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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燃起的火光中,维克多·陈扭头看着拥挤在一起的黑皮肤手下们,所有人都半蹲半跪在地上,从拆开的弹药板条箱里抓出黄橙橙的步枪子弹塞入备用弹匣中。
刚刚过来的军需卡车为他们送来了武器和弹药,每个人领到一支一六式自动步枪,五个空弹匣,散装的两百四十发子弹,以及四枚手榴弹。他们将用这些武器击退那些占据了街道和巷口的暴徒,将暴乱分子逐出广州城。
“你们营将率先向东推进,尽快占领东圃立交桥并扫清周围残敌。然后,我会把师部转移到那里,在那里指挥这场平暴行动。”警备44师师长布罗德·吴少将带着一帮军官、参谋和警卫,前来视察这支即将投入战斗的队伍。
维克多挺直了胸膛:“天亮前,我一定将东圃立交桥拿下来!请放心吧,师长!”
“你近来表现不错,行辕指挥部那边甚至还点了你的名提出表扬,要继续保持哟。”头发花白的布罗德伸出一根指头,虚点了一下维克多。
“那都是师长、团长教导有方,我们的队伍才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维克多对这种过场桥段早已烂熟于胸,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不太和谐的凶光。他想起了那位宪兵大队的张邦越少校,如果当时他也登上装甲车,护送七阿哥一同去行辕指挥部,也许现在得到的就不只是个什么点名表扬了。
那个该死的杂种。等到有机会,他一定会亲自从少校背后开一枪,最好是能把那家伙的脑袋直接轰爆。
官场上混,讲的是规矩。坏了规矩的人,天诛地灭。
时近深夜,火光摇曳,布罗德根本没有看到维克多脸上的怪异表情,因为他已经跨上了自己的敞篷吉普车。
“维克多,我等你的消息,推进中随时和我保持联系。”布罗德在副驾驶位置坐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记住,约束好你的手下,别让他们在进攻中散太开,不要像上次在增城搜剿行动那样跑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两个月前,警备44师在奉命前往增城搜剿地方武装的战斗中没有找到任何敌人,整个部队却差不多跑散了三分之一的人,让布罗德在行辕指挥部那里丢尽脸面,他被慕容胜元帅指鼻子唾脸骂了足足有半小时。
维克多应了一声,恭恭敬敬举手行礼,以最抖擞的精神状态目送吉普车轰鸣而去。
看到十几口空空如也的板条箱,以及四周那些期盼的目光,这位警备师营长的表情逐渐冷寂下来。
“该我们开工了,各连集合!”
呈品字形推进的三个连一路所向披靡,仅用一刻钟就从省博物馆抵达科韵路。一辆挂着警备牌照的勇士吉普不断利用车载机枪为部队的推进提供了强大火力掩护,相形之下沿途堵路的暴徒们手中只有令人发笑的钢珠弹弓和燃烧瓶,在冰雹般的金属火雨轰击下,这些螳臂挡车的歹徒纷纷中弹倒下。警备44师的官兵踏着暴徒们弹痕累累的罪恶尸首,继续向东圃立交桥前进。
几栋矗立在黑暗中的写字楼和仓库后面,亮着路灯的东圃立交桥清晰可见。这里向南可以过江进入环城公路,向北能覆盖整个城市东部,四周全是开阔绿化带,没有人口稠密的居民区。如果能控制整座立交桥作为制高点,四周几公里的情况动态都能尽数落入眼中。
控制了这座立交桥,也就意味着控制了整个城东地区。
师长布罗德决定将指挥部转移到这里,果然颇具战略眼光。
杂乱的脚步声中,勇士吉普轰鸣着徐徐跟了上来,敞篷车厢里的机枪射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随时准备对那些从黑暗中冒出来的身影发动压制扫射。
“黑得屁都看不见,如果有夜视仪就好了……”维克多身后,一名非裔军官嘀咕着。
维克多咧嘴大笑起来,顺手一巴掌拍在那心腹手下的头盔上:“夜视仪那种高档货,也是你这样的穷逼可以用的吗?”
