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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门口,旌旗猎猎,停着一架四爪金龙的轿撵,轿撵前后,站着上千身姿健硕的府兵,头戴红毡笠,身穿青直衣,束红腰带,统一的装扮,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手持刀剑。
做了武夫打扮的来贵从前头打探回来,对掀着帘子看景的武嗣和道:“主子,前头停着的是老淮安王的仪仗。”
“老淮安王也来京了。”武嗣和来了精神,怀念道:“我在杭州时,老淮安王对我多有照顾,虽是受了老头子所托,然而老淮安王却是令我十分敬佩。我该下车去拜见。”
彼时,一人一骑到了近前,武嗣和一看,喜上眉梢,“世子!武书浩!”
来人气质慵懒,相貌白净,坐在马背上,身躯前倾,探头,笑道:“我是叫你钱金银呢,还是尊称你为二皇子?”
见武嗣和要下车来叙话,武书浩制止,感慨道:“此一时彼一时了,从杭州入燕京时,你不过是一介贱商,从燕京到黑水城,你变成了尊贵的皇族嫡血脉,当今的二皇子,此番,你从黑水城重新回到燕京,岂能不更上一层?”
“是老头子让你们入京的。”武嗣和肯定的道。
武书浩坐直身躯,白了武嗣和一眼,道:“不都在你这个大奸商的算计之内吗。骑了一路的马,磨的本世子大腿两侧都出血泡了,懒得和你说话。尊我祖父的命令,给二皇子让道。您先请。”
武嗣和笑的奸奸的,“世子,回头我请你喝酒。”
和武嗣和的车架并行,武书浩挑眉望一眼车里隐现的女子,“喝花酒?”
武嗣和爽快的答应,“行。”
车里的洛瑾瑶问道:“是要喝花雕酒吗?我仿佛记得哪一年,我阿爹在府里的梨花树下埋了好几坛子,说是御酒坊的大师父亲手酿的,只有几个皇上的宠臣才分到了。这个世子也喜欢?回头我问阿爹要一坛子给他尝尝也可。”
温软的嗓音从车里传出来仿佛春风拂面,武书浩坏笑道:“是嫂子吧,这喝花酒啊,可不是喝花雕酒,而是逛青楼,嫂子,我告诉您,这个钱金银以前可浪荡了,他是夜夜做新郎。”
“滚蛋!”武嗣和拿了一块绿豆糕扔他。
武嗣和是什么准头,自然把武书浩砸个正着。
“呸呸!钱金银,你作死啊,差点把我的牙砸掉了。”武书浩吐出绿豆渣,捂着嘴怒瞪。
“哦,原来喝花酒是这个意思啊。我夫君现在不喝花酒了。”洛瑾瑶得意的道,“因为他娶了我啊。”
武嗣和一把搂住洛瑾瑶,吧唧一口亲在脸蛋上,向武书浩炫耀道:“瞧,这就是我的夫人,不受你挑拨。”
武书浩一个白眼翻到天灵盖上,忍不住嫉妒的道:“嫂子,像你长的这样美,脾性又温润的,你怎就嫁给他这么个混蛋了,真是鲜花插牛粪上了。”
惹得武嗣和又要拿绿豆糕砸他,他“啊”的惨叫一声,打马就跑。
不过武嗣和也有点惴惴,抱着洛瑾瑶晃悠道:“阿瑶,以前那不是荒唐吗,我要做生意的,和人吃酒,都选在花楼,我也只能逢场作戏。”
洛瑾瑶倒是没觉得什么,枕着他的胸膛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武嗣和却更加惴惴了,竖起三根手指,就是一通指天发誓。
洛瑾瑶“咯咯”笑着拉下他的手,“我知道了。你现在也可以去荒唐啊,不过,我觉得吧,你比我爱你更离不开我。”
然后就得意的仰头看着武嗣和,笑眯眯的道:“你可以试试去荒唐的。”
武嗣和咽了口口水,忽然反应过来,他娘的,他这是被软威胁了!而且,还血粼粼的掐住了他的软肋。
恼羞成怒,气哼哼的道:“我下车就去逛青楼。”
“嗯。”洛瑾瑶动了动身子,依旧笑眯眯道:“你去嘛,不去的是小狗。”
堵的武嗣和,一把掐住小腰,搂在怀里,狠啄那红若樱桃似的小唇,还气咻咻咕哝道:“你就仗着我不忍见你落泪。”
小手盖住武嗣和作乱的薄唇,洛瑾瑶笑的小狐狸似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都是跟夫君你学的。”
老淮安王入京了,亲王仪仗摆开,八千府兵护卫,如同一条长龙,尊贵显赫,惹得驻足观看者无数。
“老淮安王啊,那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当年做过摄政王的。”茶楼上,站在窗户边上看的人们议论道。
“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敢走在老淮安王的前头。”
一路跟过来的行人纠正道:“我看的清清楚楚,是老淮安王主动给前头那几辆不起眼的马车让道的。”
“前头车里坐的是谁,那么厉害,竟然让老淮安王都自觉低了一头?怪哉怪哉。”
很快,两队人马就在一个四岔路口分开了,老淮安王自去淮安王府,而前头的那几辆马车直接拐弯了。
有人认出了,呼道:“那个坊里,最尊贵的也只有鲁国公府了,可鲁国公府里谁那么大脸面,让老淮安王都给让道?”
