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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杉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射蟒的时候,他太急躁,似乎是伤到手了,必须要稍微休息一下。”
院长闻言默然点了点头,继续观赛,没有再深问什么。
今年的郊游大会随着这场特别的箭赛开始而挑高了所有人的兴头。
因为每队的目标只有五个灯笼,所以大家为了保证灯笼里的纸条不被箭矢射了个没影,宋德这一队人率先悄然打起了擦边球。整个队伍里除了那几个在箭术上有些真功夫的学子,其他学子似乎全就是在凑人数。如果没有十足的信心将灯笼射下来,他们就一直在装模作样的拉弓却将箭矢射偏,宁可空射十箭,不可乱放一发。
不过作为左队队长,宋德的这一策略很快被右队正书院的那些师兄们看了出来,他们旋即也学着玩起这一套。可现实的问题也因此越来越明显,书院带来的箭矢数量有限,再这么折腾下去,箭发完了灯笼恐怕都不能全射下来。于是后来两队人暂停赛事进行了谈判,重新均分了箭矢数量,这才开始真正的斗智竞技。
总共只有十个目标的小型箭赛,一共耗去郊游大会三分之一的时间,但却耗费了学子们大半的心神,不过他们皆觉得此次神秘活动玩得十分过瘾。与师兄弟们之间亲切的合作夺标与竞技,让他们在悄然之中领悟到了一些觉得珍贵的东西。
箭赛结束后,天色也渐渐开始暗下来,学子们又用了一个时辰聚在一起,共享了会前已经准备好的饮食。稍作休息,同时对刚才赛事中的领悟也做了一下交流探讨,今年的郊游大会才算完整。大家这才起身各自收拾包袱,在天边红日匿身层云,只留霞光染红半边天的时候,开始组队向书院归返。
按照来时的队伍格局,院长和几位身领职司的夫子依旧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中间全是学子,后面缀着的则是专职于教书的夫子。
不过回来时与出发时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回县城后,院长没有要求家住县城的学子在今天也一同返回书院,而是在入了县城后,清点了人数,便领着约莫半数寄住书院的学子回院,其他学子则可自行直接回家。
于是,除去跟着院长回院的那部分学子,其他学子都三三两两的约在了一起。他们一边往自家走去,一边还兴致犹存的讨论着刚才的箭赛。
刑风在院长宣告队伍解散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安全问题自然不必担心。只是莫叶心里本来有事,在没找到刑风,又看见林杉走近过来,她的脸色自然的就稍微沉下一些。等与林杉一同走出十几丈远,与书院学子们离得有一段距离了,她才注视着林杉,语气有些沉郁的问道:“师父,刚才你为什么叫刑风退赛?”
“我是提示过他,他的手臂肌肉已经有些过度疲劳,也该适时休息,这么做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林杉没有直接回答莫叶的问题,并且他还反过来问了莫叶一个问题。但在这个问题的前半部分话中已经藏了给莫叶的答案,但最后一句却又有些气势逼人。
莫叶被激得怔了怔,旋即定住心神坚持自己的想法道:“刚才是个大好的机会,刑风几乎可以借此一举扬名。”
“你也知道用‘几乎’而不是用‘一定’来话了。”林杉眼中没有笑意的微微扯嘴一笑,继续道:“能让刑风扬名的最佳机会,我已经给了刑风了。”
“为什么?”
林杉话才完,莫叶就快速的问出这三个字。她的心里有几个困惑,因为林杉的话而缠扎在一起。这个‘为什么’是单纯的朝事情所问,而不是对人的质问。
“射蟒的事,因为我见过刑风练箭的成果,所以我对他能否成功,抱有八成信心,所以才会在刚才,理由明明有些牵强,却还是蘀他推波助澜了一下。”
“他射蟒的举动,在性质上跟箭赛中射箭的目的有所不同。如果射蟒失败,我可以再帮他发一箭补偿,宋德依然无碍,失败的刑风也只会是被师兄弟们看作是救人心切而失手,不会太过责难;若成功,则是对学子们当中真正有实力的人一记棒喝。”
“一群人之所以能凑到一起不散,总是需要一个中心人物的。若令刑风在这类中心人物的心里留点分量,同时就等于让他在其他人心里留下分量,从而在人群中立起自己的威信。”
林杉非常耐心的用缓慢清晰的语气了三段话,每段话之间稍稍停顿以示强调,对莫叶分析了他所的给刑风的最佳机会。
莫叶总算明白过来师父对刑风确实是用了心在帮扶的。心中的大惑解开了,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连忙朝林杉赔笑道:“师父,叶儿刚才不该那么怀疑你,我向你道歉。”
“你这小家伙,哪里学来这么快的变脸速度?”林杉终于是一缓肃容,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无奈意。末了他又轻叹道:“莫非是师父以前对你过多管教,如今恶人形象已经在你心里植根了?”
