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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萧清淮回来的时候,发现南姗依旧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与他晌午回来时不同,原本只摆着茶壶茶碗砚台笔毫的桌几上,现在已又堆上了几摞书册,有几本正凌乱地摊摆着,萧清淮悄无声息地走近。
明亮的烛辉盈盈,映着南姗神气认真的模样,分外好看。
这回不等萧清淮吭声,南姗已很自发地偏过头,望到身后侧玉树而立的萧清淮时,嘴角不由自主跑出一抹婉丽的笑意,也不起身相迎,右手尚握着名贵的笔毫,左手却已冲萧清淮伸出,要拉他修长的手指:“殿下,你回来啦。”
二人独处时,从来不讲究什么虚礼。
萧清淮握住南姗递出的手,笑着挨在她身后坐下,另一手很习惯的抱住南姗的腰,下巴颌也自然而然地搁到南姗肩头,嗓音淳香的柔和:“怎么又不早些睡?都和你说了,我若是回来晚了,不用等我。”
南姗早已卸妆沐浴,一头秀丽的乌发只用发钗松松半挽,身上也换了颜色素净的寝衣,耳边响起萧清淮的柔声和语时,已随意放下手中的笔毫,半扭了身子,笑道:“我还不困呢……姑姑送去的宵夜,你吃了么?”
“你一片心意,我会不吃么。”萧清淮捏了捏掌心的软手,肌肤滑腻,骨肉丰匀,手感颇佳,萧清淮笑着携南姗起身下地,口中道:“就算睡不着,你干点什么不好,大晚上的,看什么账本文簿,仔细累坏了眼睛。”
“我有分寸,倒是殿下你,要多注意才是,嗯,你每看一个时辰文折,就让眼睛稍微歇会儿,不拘是看看花,或者看看树……”南姗和萧清淮说着话,一路进了里卧,绕过一架梨花木屏风,直走到暗红色的漆木衣架前。
萧清淮在衣架前站定后,南姗替他摘冠去饰,解带宽衣,脱下一层层的衣裳后,露出精硬挺拔的身体,萧清淮将已沐浴过的南姗摁回床上:“不用跟我去净房了,你回床上躺着罢,我一会就来。”
水声哗哗,不一会儿功夫,萧清淮就披着一件宽松的长袍回来,盘腿坐在床边的南姗,待萧清淮坐到床沿后,便拿一大方干净的软帕子捂到他脑袋上,给他擦拭滴沥着水的头发。
南姗卖力地给萧清淮揉拭头发,萧清淮却饶有兴致地挠起南姗的脚底板,最怕挠痒痒的南姗大怒,训儿子似努力板起俏脸:“别捣乱。”
萧清淮笑了一笑,眼神暧昧:“今天晚上还会失眠么?”
南姗:“……”失眠你个大头鬼啊。
揉干头发,萧清淮脱甩了沾着水渍的长袍,一个后仰栽到枕头上,南姗吹熄床头摆着的宫灯,又挥手卸下锦绣团花的绡纱帐帘,方也躺下,然后很自觉地滚到萧清淮身边,萧清淮动作熟练地收纳入怀。
帐外有朦胧的珠光荧荧,萧清淮的睡意尚还浅薄,便和南姗闲聊夜话:“你初来宫中,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我。”
南姗枕在萧清淮的臂弯里,打了个困倦的呵欠:“没什么特别想问的,宫中有头有脸的后妃,我都认得,姑姑和孙正英对宫中事物熟悉,我若有想知道的事,询问他们即可,殿下已累了一天,就不必为我答疑解惑了,还是早些睡吧。”
一条长了毛的大火腿压到南姗身上,萧清淮笑盈盈的反驳:“谁说我累了?”
南姗推开萧清淮的长毛腿,表情严肃:“夜已深了,你明天还要早朝,快点睡,别闹。”
萧清淮语调优雅的慵懒,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睡不着,你和我说会话。”
南姗伸手捏萧清淮的鼻子,给他出招:“自个儿数小绵羊,一会就睡着了。”
萧清淮默了一默,口吻幽幽:“……你拿我当轩轩哄啊。”
南姗低声嘀咕:“怎么会,哄轩轩睡觉的小绵羊,是我帮他一只一只数的,你又不是两岁。”
话音才落,萧清淮已闷闷地笑出声,长毛腿也又缠上了南姗,南姗无语至极,语出威胁:“你到底睡不睡啊你,你再不老实睡觉,我可……”
萧清淮似乎心情极好,笑着反问:“你待如何?”
