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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之地向来埠盛,尤其是近四十年来,大洹经过上一代皇帝开启的灿烂文治,这代皇帝的曹随萧规,百姓已日趋富足,通常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衍生而来的就是精神上的满足,随着宵禁的废除,人们得到这种满足的渠道也大大拓宽,所以京城的夜市相较于昼市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昭市街,天下闻名的“三珍坊”都聚在这条积香藏宝的长道上,且不说京兆本地的公侯子弟日日留恋,就连路过京城的行脚客商或是进京会试的四方儒生都一定会慕名前来,由此还流传出来一句话,说不入三珍坊不算游过昭市街,不入昭市街就不算游过京城。
这三珍坊不是一个坊名,而是三家名坊的简称,指的就是“沁春园”、“折香居”以及“满庭芳”。俗话说事以奇闻天下,则必有其非常之理由,这三珍坊自然也不例外,它们之所以能击败无数林立的风月场所,靠的就是掌握了其他地方所不具备的优势,而他们的这些优势却又出奇的统一,那就是可以引得无数英雄竟折腰的美人。
沁春园以舞名动大洹,天下若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观看到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那就只有沁春园这一处了,舞青霓的舞姿是不必说的,而容貌就更不必说了,要知道若是没有倾国的姿色,那这名冠天下的霓裳羽衣舞也会大打折扣,而这沁春园也就不会成为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名坊了。
折香居能与沁春园比肩,它的当家花旦自然也不会逊色于舞青霓,这位美人也是这家坊子的主人,即以歌声闻天下的妙音娘子,止云。她跟舞青霓比起来就要神秘的多,大多数的人都听过她出尘的歌喉,却没见过她本人真实的面貌,每逢配乐歌唱,她都隐在重重帷幕后,只有偶尔风起,掀开轻纱的一角时,才能从缝隙中窥伺到那惊鸿的一瞥。
舞青霓每年只有一舞,所以才会让人期待,而人一旦有了期待,就等于被对方攫取了心魂,因此沁春园才会长盛不衰,而止云每晚必有一唱,她赢得天下人心的法子就是神秘,人都有好奇心,只要听了她响遏行云歌声的人没有不想知道拥有这副嗓音的人到底是何面貌的,所以来折香居的人也只会增而不减。
满庭芳的舞不如沁春园,歌也不如折香居,却能跻身前三甲,是因为它那里什么都有,珍馐美酒,歌舞器乐,样样不缺,虽都不是拔尖儿的,但也是比下有余,而且坊子极大,雅俗共赏,这沁春园的舞再好,每年也只有一次,折香居歌声再美妙,也只能听听声音,人家姑娘的半根毫毛也摸不着,所以去了这两家坊子的人多半都不会尽兴,那剩下的选择就一定是满庭芳了。
京城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昭市街非但没有萧条,反而比往常更加热闹,这不在庙堂的人不用说,肯定照常游玩,而仕途上受了挫折的官员却更要来此一解千愁,尤其是那些出现在夏贽名单上的人,宏治若是不宾天,那他们的宦途基本就要永没海底了,所以趁着外放之前,得再好好享受一番京城的纸醉金迷。
这些日子以来折香居也是恩客满盈,往往一曲未完,烂醉如泥的人就倒了一大片,今日也是这般,止云的歌声堪堪停止,真正来欣赏乐曲的人都还沉浸在缭绕的余音中时,就已经有人趁着酒兴,按捺不住性子直奔重重纱帐后了。
两三个醉汉东倒西歪,脚步踉跄的同时,不知踢倒了多少桌椅,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清脆的酒坛杯盏碎地声,许是在座之人都想趁此机会看一看止云的容貌,所以坊中竟无一人阻挡那几名醉汉的脚步。
只有一些在场中伺候的女子上前阻拦,却被弱柳似的推开,很快,那几人就拨开蛛丝般覆在面上与身上的轻纱长驱直入了,止云堪堪转过一道画屏,就被他们三人挡住了去路。
厅中所有人都在引颈期望,当中却有一个年轻男子立起了身子,朝着那几名醉汉的方向而去,脚步虽然迈得疾大,却不失风度。
他到达内室的时候,醉汉正围着一个面带纱巾的女子调笑,手还不规矩的朝她脸上摸去,却被止云灵巧的闪过去了,不知是看见有人进来,还是她本身就如她的歌声一样从容如水,她的身上竟完全看不出一丝惊慌惧怕。
年轻男子微微沉吟,随即闪进包围圈中,挡在止云的面前,学着他们的样子邪邪一笑:“几位大哥是来采/花的吧,很不巧哦,我也是来采/花的,可是鲜花只有一朵,该怎么办啊?”
“哪里来的小白脸,赶快给老子滚开”,站在离止云最近的一人,粗着嗓门喊道。
年轻男子捏着鼻子,抬手扇了几下,叹了口气,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本来还想做好事不留名的,可是谁让我长的太潇洒出众了呢,想瞒也瞒不住,让人一看就看出来了”,他挑了挑眉,“没错,在下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裴夜,外号小白脸。”
止云的面貌隐在轻纱下,看不见表情,却能看见她修长的黛眉如水纹般轻漾了一下,无尘中带着些微笑意。
三名醉汉之所以叫作醉汉,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不会用正常的思维答话了,三人二话不说,攥起拳头就朝裴夜身上抡去。
裴夜表情戏谑,反应却是极快,脖子往后一扬,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带着止云三两脚从这个狭小的包围圈中闪出去的,闪避之余,他还能抽空腾出右手朝其中一人的背上轻轻一拍,那些原本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就全部落在他们自己身上,立刻那三人的脸上就青紫了好几块。
裴夜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见那三人重整旗鼓围了过来,他脚下又飞快的使了几个拌,那三人就全部倒栽葱似得横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