“二皇子不是鲁国公府的女婿吗,莫不是二皇子回京了?”有人道。
常来这茶楼的,不是文人骚客,就是权贵官吏,诸人一听就都寻思开了。
当今圣上待老淮安王甚为宽厚信任,而老淮安王也一直以圣上马首是瞻,那么老淮安王给二皇子让道,这是不是意味儿着……储君有变!
诸人心中顿起波澜,纷纷奔走相告自己背后所支持的派系。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站在鲁国公府门口,洛瑾瑶望着敞开的大门,却迟迟不肯迈出一步。
她的眼圈儿是红的,眸子里泪光闪动。
周氏却等不急了,得知女儿已经到了门口,步履飞快,亲自来迎,一见洛瑾瑶站在那里不动,便怒喝道:“我不亲自来请你,你就不进家门了吗?孽障!”
洛瑾瑶一下就哭了,飞也似的扑到周氏怀里,跪在当场,泣不成声,“娘——”
周氏弯腰抱着洛瑾瑶就是一通捶,泪潮翻涌,“你还知道回来,当年走的多决绝,弃了你的生身父母,义无反顾的随了人去,回来了,却又不赶紧来拜见父母,怎么会有你这般的不孝女啊。”
洛瑾瑶哭道:“女儿不孝。”
洛文儒从后面赶上来,连忙道:“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家里来,家里来说话。”
武嗣和心里有所触动,他是后来才知洛瑾瑶能追到黑水城来,中间还有那么一场磋磨。
心里越发爱重洛瑾瑶之余,也爱屋及乌的不在怨怪当年瑞华堂审问怀疑他之事,遂上前来拜见,“岳父,岳母。”
知道洛瑾瑶三年都不曾怀过身子,对着武嗣和周氏心里就又是心虚又是愧疚起来,拉着洛瑾瑶对武嗣和和颜悦色道:“女婿一路辛苦,快家里来。”语气禁不住讨好。
一行人至瑞华堂,洛文儒周氏高坐上首,红薇拿了两个蒲团放在地上,洛瑾瑶和武嗣和这才正经的拜见。
原本以武嗣和皇子的身份,不必给洛文儒夫妻下跪的,然而武嗣和却是自愿跪的。
这一跪,却把洛文儒和周氏的真心给跪结实了,此后真心拿他做半个儿子,再不怀疑。
娘两个又搂在一起哭一回笑一回,那番亲昵看的洛文儒心里颇为嫉妒,便见缝插针的抚着胡须道:“不论做错了什么,都要记得回家来,我们做父母的没有不能原谅的,就算一时不原谅,过些时候也会原谅的。”
这是对洛瑾瑶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做出的回应。
洛瑾瑶心里一痛一悔,跪在洛文儒脚下,伏在他膝上嚎啕大哭。
她想道:若上一世,我也不顾脸面的回到家里来,寻求父母的原谅和帮助,我的结局,父母的结局是否不会那样凄惨。爹,我错了,大错特错。
然而这些她却不能说,一辈子她也不打算说。
可把洛文儒的心哭化了,抚着洛瑾瑶的头,满目慈爱,“别哭了,这不是到家了吗。”
周氏迁怒道:“都怪你不会说话,惹得我们阿瑶哭,若是哭坏了,我可不饶你。”
洛文儒尴尬的摸摸胡子,对武嗣和道:“你岳母啊,母老虎呦。”
周氏喷笑,如此也不再伤怀,洛瑾瑶也笑了。
亲热的说笑一回,洛文儒便道:“你陪着阿瑶先去西园安顿下来,我和女婿说些正事。”
“你急什么,他们才回来,先让女婿去梳洗一番,去去风尘,再吃上一餐热饭,歇上一歇也不打紧。”周氏说完又关心的望着武嗣和,“我瞧女婿都瘦了,红薇,吩咐厨房,把洞庭湖的大闸蟹煮上,今儿个晚膳,咱们赏菊吃蟹。”
武嗣和有些受宠若惊,心想:这个岳母待他的态度怎么忽然来了个大反转?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