“……我来帮你数小绵羊。”南姗咬牙切齿道。
萧清淮忍不住哈哈乐了,南姗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头,低斥道:“大半夜的,你鬼笑个什么。”
有轰隆闷闷的雷声远远响起,伴随着雪亮的电光一闪而过,南姗疑惑地半抬起身子:“怎么这会儿打雷闪电了?”随即伸手掀开帘帐,冲窗户的方向唤道:“碧草。”
回答南姗的是丹雾:“回太子妃,碧草怕雷雨声吵醒三位公子,已去了偏殿那边,叫守夜的乳母和宫女给公子们先堵上耳朵。”
“噢……那没事了。”南姗放开帘帐,再度躺回原位,继续酝酿睡意。
不过吧,外头开始电闪雷鸣,不过一会功夫,大雨又磅礴而落,乒乒乓乓地砸在地面和殿顶,再加之新换住处的不适应,哪怕有萧清淮搂着共眠,酝酿睡意良久的南姗,还是没睡着。
雨水匝地,声大震耳,萧清淮凑近南姗耳边,低语道:“还没睡着啊。”
南姗闭着眼睛:“别说话,我正在睡。”
萧清淮饶有兴致地打听:“什么正在睡,你是正在数小绵羊吧,现在数到第几只了?”
南姗哼哼两声:“……压根没数小绵羊。”不好意思,她今天数的是老黄牛。
“别再鸭子嘴硬了,要我帮你治失眠症么。”明显也没睡着的萧清淮,笑着拔出刀,问南姗是否需要相助。
“不需要。”南姗在萧清淮的禁锢范围内,很努力地翻了个身,拿后背面对萧清淮,然后继续酝酿睡意。
萧清淮外表看着像禁欲的冰山,实则床风奔放热烈又霸道,把南姗当肉骨头似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年,依旧嚼得津津有味享受无比,半点不觉老婆减少了丝毫活色生香之姿,哪怕此刻只丢给他半个脊梁背,萧清淮也看得顺眼合心,遂蹭贴了上去。
……怎么一到晚上,就犯多动症啊,肩膀被尝衣裳被揭的南姗,扭身抗议:“我要睡觉!”
萧清淮嘴里轻轻‘噢’了一声,扣住南姗活灵活现的身体,将她压牢实了,又沉沉低笑:“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哄你睡觉。”说着,开始有技巧性的洒水揉面。
被当面团揉的南姗呜呜两声:“你讨厌……”
“过会儿,你就不嫌我讨厌了,要打赌么……”萧清淮精神勃然道。
落雨潇潇,一夜无梦。
待南姗脑瓜子混混沌沌醒来时,天色已大明,身边亦空空如也,南姗抱着细丝薄被滚了几滚,然后懒洋洋地坐起身来,薄被滑下光溜的肌肤,露出一大片暧昧的痕迹,看得南姗直抽嘴角,要是还住在庄郡王府,南姗百分之百倒头再睡,反正也没人敢管她,至于皇宫嘛……
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南姗方才出浴穿衣,换好衣裳后,便坐到了梳妆镜台前,一连串的发问:“昨夜下雨,三位公子可有被吵醒?殿下去上朝前,可吃东西了?小公子睡醒了没?”
