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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早的就亮了,碧蓝碧蓝的天空像洗过一样,一丝云彩也无,今日果然是个晴和煦暖的好天儿。
积雪未融,寒风偶过,枝上的鸟儿刚刚欢鸣,大衢小巷就已经热闹起来了,街头的铺面也早早的开门迎客,成衣店、首饰轩、糕点斋、香粉阁、卖瓜果的、卖粮油的、卖字画的、烤山鸡的、炸果子的……林总满目,行人如织。
不仅仅是因为今日雪霁风温,更重要的是离过年只有三四日了。
办年货、裁新衣,老少皆乐,阖国同庆。
梅府的如意门前也高高的挂着两只南瓜大小的大红灯笼,绯红鲛绡,鹅黄流苏,上头积着一层厚厚的雪沫儿,想必已经高挂很久了。
除了门口,院子里也是张灯结彩,三步一锦灯,五步一绸花,眼花缭乱,杂乱无章,却极是喜庆,这样的格调,整个梅府也只有栊晴一人了,刘小挚对此有很大的意见,不过在野人面前,他也只有扶额角的份儿。
这几日梅府前后的几个角门经常开着,不断有农户推着独轮车载着满满的蔬果运进来,车上的轱辘“吱呀吱呀”乱响,明显发福的刘婶就套着格纹围裙站在后厨的路口上挑肥拣瘦,漫天砍价。
今儿早上刘婶砍得意兴正浓,就瞅见路口左边拐出来一溜儿长队,走在最前头打打闹闹的是府上那群留头小子,全都穿着厚厚的新棉衣,脸蛋红扑扑的,胖墩可爱,后头裹成粽子。表情无奈的是梅荨,旁边跟着栊晴,正和身傍的刘小挚较着劲儿,再后头的是舞青霓与蔺勖,两人不知相谈什么,笑意甚浓。
除了这些以外,还一条银花小蛇。一只胖胖的鹦鹉。数只雪白的鸽子,还有三只白鹤。
这样的组合……
也难怪府上送蔬果的农户纷纷伸长了脖子。
“荨姐姐,你倒是悠闲哦。送了几条消息出去,就弄得整个京城鸡飞狗跳,还把烂摊子甩给了沂王他们去头疼,你反倒兴致勃勃的要去城外、东游”。刘小挚一面走,一面嘀咕。
还未等梅荨开口。栊晴就已先道:“你不想去可以不去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替姐姐多做点事,好在你老爹面前多多表现。也可以在李砚汐面前夸夸其谈嘛。”
被人说中心事,刘小挚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却还鸭子嘴般的道:“荨姐姐身子不好。不可以吹风,这几日下了这么大的雪。天气冷的厉害,我是担心荨姐姐的身体好不好。”
栊晴“切”了一声:“你这是要抢蔺大哥的饭碗么?”
“没有啊?”刘小挚坚决否定。
“那你还啰嗦这半天”,栊晴白了他一眼,“蔺大哥都没什么,你就在这叨叨叨叨叨,烦絮死了,我看你就是被李砚汐传染了。”
“可惜小汐不能跟着一块儿去”,刘小挚耷拉下脑袋。
“我才不要她来呢,她来了就是扫兴!”
“你才扫兴!”
“说我扫兴?”栊晴跳起来,狠狠锤了刘小挚的天灵盖一下,悠悠的转着馒头似的拳头,威胁道,“有本事单挑啊!”
刘小挚翘着鼻子看天。
梅荨却竖着耳朵听舞青霓与蔺勖的墙角,心里暗暗为高湛扼腕了几把。
七八辆翠帷朱轮马车鱼贯而出,朝城外迤逦而去。
城外头,群山披银,万籁裹素,腊梅坼,山茶灼,水仙负冰,茗花绽颜。
可这样的风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闲心赏观的。
梅荨他们的马车驶出城外没多久,后头就传来急如奔雷的马蹄声,碗大的马蹄扣的冰雪翻飞,扬起一阵浓浓的雪雾,眨眼的功夫,就超到前头,绝尘而去。
刘小挚挑着厚厚的翠帘,眨也不眨的盯着,直到那三匹枣红快马消失不见了,才放下帘子,发现了宝似得道:“荨姐姐,那三匹马膘肥健壮,飞驰如电,一看就知道是军马,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而且马上的三人也没有穿衙门里的公服,一定不是驿马,他们穿着常服,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里呀?”