“呼吸税、心跳税收了一年多了,那几百亿都用到哪里去了?就不能给咱们换点好东西?”军官嘟囔着抱怨。
维克多顿时收起笑容,停住脚步:“闭嘴!癫佬,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连累大家啊!连新军没有配备到基层的东西,我们会有么?就算有了,又轮得到你用吗?”
“知足吧,癫佬!在我老家刚果那边,打个仗连枪和子弹都没有呢!”旁边另一名军官劝解道。
一蓬火光从争吵的众人头上掠过,那是从周围仓库厂房屋顶扔下来的燃烧瓶。
哗啦一声碎响,随后传来一阵划破夜空的惨嗥。
刚才从他们身边驶过的那辆勇士吉普车,车上的机枪射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火人,正在车厢里翻滚挣扎,他身上的火焰照亮了这条漆黑的街道,也映出了四周那些钢盔下惊慌失措的面孔。
“屋顶上有人!”一名军官抬枪打了一梭子,但维克多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可疑动静。
吉普车上的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背后也有一团火焰,情急之下只能在地上乱滚,周围的士兵们围上去连扑带踹帮他灭掉了背上的火焰。但机枪射手就没这么走运了,挣扎了几下后连敞篷车厢都没能跳出来,直接歪倒车载机枪座下面,变成了一团散发着焦臭味的燃烧躯壳。大火从机枪射手身上迅速蔓延到整个车厢,周围的官兵们不得不放弃了灭火努力,争先恐后退开,以免引爆邮箱后造成更大伤亡。
维克多脸色有些变了,袭击者显然是专门冲着勇士吉普车上的机枪射手来的,一击得手后便不再露头,和此前那些不知进退的暴徒们截然不同。难怪这条街上的路灯全熄了,这是……这是有预谋的伏击!
“散开队形,往前冲,不要停,快冲,快!”直觉让他感到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他必须把部队带过这条黑暗的巷子。只要冲到两条街外的立交桥下,他们就安全了。
“哎哟!”“啊!”“啊——!”突然,四周的惨呼声此起彼伏。
维克多能感觉到空气中有许多快速掠过的东西,那些东西发出一种陌生的低沉呼啸,从距离他耳朵很近的地方一闪而过。
两侧库房上再度砸下几个燃烧瓶,投掷者根本没有露面,直接趴在屋顶上朝下扔。很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是攻击下面的士兵,而是点燃整条街道。
轰!地上爆出一条火龙,这火龙像活的一样,左扭右蹿,越拉越长。
“地上有油!有油!”有人在惊慌地大喊。
熊熊火光中,维克多回过头瞥到左后方绿化带那边冒出来一排人影,这些人穿着黑色或深色衣服,左臂缠着一条白毛巾,手上拿着某种陌生的弧形武器。
那帮人右手一扬,空气中又响起那种低沉的呼啸声,周围再度传来几声闷哼,以及人体噗通栽倒的动静。
又看了好几眼,维克多终于恍然大悟,那些弧形武器居然是弓!
这些袭击者居然用弓箭进攻镇暴部队!
没错,是弓箭,好像还是标准的反曲弓。维克多看了看身边倒下的几具友军尸体,这些不幸的同伴几乎都是眼部或颈部中箭,白色箭杆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几名身上插箭但没有伤到要害的武警怒骂着,举枪朝绿化带那边猛扫。
但那些弓箭手却压根不恋战,一波箭雨射出后立刻抽身跑到绿化带花坛后面消失不见,只有跑在最后的一人被乱枪击中倒地不起。可是,这边维克多的手下却人仰马翻损失了六七个。
不一会儿,队伍右侧又传来了同样的呼啸声和哀嚎声。借着火光,维克多清楚看到自己的手下又倒下几个。
和上次一样,对手一击即退,根本不停下来和官兵们对射。大火照亮了整个街面,维克多的手下既要避开熊熊火焰,又要提防从暗处射来的致命弓箭,一时间狼狈不堪。
“二连,三连,分朝左右两侧推进,全体人员,自由射击!”维克多气急败坏大喊道,身边的通讯兵刚应了一声,紧接着就被黑暗中飞来的一支三棱箭射穿颈部,噗通一声仰天摔倒。
他朝箭矢飞来的方向一口气打了两梭子,同时抓起掉落在地的电台话筒,开始呼叫师部:“吴师长,我们在东圃立交桥下遭到数量不明的武装暴徒伏击,敌人使用燃烧瓶和弓箭偷袭,给部队造成了很大伤亡。还有,我们的吉普车也被摧毁!”
