的阿訇们。他们想不明白,昨天还高喊着民族团结带着谄媚微笑环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士兵们,今天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几个身高一米八零的年轻人大呼小叫着要加入新一军的队伍,为苗文彬苗指挥而战斗,但周围的民众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些争相表演过头的影帝们,纷纷抱紧了孩子和老婆,争相向后退缩。一些头脑机灵的人,已经开始转身就走。
“如果我没记错,这迪化大清真寺,好像也是这位苗指挥下令建的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邀买人心,这……这真是人间冷暖无常啊……”一位汉人老头摇头叹息道。
“说什么呢?混账老狗!你敢辱骂苗指挥?!”两名从背后摸过来的年轻人三下五除二扭住老头,拖到装甲车前。
“此獠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尤为可恨,拖过去,一道活埋!”苗文彬面色阴沉地低声吩咐了一句。
他失望地发现,尽管那些混在人群中的侦察连精锐已经嚷得精疲力尽,但大多数瘦骨嶙峋肤色黝黑的本地民众却在不断转身溜走,甚至连一个跟着喊口号的人都没有。
“……我不仅要操你们的娘,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为什么我要操你们的娘!”
广州宣传部办公室内,怒不可遏的薛世杰将一份文件用力拍在办公桌面上。这张橡木大桌的现任主人,宣传部部长正和他的手下们一同站在桌前,战战兢兢地垂头屏息,聆听着薛世杰的咆哮。
平常总以斯文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薛世杰,此刻却变成了一个狂怒的恶魔。
“这是我从天网系统里刚刚打印下来的一份临时过渡委员会公告,你们自己来听一听!”薛世杰坐了下来,抓起那几张打印纸开始大声朗读。
“各位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经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现由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决定,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敏感词,必须敏感词敏感词……”才读了两句,薛世杰就忍不住了,直接把那叠文件甩向部长大人,飞扬晃动的纸片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掀起一股充满戾气的风暴。
“王八蛋,你们拿着政府的俸禄,却在做一些既坑政府又坑民众的混账事情!这敏感词过滤机制,到底是哪个蠢猪想出来的主意?嗯?哪几个蠢猪?”薛世杰喘着粗气,努力摁下想动手打人的冲动,猛地坐了下来。
“薛总!这是天网系统的自动分级检查机制……”身材高大的宣传部部长佝偻着腰,像一个怯生生的不及格学生一样往前探了小半步,低声解释道:“如果您以总指挥的帐号登录,就可以看到全部未经过滤的内容。但是,您以普通民众的注册帐号登录,那就只能看到经过安全过滤处理的文字……”
呼的一声,一个墨水瓶擦着部长大人的脑袋飞了过去,吓得他赶紧蹲下,此后再也不敢直腰站起来。
薛世杰从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上跳起来,两个眼珠子都红了:“说你是蠢猪还真没错!这公告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给你们这样的狗东西自娱自乐用的吗?老百姓看了这样不知所云的公告,他们不来****薛世杰的娘才怪,成千上万人都要****那死去的娘,我不来操你们这些蠢猪的娘又去操谁的娘?你们这些王八蛋,坑爹货!你们到底是在为国家为政府做事,还是在苦心积虑地培养*势力?”
薛世杰骂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直到有赵振宇因为公务前来找他签字才暂告段落。
“从即日起,宣传部解散,包括部长在内所有工作人员到临时过渡委员会安置办公室报道,接受新的工作安排!”薛世杰恨恨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说实话,他更想直接枪决了屋子里的这帮废物。但是,杀人夺命的狠话涌到嘴边,还是被他忍住了。脑袋掉了,可是补不回来的,各地人民代表大会普选正在积极进行中,第二共和国政府不该也不能以杀人来解决问题。
没办法,他只能通过前所未有的咆哮和谩骂,来发泄胸中的狂怒。
临时过渡委员会的委员长,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坐了还不到一个月,却被屡次气得死去活来,心脑血管几乎要根根爆裂。比起当初在李大同手下执掌一军,拼着性命征战沙场来,这个貌似风光无限的新工作更为艰难,几乎不是正常人能干的。
当摔门离去时,薛世杰仍然没有忘记丢下一句终极评语:“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猪!”
当金必胜拉开车门时,一直没啃声的赵振宇说了一句:“薛总,你不该怪他们。”
“嗯?”薛世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后勤部长:“老赵,你也想替他们分辨几句吗?”
赵振宇笑了笑:“这些怪胎能长成今天这副德性,都是有根有源的,割了他们的根,去了他们的源,他们的毛病立刻会全都不治而愈。”
“嗯……”薛世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今非昔比的十里铺基地,互助会政务部部长潘紫烟蹙眉看着全息基台上,从苏沪杭垦荒区总队长穆永权那里发来的近期工作汇总报告。
到现在为止,魔都难民安置营里仍然有不下百万的常驻人口。这些人始终拒绝加入互助会的垦荒队,也不愿离开安置营到南方去投奔民心所向的第二共和国政府,他们甚至不愿意通过任何劳动养活自己,唯一打的主意是通过魔都港口偷渡出境。
周行远最近对互助会的频繁示好,让魔都即将并入互助会的流言在民众中广为传播。以互助会一贯去城市化的行事风格,入主魔都之后肯定会拆除那十米高的城墙,消除城内城外的界限。
在不同的人眼里,这种可能性意味着不同的结果。
在魔都城内的老居民们看来,他们终于可以出城自由采购各种基础生活必需品了。但在难民安置营里的坚定留守者们看来,这同样也是一个涌向魔都城内国际港口,登上远洋轮船离开这个国家的大好机会。
“……鉴于难民安置营内人心所向,并考虑到国内各地尚有大量持相同想法的民众群体,本人现提出一个大胆设想——乐土计划。”
潘紫烟漫不经心点开了穆永权附在报告后面的乐土计划方案书,只看了两眼,她整个人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那双漂亮传神的美目瞬间瞪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