“你管他们去哪里,反正又不是来抓你的”,插话的依旧是栊晴。
刘小挚瞟了他一眼,继续好整以暇地等着荨姐姐回话。
“猜来猜去多费脑子”,梅荨挑帘瞅着外头的景致,辞气悠悠,“要真有事,会有消息送过来了。”
刘小挚乖顺的“哦”了一声,心里却还惦记方才的三人三马,不由掀开翠帘,又往快马消失的地方瞅去,似欲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飞驰而去的三匹快马一径沿着官道南下,中途还掏出一块白玉龙纹牙牌递给沿途的驿站,要求换马,就这样换马不换人,类似于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三人花了两日的功夫便赶到保定府一座轩赫的府邸前。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朱漆的广亮大门,上头两只赤金兽头分外耀眼,繁富的山水砖雕博风,白玉须弥座,白玉拴马石,乌木錾金匾额上书着“潘府”两个斗大的字,一派华贵,气势如云。
“京城的亲王府邸也没有他府上这么气派,当真是天高皇帝远么?”前头那名穿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的中年男子沉沉说道。
站在他后头一步远同样玄裳佩刀的两人相视一眼,未敢答话。
驻足片刻,前头那人从鹰钩鼻里发出冷冷的一“哼”,尖而瘦的长脸上挂着一抹诡笑,摁剑道:“把我的帖子递过去。”
左侧那人应了声“是”,大步流星的走到东南角,将一张绯红帖子递给了门房。
一刻钟后,黑油角门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魁梧,皮肤黧黑。方正的国字脸上续着一把络腮胡子,厚厚的嘴唇,浓浓的剑眉,正是潘硕,他奔到玄裳人面前,拱手作了一揖,低声道:“封大人。里面请”。
封翦三人与潘硕一齐入了角门。
一般接待上级都是要大开中门。引入正厅的,但潘硕却低调的从角门里将那三人请到了内书房中,正院里的下人丫鬟全部遣散。只留下封翦带来的两名手下摁刀把守在门边。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八角素纱宫灯,暗暗的撑开一圈光亮,周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封翦一径坐到靠墙一侧的玫瑰椅上。冷锐的辞气中夹杂着几丝嘲讽:“潘大人,王爷被幽禁在乾西巷。忍饥挨饿,朝不保夕,你倒是活得逍遥快活。”
“封大人,你这话就见外了”。潘硕辞气憨憨的,相对封翦的夹枪带棒,更显的诚挚有力。掷地有声,“我们都受过王爷的恩惠。与王爷荣辱与共,没有王爷的提携,也没有潘硕今日的荣华富贵,说句逾矩的话,我们就是一家人,王妃的父亲与你父亲也是生死之交。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爷现在受难,我也很焦急,可我是个粗人,除了会带兵打仗,其他的一窍不通,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救王爷,若是散尽家财就可以把王爷捞出来,我老早就做了,就是让我卖妻卖子,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封翦面色动容,幽深的眸底却闪过一抹黠色,“我快马加鞭,赶了两日两夜,就是过来向你传达王爷的口谕。”
“王爷有什么吩咐?”潘硕拧起浓黑的两道剑眉,面色恭肃。
“王爷这些年送了这么多银票给你,就是让你私下锻造甲胄兵器,以备不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能不能救王爷就全靠你了。”
潘硕眉头不禁一跳:“王爷的意思是……”他劈手做了个“杀”的动作。
“王爷现在被囚禁在乾西巷里,杀机四伏,危机重重,沂王虎视眈眈,恨不得把王爷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就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忠心护主,眼下,皇上在上景苑养病,就是最好的时机,你发兵攻城,我在京城策应,里应外合,还怕不能把王爷救出来么。”
“事情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了么?”潘硕有些不敢相信,“我这里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这里要是能闻到京城的血腥味,你还敢在这里大造府院,奢侈享受么?”一旁的多宝槅被火光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投在封翦的一侧脸上,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王爷让我来问你一声,那些甲胄兵器锻造的怎么样了,搁置的地方安全么?”
潘硕嘿嘿笑了笑:“你们放心吧,锻造兵器之事,早在两年前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了,定襄伯倒也忠心,临死前也没把王爷咬出来。”
“他不是忠心,他要是把这桩事情供出来了,就不仅仅是贪墨军饷这么简单了,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而是他的九族。既然你说甲胄兵器都已妥帖,那举兵救王爷之事就要尽快筹划,宜早不宜迟。”
“我知道,王爷的吩咐,我潘硕誓死服从”,潘硕拍着胸脯道,“你把王爷的印信拿给我看看。”
“你不相信我么?”
“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这是规矩,这么大的事,总要见到王爷的印信我心里才踏实呀”,潘硕一脸诚挚,“这可不是儿戏,我这是要带着我手下几万名兄弟去搏命,大意不得。”
封翦默了片刻:“实话告诉你吧,我身上并没有王爷的印信,只有他的牙牌”,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只龙纹玉牌,递给了潘硕,“王爷的印信已经被皇上没收了,这块牙牌还是几日天王爷拖王妃捎给我的。”
“没收印信?”潘硕满脸惊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连亲王玺印都被没收?”
封翦叹了口气道:“上回王爷不是派王虎与殷明给你送了十万两银票么,这桩事情已经被皇上知晓了,皇上还派了锦衣卫调查你与王爷,一旦高湛查出你替王爷私自打造铠甲器械,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事情已经到了间不容发的地步了,你看看你,你还浑然不知。”
“锦衣卫?”潘硕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锦衣卫早晚会查出来的,我们必须要先发制人才行”,他大步走到封翦跟前,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在昏暗的灯火中看起来非常的骇人,“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封翦薄薄的唇角略微上扬,辞气却仍保持低沉:“先带我去看看你储存器械铠甲的处所,清点军器后,我们回来再从长计议。”
潘硕抬眸瞧了一眼外头黑沉沉的天色,沉默片刻:“好!我趁夜带你过去。”(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