“弓箭?”话筒那头,布罗德·吴少将忍不住嚷起来:“你们手里的自动步枪是吃干饭的?开火,消灭他们,消灭所有抵抗的暴徒!”
“是!是!”维克多蹲了下来,连声应道。
只有身在现场,亲眼看到那些咽喉和面部中箭,仰躺在地上正在变冷变硬的同伴尸体,才能明白这种古代兵器的威力并不弱。虽然和自动步枪比要差许多,但比起弹弓和石块来说,已经有了本质飞跃。
但是,维克多已经没有机会辩解了。
“维克多,告诉你,如果你再闹出像上次在增城那样的笑话,你tm这个营长就别当了!”布罗德师长恶狠狠地说完后直接掐断了通讯线路。
维克多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把话筒丢在一动不动的通讯兵身上。
短短片刻功夫,他的部队已经散到街面两侧,彻底乱了套。从后面传来的火光和惨呼声表明,二连和三连同样遭到了类似的袭击。
维克多定了定神,扯着嗓子朝周围嚷道:“所有人都蹲下,保持低姿,继续向立交桥推进!那里地势宽敞,他们的弓箭发挥不出威力!从现在开始,全体人员自由射击,看到可疑人员就开枪,不要犹豫!”
咄!一支箭矢从头上直插而下,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插入柏油马路路面。刚才发牢骚的那名军官扭身一个短点射,将射出这支箭的弓手直接从屋顶边上击落下来。
这个小小的胜利让维克多周围的武警官兵们恢复了些许士气,大家怒骂叫嚷着,开始挪动身体,向着东面立交桥方向小心翼翼推进。每一个人都在不停扫视四周,只要发现任何晃动的黑影,立刻毫不犹豫开火射击。
“他们上来了!”躲在桥头护栏下的发廊仔阿坚一边低声说报告,一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无线对讲机。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真刀实枪的大场面,情绪紧张到极点,全身上下总有几个部位的肌肉在自行颤抖。
“坚仔,你睇仔细了!如果搞错,就宵夜可食哦!”话筒里传来辉爷的声音,亲切中带着几分调侃。
听到这熟悉的腔调,阿坚立刻感到一阵放松:“辉爷,拉弓放箭我外行,但这种大事,我几时搞错过!官兵已过蓑衣巷,大半人马都要靠近东圃桥头了!”
自从跟着辉爷、猪肉佬等人逃到增城投靠当地豪强童天彪后,他一直是个把风望哨的小角色。因为枪支弹药难搞,半年前童天彪开始组织手下人苦练弓箭射术,阿坚混了两个月就被末位淘汰出来,只能继续当个跑腿。阿坚的体形瘦小,眼力刁钻,倒也适合干这行。他就是胆气小了些,打架砍人见得多,今天这样的血火厮杀却是平生头一遭。
“好!”满脸皱纹的豁牙辉放下步话机,对身后站着的一名黑衣汉子道:“彪帅,他们来了!”
那黑衣汉子身材高大,两道眉毛又浓又粗,一双大眼中精光闪烁,正是增城远近闻名的天不服地不服董天彪。
“干他们!”童天彪用力挥了一下肌肉虬结的手臂。
伴随着他手臂的落下,六柄砍刀在空中挥过,锋利的刀刃几乎同时斩断六根皮索。几辆皮卡车后厢中,皮索系着的六具巨型木制发石车长臂甩动,臂杆尽头飞出六个方墩墩的像木箱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飞入夜空,带着呼啸声掠过立交桥桥面,最后轰然砸在维克多等人的附近。
“这是什么?!”有人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木箱,吓得直往后退。
但那些木箱里并没有爆出火焰和冲击波,除了箱体碎裂的声音,什么大动静都没有。
“这……啊——!”为首一人试探着向前走了半步,突然怪叫一声捂着脸扭头就跑。
空气中传来的某种异样嗡嗡声让后面的维克多立刻反应过来:“是蜜蜂,护住脸!快散开!”