正给南姗梳头发的丹霞,一一细致作答:“三位公子都睡得极香,一个也没被吵醒,碧草唤太子殿下起身的时候,厨房已将吃食送了来,太子殿下用了一半的份量,大公子已用过早膳,自己去了书屋上课,二公子今日醒得晚些,便没一块去听课,现在正和小公子一道在院中玩呢。”
南姗轻轻‘噢’了一声,然后掩嘴打了个困倦的呵欠,心里挺想再扑回枕头寐一会儿。
丹霞梳盘头发的技术已极好,按照南姗的要求,很快便将南姗的脑袋收拾妥当,南姗对镜照了照,然后站起身来:“快下早朝了吧。”搁在以前,萧清淮便是下了早朝,也通常很少回府用早膳,不过,当南姗住到皇宫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一场骤然的夏雨过后,炎热的季节也染了不少清凉之意。
庭院中繁盛的树叶愈发青翠欲滴,清郁的新鲜之色扑眼而入,花树枝头的朵瓣含香泣露,煞是秾艳芬芳,树下头只有零星几朵被雨刷落的花瓣,想来是已早早被人清理过一回。
乳娘抱着小乐乐在看花,萧明轩则在玩花瓣上的水珠,童音甜甜的清脆,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时而笑着和他凑趣几句,南姗带着丹霞走近,萧明轩笑嘻嘻地扑到南姗腿边,灵秀的小脸上一派天真:“母妃,你睡醒了啊。”
南姗抽了抽脸皮,你个不懂事的小家伙,真是童言无忌,大庭广众说你亲娘才睡醒……腹诽完毕后,南姗半弯下腰,给小巴掌微湿的萧明轩擦手,顺便问他:“轩轩,早饭吃的香不香?”
萧明轩眼波清澈,糯声甜语道:“香——母妃,我想踢花球球,你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可能是瞧见亲娘一直和小哥哥说话,却不搭理自个儿,乐乐小盆友顿时不干了,当即在乳娘怀里张牙舞爪起来,肉呼呼的小身体直扑向南姗时,口里也连声长唤:“羊羊羊……”
一听到‘羊’这个称呼,南姗就想蹦额筋,为防伤着自己,南姗先将耳坠子摘了,为防伤着儿子,南姗又将手上的戒指取了,将卸下的耳坠和戒指交给丹霞后,南姗才伸手抱过小乐乐。
母子本就血脉相连,又兼之南姗常逗抱小儿子玩耍,乐乐对南姗自是格外的亲热,一挨在母亲身上,小嘴巴便热情地招呼母亲的脸颊,嘴里咯咯咯笑个不停。
被涂了一脸口水的南姗:“……”不愧是萧清淮的儿子,毛病代代传啊。
南姗将小乐乐抱在怀里后,萧明轩顿时一脸失落,南姗默默叹气,若是她有萧清淮的本事,就把你俩一块抱在怀里玩了,可惜,她做不到……遂只能笑嫣嫣安慰二儿子:“轩轩,等你小弟弟睡了,母妃就陪你玩花球球,你现在去门口,看看你父王回来没。”
萧明轩一惯的乖巧,听了南姗的话,眼珠子顿时亮晶晶的,甜甜应了声好,就迈着小短腿往门口飘去,服侍萧明轩的宫女和太监,冲南姗行了礼后,也忙跟随而去。
过不多久,萧明轩兴高采烈地回来,嗯,坐在萧清淮的手臂上,眉飞色舞的很。
南姗轻轻一晒,抱着小儿子迎上前去,萧清淮单臂支撑着萧明轩的份量,另一手随意捏捏乐乐的小脸,十分满意地说道:“这小家伙又长大了些。”
乐乐是个喜新厌旧的典型,一见亲爹,顿时不要亲娘了,挥舞着小巴掌又要往萧清淮身上扑,萧清淮见幼子与自己亲热,当即对南姗道:“将乐乐也给我抱着吧。”
然后,萧清淮一手揣一个儿子,大步迈回殿内,南姗跟在后头,一边重新戴上耳坠和戒指,一边和丹霞说话:“膳食都摆好了罢。”
跟在一旁的丹霞低声道:“年糕来报说太子爷下朝时,丹雯就已经去吩咐厨房了。”所以,萧明轩去门口迎接老爹,才能一迎一个准。
进了大殿,萧清淮脚下直奔膳厅,在宽敞的大椅中坐好后,两条腿上各镇压一个奶娃娃,萧明轩笑嘻嘻地去摸乐乐的鼻子,乐乐却霹雳哗啦地伸腿乱踢,小手还不忘去抓老爹肩头的冠带,捏在手里扯啊扯,萧明轩见小弟弟又肆意妄为,忙倾身去掰小弟弟的手,阻拦他的胡闹:“乐乐,不能扯父王的带子。”
萧清淮一手揽抱一个儿子,看两人倚在自己怀里玩闹。
亲密交流的场景持续了一会,南姗便让人领两个儿子下去,要让他们一直闹腾着,萧清淮也不用吃早饭了,天伦之乐的源头离去,萧清淮笑望南姗,开始享受夫妻之乐:“我以为你会睡到日上三竿,没想到,你醒的还挺早。”
南姗懒得搭理萧清淮正经话下所蕴含的混账意思,将盛好的银耳莲子粥拍给他,两字定调戏:“吃饭。”