对林杉那充满爱怜的责怪和满是自嘲意的讽刺,莫叶只能是面含尴尬的龇牙一笑,然后迅速转移话题道:“师父,为什么你觉得箭赛不是适合刑风扬名立威的最好机会呢?不都是一样的射箭,岂不是都能体现出刑风在箭术上的优胜之处?”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林杉对于莫叶的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失去了解答的耐心。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着莫叶来到棚馆。上了马安的马车,待马车行离了县城,他才在车厢中关于这个问题对莫叶做出了解答。
“箭赛,实际上是充满功利意味的。”
在莫叶认真的目光注视中,林杉面色平静的道:“书院少、正两部的学子,所选择的前途方向都是明显朝着一个方向的。所以包括今天的箭赛在内,以前那几届神秘活动都是含有我的特意安排的。在书院中,学子们已经逐渐形成一种派系,而在官场中,类似的这种派系也是一直都存在着的。能在书院之始,就掌握得了这种派系咽喉的人物,性格中已经形成这种能力与气场,多半是可以延续到官场中去的,而这不是靠一支箭就能支撑起来的能力。”
林杉的话到这里停了停,他沉思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是人都会择群而居,这种群体形成的目的,有时是为了自保,有时则是为了攻击别人。你必须清楚,一个由人组成的群体,可不是像一把湿泥揉成的球,或是一块石头那么简单。这个群体中的人互相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若无必要的目的,或者十分的把握,不要去想凭一己力量冲入这个群体之中,作鹤立鸡群之态。”
莫叶听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问道:“这跟刑风不参加箭赛有什么连系呢?”
林杉慢慢道:“刑风若参赛,以他的箭术,不免要落入争名的嫌疑。他是新入学子,若风头被他全占,恐怕不但没有多少人服他,反而还会有人心生嫉恨。因为有人会觉得,刑风所占之功,应该是他们所推举的那个人实至名归的东西,而刑风凭力所为,倒成半道冒出的败兴人。宁可错过?锵君子,也不要被这种会因才生妒的心狭之人缠上啊。”
林杉的剖析现实得有些冷漠,莫叶明悟过来,忍不住了两个字:“可怕。”
林杉微微一笑道:“若他参赛了却做出败举,只怕结果会更可怕。所以我们不要急于将他推到一个他还无法适应的高度,仓促爬高,会摔得很重。”
莫叶认同的认真点了点头。
林杉沉吟了一下后道:“若为他好,还是少在这方面操心,最重要的还是快点帮他把功课水平提升起来,不过……”
莫叶见林杉话到这里时,面色有异,她连忙问道:“师父在顾虑什么?”
林杉犹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对刑风的评价如实告诉了莫叶:“我觉得刑风在读书方面似乎没什么天赋……”
他不想令莫叶太失望,因为他知道刑风是莫叶孤独长大以来第一个结交并重视的朋友,莫叶是十分期盼能与刑风一同学习和进退的。所以他没有把话绝,语气稍微一缓长,就马上转言道:“这事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况且天赋是种极具有运气意味的东西,人总是不能全依靠外力的,勤奋的人一样能有所成就。”
尽管林杉的话得很委婉,但莫叶也认同师父的观点,不过她的心间还是悄然升起一丝担忧。
学院正式开学后,刑风回归幼学。之前在少学挂名时,他能够旁听的课很少,但课少也有课少的优点,无课时的刑风能够有更多时间反复练习课间学到的文字。现在他回到幼学,每天的听课量多了许多,学起来却是更显得吃力。
莫叶旁观着这一幕,想到师父曾对刑风天赋的判断,心里有些着急。
她本来想亲自帮刑风答疑解惑,却没想到这件事似乎由少学的宋德师兄包揽了。莫叶有时候也觉得不解,刑风都不再在少学听课了,宋师兄怎么还可以这么热情无私的帮助一个资质这么差的学弟呢?难道是自己对宋德的心存偏见真的达到了一个病态的程度,才会一直无法对宋德表露出的好意心生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