说时迟,那时快,前面一排人已经陷入了从破碎木箱内涌出的蜂群包围,情急之下他们不得不丢下武器,用力拍打着朝脸上蜇来的狂怒昆虫。机灵一点的人,当时就扯其袖子护住脸,蹲了下来。
“用火,烧它们!谁去弄个火来!”有人拾起半截从屋顶丢下的燃烧瓶,拼着手指灼伤将燃烧瓶扔到一堆木箱中,四处****的火焰被箱内蜂蜡一激,轰的一声烧得更大,火舌撩过之处,蜜蜂纷纷落地。
“第三队,六十五度角,准备!”立交桥的另一端,豁牙辉举着一面顶镶小灯的红旗高声嚷道。
他的身边,站了将近百余青壮男子,人人手里擎着一张弓,全是无滑轮的传统反曲弓,握把上方的瞄准器那里都装了一个像是量角器一样的东西。
“开!”豁牙辉的音量提到最高。
所有人向天张弓,眼睛斜视那量角器一样的东西,微调着自己的射击角度,同时右手缓缓将弓弦拉开到最大。
“放!”豁牙辉厉声大喝,手中红旗往下一摆。
沉闷的嘣嘣声不绝于耳,上百支经过精心称量和修剪的箭矢呼啸着飞向夜空。两秒钟后,它们组成的箭雨落到桥对面的蓑衣巷巷口,覆盖了将近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面积。
这场毫无预兆的箭雨给维克多等人带来了巨大震撼,至少有十个正在驱赶蜜蜂的士兵被击中要害当场仆地不起,包括维克多在内的二十四人受伤。
“前进!冲过去!”维克多捂着肩膀上凭空多出的那根箭杆,痛彻心扉地叫道。
“他们火力太猛,我们退后吧,营长!”
“退后,退到弓箭射程以外去!”
“营长受伤了,我们扶着他退下去!”
几名军官七嘴八舌吵着,冲上来架起维克多就打算往后退。
“往前冲,到桥下,才能有活路……”维克多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营长,咱们已经尽力了,犯不着把所有人都搭进去,对不对?”刚才那名发牢骚的军官扶着维克多脚不沾地往后狂奔,全然不顾他臂弯中的营长大人已经昏厥:“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固守待援,等搞清了前面的情况再进攻也不迟!”
高架桥护栏后面又冒出一排人影,那些人手中的反曲弓朝这边又射来一蓬箭雨,虽然造成的伤害远不及刚才抛射的那波箭雨大,但却给这边摇摇欲坠的军心猛推了最后一把。
“退,撤退!”四下里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当中夹杂着自动步枪的短点射。
“他们跑了!”趴在桥顶凹槽里的阿坚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面那群头戴钢盔手持自动步枪的非裔武警。
这些人逃跑的速度比冲锋的速度要快得多,但明显没有任何秩序,也没有掩护火力。仅有两三个落在后面的人不时回身朝着大桥方向盲目乱扫,不但没有准头可言,其惊慌之态也暴露无遗。
“我们打退了他们!”豁牙辉惊疑未定地看着童天彪,仿佛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结果。
童天彪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真正的生死考验面前,草鸡终归是草鸡!”
他看了一眼身边欢欣鼓舞的弓箭手:“但是,我们还没有赢得真正的胜利!这仗,还有得打!大家赶紧上车,我们从城北绕到他们前面去,好好收拾一下这些丧家之犬!辉爷,你带第一队留下,打扫战场。记住,所有的缴获的武器弹药,都要全部上交!”
皮卡车纷纷轰鸣发动起来,弓手们接二连三跳上车厢。这支半机械化弓箭突击队冲出桥下的停车区,沿着北向大道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