萧清淮搅着碗里的热粥,眼光揶揄的闪烁:“你生气了?”顿了一顿,又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早些睡,比你数小绵羊的法子,管用多了吧。”
南姗瞥萧清淮一眼,忍不住低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清淮不赞成南姗的评价,吞下一口莲子粥后道:“姗姗此言差矣,吾乃费心诱你入眠尔。”
南姗夹起一块酥黄的炸果子,直接塞进萧清淮嘴里:“你能先乖乖吃饭么……”
被堵嘴巴的萧清淮,吐字模糊:“浓——”
用罢早膳,萧清淮却无空闲再和南姗说话逗趣,漱口净手后,摸摸媳妇逐渐开始丰腴的脸蛋:“我要去议事了,你不拘做什么,总之,别累着了。”想是怕南姗累着,萧清淮离开的时候,顺便将萧明轩提溜走了,萧明昭水眼汪汪地回瞅南姗,说好的一起踢球玩呢。
萧清淮走后,乐乐在愉悦地翻爬滚站,南姗托着下巴想事情。
人有生老病死,亦有旦夕祸福,经过近六年的莫测变迁,如今皇宫中已无皇后和贵妃,现有静、宁、惠三妃,良、荣、贤、宜、眉、柔六贵嫔,婉、瑾、瑜三嫔,能居高位的妃嫔,都是生过皇子皇女的,另有未曾生育过的贵人、美人、才人和采女若干。
而皇帝尚未成年的皇子,有小七萧清尘、小八萧清扬、小九萧清唯、小十萧清筠、小十一萧清肃,小七皇子今年十二岁,小十一皇子到下半年的十一月才满两岁,未成年的皇女只有五公主萧清佩和六公主萧清环,五公主今年十一岁,六公主才一岁多。
宫中的后妃和皇子皇女,她们的吃穿用度和月银,各有规矩和定例,若是得皇帝喜爱欢心的,在各自应得的工资之外,也会有额外的奖赏,若是不受皇帝稀罕,或者失了圣心的,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贴补了,南姗昨天翻阅宫中的账簿和文册,从其上可以看出,近些年来,谁常得皇帝的赏赐,也能找到某妃因为某事,被革除某月工资的旧例。
萧国立朝上百年,皇宫已有一套比较完善的管理制度,南姗这个管家人,可以当的很清闲,也可以当的很忙碌……思绪漂浮之际,十岁的小东鸽隔着琉璃珠做成的挂帘,细声细气禀告道:“太子妃,五公主过来东宫了。”
南姗眸光微转,随口问道:“是她一个人么?”
东鸽轻声应答:“是,就五公主来了,没有惠妃娘娘陪着。”
南姗放下托腮的手,纤白的手指在炕桌上敲了两下,笑道:“请她过来这里吧。”
东鸽恭谨地福一福身,轻手轻脚地离去了,南姗冲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小乐乐招手:“乐乐,顽够了没,过来娘这里。”
乐乐撅着屁股爬到南姗脚边,然后拿手扶着南姗的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咧着两颗白嫩嫩的小牙嘴傻笑,南姗半倾身子,伸手点点乐乐的下巴:“好乖乖,叫娘——”
毫无意外,南姗又听到让她蹦额筋的:“羊——”
因之前有严厉苛刻的钱太后镇压后宫,皇宫里的妃嫔和皇子皇女,鲜有敢肆意嚣张跋扈的,因为这些事一旦传到钱太后耳中,钱太后必训的那人吃不了兜着走,这位钱太后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五年之前的五公主,同样不受其太后祖母喜欢,虽是童真幼龄,但凡去给这位老太岁请安,其母必会再三的千叮万嘱,让她严谨恭敬,小心慎重,以免惹恼了钱太后。
而自打五年之前,钱太后薨逝后,这位五公主的公主本色,也一日日骄傲显现。
十一岁的萧清佩,较之南姗初见她时,身子已抽高了许多,身姿娇弱如细柳,女孩儿天生都爱美,萧清佩早不梳双环髻,今日梳的是繁复版的流云髻,发髻插着一对红珊瑚镶嵌成的珠花,耳坠璀璨夺目的明月珠,带着两个贴身大宫女盈盈而来。
惠妃是个美人坯子,萧清佩自也容貌姣好,眉目秀美:“嫂嫂好清闲,在逗我小侄子玩么。”
南姗已将乐乐拎到怀里,拿了拨浪鼓逗他玩,闻言笑道:“五妹妹快请坐,碧草,上茶……”吩咐了碧草,南姗笑容和煦,与萧清佩闲话道:“这小子调皮的很,又爱黏人,嫂子每天都要抽空儿陪他玩会儿才行。”
萧清佩坐到桌几的另一侧,瞅了眼殿内的摆设,笑着称赞道:“这里的摆置,与之前不一样了,看着舒服许多呢。”
南姗嘴角弧度不变,只谦和道:“不过是下头人瞎拾掇的罢了。”
萧清佩喝了口碧草奉上的茶,又问道:“嫂子新来皇宫,住的可还习惯?”
南姗将手里的拨浪鼓,塞到乐乐手里,叫他自己摇着玩:“还好。”
两人东拉西扯客套了会,萧清佩忽而笑嫣嫣道:“嫂嫂,我想求你件事儿。”
南姗眉毛不动,只嘴里笑嗔道:“我道你这妮子是专门来瞧嫂嫂的,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你倒说说,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五公主求而不得的?”
萧清佩扭着手里的丝帕,其上绣着玉堂富贵的精致图案:“嫂嫂,我整日待在皇宫里,都快闷死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外头呢……”
南姗微抽嘴角,按萧清佩起的话头往下猜测:“……你该不会是想出宫玩吧。”
萧清佩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便是嫂嫂同意,我母妃也不肯的……嫂嫂,几位皇姐都招了驸马,住到宫外头了,小六妹妹还是个奶娃娃呢,宫里都没有和我同岁的女孩儿,怪没意思的,我能不能叫几个女孩儿,进宫来陪我一阵子,给我解解闷啊。”
在后宫有些地位的宫妃,一般每个月可获娘家人探望一次的机会,不过,也只限于白天探望问安,不能长时间逗留皇宫,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皇后叫个小侄女小外甥女进宫来作陪几日,也是无关大碍的……
南姗微一沉吟,徐徐道:“按照宫规,外臣之女是不准留宿皇宫的,除非……皇上恩准。”
其实是皇后恩准即可,皇帝老爷有那么多国事要操心,这种事情只要皇后通过就欧凯了,或者说,只要掌管后宫事务的人同意就行,南姗来皇宫的日子,一把手都数不完,还是先低调谨慎点罢,鉴于钱皇后如今已去冷宫幽禁养老,南姗也只能推说需得皇帝同意。
萧清佩又要启唇说话,南姗大概知道她会说点啥,遂笑着抢先开了口:“其实,对五妹妹而言,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皇上素来疼爱你,你只要去求求皇上就好了嘛。”因为六皇子早夭之故,皇帝不免对惠妃的小女儿疼爱稍多些。
放着亲生的老爹不求,反来求她这个不熟悉的嫂子?
萧清佩略拉了拉脸,闷声道:“父皇近来身体不好,我不好拿这些琐事,去打搅他静养,所以来求嫂嫂,反正,现在后宫里的事情,是嫂嫂做主,也没什么差别嘛……”
不好拿琐事去打扰皇帝静养,说的自个多孝顺有心似的。
南姗将乐乐丢开的拨浪鼓,拾起来后重新塞到他手里,然后摸着幼子的脑袋瓜,轻声慢语道:“前阵子,你五哥嘱咐嫂嫂,若是闲时得空,就抄些佛经,送到宝华殿为皇上祈福,祈祷皇上早日龙体安康……若是五妹妹当真闷的无趣,闲时不妨也抄些佛经,对皇上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心,皇上知道了,也会心里安慰,知道五妹妹孝顺不是。”
萧清佩愣了愣,随后脸色微变,咬起了嘴唇。
南姗声如和煦的春风:“嫂嫂别的东西不多,唯独这佛经写过不少,不知五妹妹都读过哪些经书?嫂嫂觉着那部不错,五妹妹呢?”
萧清佩窒了一下,面颊微红,勉强笑道:“……妹妹常翻诗词歌赋,不大涉读佛经。”
南姗笑的浅和而从容:“五妹妹既未涉读过佛经,宫中想必也没有现成的经书了,嫂子这里有完整抄录的,便赠与五妹妹阅读抄录罢,丹霞,去我的藏书箱子里,取一本来。”
丹霞福身应是,转身去找经书了。
南姗回眸看向萧清佩,手掌抚了抚幼子肉乎的小脸,仍是平声静气的语调:“倘若五妹妹抄腻了,可再来嫂子这里拿新的,,嫂子这里都有……”
萧清佩捏着离去后,南姗将乐乐递给乳娘,叫带出去玩,然后问云芳:“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自比我见识深厚,依姑姑看,五公主是单纯的想找几个玩伴呢,还是有别的其他意思呢。”
云芳收拢着乐乐的小玩具,温声道:“这宫里的人呀,便是一根普通的绣花针,落在不同的人眼里,有的嫌针眼太小,有的却嫌针尖太利……五公主提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太子妃应了五公主的要求,难免别的人不会群起效仿,若是太子妃拒绝后头的,不免落下处事不公之嫌,若是太子妃拒绝五公主的要求,此事若传到别的人耳里,怕是也要落下给小姑子脸色瞧的说头,倘若真是有人故意使绊子,太子妃不管怎么着,都落不着好风评……”
南姗轻叹一声,无语的托起腮帮子,典型的左右不是人呐。
见南姗愁眉苦脸起来,云芳却轻笑道:“不过呀,太子妃处理的极好,一个孝字压下来,五公主就是心里再憋屈,她也没法告太子妃的状,若是这件事张扬开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收好乐乐的玩具,云芳将漆红雕花的小木箱合上,又道:“素来新官上任,都要狠狠点上几把火,惠妃不过当了几天家,既掳有人,也提拔有人,太子妃就算不给内务府换上自己人,为何连个人手都不派过去?需知,皇宫里的大多事务,都由内务府料理着。”
南姗瞅着桌上的岁寒三友图案,道:“此事不急,我才住进皇宫,就算要立威,也无需拿他们开刀,先慢慢瞧着罢,一旦出手料理,必要师出有名,叫谁都无话可说,若是他们聪明,就该记着我说过的话,什么叫做按规矩办事。”
云芳笑了笑:“太子妃有打算便好……厨上的木瓜花生凤爪汤该好了,奴婢亲自给太子送去罢。”
南姗挺想爆出一句‘不用给他喝了’,她认真给萧清淮补身补神,不是让他在房事上龙精虎猛的,丫的年轻时候不知道保重,老了就等着不行罢,肚里虽如此腹诽,话到嘴边却是:“嗯,好。”
是夜,南姗沐浴时,瞧到身上的痕迹还没褪净,当即决定早点去见周公,在东宫适应了三个白天两个夜晚,南姗大概数了二百来个小鸭子,便朦朦胧胧睡着了,可是……
珠光朦胧,一室艳霭,南姗瞅着萧清淮放大的脸,以及蹭着自己的火热身体,无语问苍天:“你……”你是怎么对一个睡着的人兴奋起来的。
萧清淮似乎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辜道:“我没想吵醒你,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南姗:“……”她没觉着自己像狐狸精呐。
萧清淮见南姗醒来,便不小心翼翼地偷亲偷摸了,摩挲着滑腻馨香的绵软雪肤,绮丽的嗓音旖旎而起:“你是不是又嫌我讨厌了……”
南姗呼吸很快不稳,却反问:“你自己说呢。”吵人美梦遭雷劈噢。
萧清淮眉目含情,嘴角含笑:“吵醒你,是我不好,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太没有牙齿了,南姗嗤之以鼻地提议:“你明天晚膳后,吃一个冰镇的大西瓜罢。”
萧清淮擦着酥软的身体,兴致愈高:“……为何?”
“你火气太大了,需要降降火。”南姗毫不留情地进行指责。
萧清淮低笑一声,撑开防守薄弱的门户,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然后肆意闲逛打转:“再冰的西瓜也没用,我的火,只有你能降。”
被当灭火器的南姗,已再蹦不出完整的字眼,因为萧清淮火气实在旺盛,还越烧越猛烈,需要南姗专心致志的灭火,从似仙欲仙的云层中飘荡回来,南姗一身黏腻的湿汗,狠狠咬了一口萧清淮:“要死啊你。”
萧清淮吃痛地嘶了一声:“别咬我耳朵,我明儿个还要见人呐,若是留了牙印儿,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你咬了么。”
南姗囧了个大囧,狡辩道:“谁让你的耳朵,刚好摆在我嘴边……嗯,你就当是轩轩咬的,不关我的事……哎,叫我看看……印儿不深,明儿一早肯定能下去。”
萧清淮将爬起来的南姗又搂回,心满意足道:“好啦,睡吧,谁没事会盯着我的耳朵看,便是小包子瞧到了,那也没什么,好乖乖,下回别再往那儿咬了,换个别的地方。”
南姗:“……”
又一次晚起阑珊,南姗已懒得抱怨了,抱怨有用么,再多的抱怨还不如姨妈光临来的有效,临近月底,嫔妃们又该提前领下个月的工资,宫人们也该领本月劳动所得的月银,内务府总管梁端捧了账本过来,请南姗阅览批示,只要南姗过目后表示没问题,内务府就能准备开库放银了。
南姗细细翻看了会,合上账本后,温声道:“宫中诸事素有规矩和定例,梁公公能身居内务府大总管之位,自然是办事老道利练的,后宫的主子多,衣食起居都和内务府连着,你可要多费些心思照理,若是隔三差五有人来寻本宫,说份例里的东西,这个缺了,那个短了,那本宫可就难做人了,当然,若是梁公公照规矩办事了,却有人一味蛮横挑事的,自不是梁公公之责,本宫的意思,梁公公可明白?”
梁端额头沁出汗滴,垂首恭应道:“是,奴才明白。”
南姗摆了摆手,道:“本宫抄佛经的时辰到了,你忙去吧,若是有事吩咐,自会差人去寻你。”皇宫地广人多,南姗若不论事情大小,事事都要过问,她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的功夫,也不够操心忙碌的。
梁端告退后,南姗铺开一叠裁好的宣纸,碧草在一旁添水研磨。
入了七月,暑热依旧,南姗一如王府中富贵闲人的做派,闲暇时领孩子散步赏花、抄经抚琴,偶尔的偶尔,还能和早下班的萧清淮看会儿星星,对于后宫大权之事,似乎一点也不上心,除了必要的例行公事,只由它自己正常运转着。
当萧清淮将臀下的位置坐的微微发热时,南姗终于见到了同姓氏的亲人——小南芙,时隔多年,此时的南芙早不是过去的南芙,十六岁的芳华年纪,花儿一般的容貌,柳儿一般的身姿,活生生一道会自个挪动的入画美景。
“姑姑,你想不想我啊。”甫一见面,南芙便娇滴滴着嗓音,捧着水灵灵的小脸向南姗撒娇卖萌。
南姗无比熟练地捏住南芙的脸蛋,卡在指腹之间揉啊揉啊揉,眼睛笑得几乎眯成了一根绣花针:“想,怎么不想,瞧瞧我们小芙儿,真是越长越水灵了……”姑侄俩亲亲热热闹了一会儿,丹霞捧来一碟子切好的各色冰镇果子,南姗拿签子戳了一块哈密瓜,塞到南芙嘴里:“来,先吃块冰瓜,解解热。”
南芙一口噙了,鼓着脸颊嚼起来:“谢谢姑姑……我三个小表弟呢,怎么都不见他们。”
南姗继续朝碟子戳着水果,随口道:“两个大的去读书了,小的玩累了,便又睡着了……你今日怎么进宫了,谁领你一道来的?”
南芙又噙了一块南姗戳给她的桃块,语声模糊:“外祖父啊,他要来宫里探望皇上,恰好被我知道了,我就跟着一块来喽……”
嚼完嘴里的蜜桃果肉,南芙自个捏了一粒紫晶葡萄,衬得手指玉纤洁白:“上个月底,我们就搬离祖宅另居了,噢,对了,姑姑,上个月张氏婶婶生了个儿子,祖父这个月初又开始办差了,铭弟弟刚刚自考成为秀才了,梵叔叔今年不能参考,怪可惜的,还有,我腊月……要成亲了。”
人生就是一场二人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