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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得不说,牢头大姐买马蹄糕的手段,真的是很好,穿越了重重门禁,到达这里的这些马蹄糕,居然还是热乎着的,让人吃起来,觉得格外的可口,甚至,比从前在王府里吃得还要好吃呢。
此时此刻,吃着热乎乎的马蹄糕,我真想说一句听起来会特别、特别欠抽的话:有时候,我们觉得生活甚是无趣,而想要找到极致的快乐——小时候吃某种东西的快感或者是小时候得到某种玩具的快乐。
要是那样的话,真的不得不到大牢里来,在这里,马蹄糕都变得这样、这样的好吃,简直是天生的尤物的感觉。不好意思,天生尤物这个词,从来都被我用以修饰食物的。
我有些贪婪地吃了两大块,从前,即使我爱吃也只能吃上半块,还不会获得如此愉悦的感觉。不晓得别人坐牢何种感受,我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妥帖。
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我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虽然,还没有到低声下气的地步,但是,也是目光直注,她是这里唯一一个跟我说话,给我美食的人,我很重视她。
她将头环了一圈,看了看左右。诚然,属于开篇点题,她就是要和我说一件秘辛,当然这事的主角还会是我。我连忙咽下最后一口,总不能她说着我吃着,她是好人,我感激她的许多话,只是说不出口而已。但是,在我心里我绝对是将她待成恩人的。
我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她,她压低了声音,说,“你被三公子爷发觉的事情经过你知道吗?”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清楚,她又将头凑近了一点人,但是已经感觉到这些将我们两只脑袋格开的栏杆恁地碍事,所以,干脆在腰间掏了掏。
我垂下目光直视着她的腰间。胸中涌起一丝不知道是什么情感,她是要打开这牢门,也就是打开束缚我的藩篱。但是,也还是一样的,这是一座私牢,也就是说,这里如果走失了犯人,那么也意味着李府将有三种以上的危险,所以,这样的事情经年也不会发生。就更加意味着。我现下插翅也难飞。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够出去。就是李晖琢将我卖了出去。其实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待我,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他惯用的手法而已,在对待我的问题上。万一他想要别出心裁也是极有可能的。
发了这一会儿的呆,牢门已经大开,牢头大姐伸手一拉就将我拉了出去,其实,不过是一道门的内外,心境竟也会有很大的不同,踏出来的一刻竟然有点要落泪。我要是没出息起来,绝对敢称天下第一。刚刚,还骗自己说是不在乎。这会儿又激动得落泪,真的是没出息得天下第一。
牢头大姐拉我坐到椅子上,给我倒了杯水。据她说,从我的屋子里搜出了李晖琢的帅印。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彼时,我是安了那般的贼心。可是真真也未得逞。他这样说,明明是在冤枉我。后来,便释然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人心中早就拟定了我,当然已不作第二人想了。
我并没有打听牢头大姐,他们是在我房间的哪一处找到的所谓帅印。只因,对此事拥有看法权的是他李晖琢,我的看法与事实皆不重要。本就不是事实,又何来的真相一说。想来,他不过是在邀我看一出毁灭。然后,在大大方方,怒其不争,那个“其”也就是我。
但是,牢头大姐却讲给我,说是在一盏宫灯中发现的,就在我屋子里多宝格的顶部。
我那迷糊脑袋里渐渐涌起那样的画面,那上面都是一些不好看、或我不喜欢的东西叫杏月拿去束之高阁的。我都有点记不起来了,那上面还有一个灯罩,仔细回忆了半晌,才想起,那玩艺是他李晖琢送给我的,果然是栽赃陷害。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更是说无可说了。
我静静地听着,李晖琢含血喷人的道道,还真是多姿多彩啊。唯一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他要是害我,办法可以琳琅满目,又何苦如此,如此的诡异不胜。也许他是太闲了,闲得想要做这种捉弄我的事情。要怪就要怪他太闲了,而我也别无选择只能被他捉弄。
我摸了摸凉凉的杯缘,比想像中的反应要无澜很多。从前忽然不平静的心思至此应该能够平静下来了吧。那些令人叹息的算计,能得到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便是一命又如何。只是,我受骗得体面,他不光彩些罢了。我一个人独自己在这里嘲笑他,也是很有感觉的。
本以为,牢头大姐所知道的,不过是万众知道的结果罢了,哪里知道,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有我想知道的内容。在我眼中她早就已经化身为一位谜题的破解者,拥有点石成金的魅力。
等她来点卯,简直就成了我的人生理想。见到她就会惊叹,见不到她就会如坠谷底。
真不知道近来外面都在风传些什么,牢头大姐竟然会知道得这么多,她能说得出李世民与李建成的过节,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二位皇子之间的关系不睦,在帝都显然也算不上是什么新鲜的见闻,不仅算不得什么新鲜,若是不知道才叫做稀奇呢。那算得上是什么新闻,都已经到了妇孺皆知的进步的事情。可是,第二天我就改变了我之前的看法,她竟然还会知道颉利,不仅是知道就连现在这位突厥之王还赖在帝都,说是一定带着今上许给他的那位公主回去,才能安安静静的离开的事情,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真是一位可亲可敬的牢头大姐。
就当我又以为这就是一个终点时,她竟然还指出这位可汗,当然她说的是颉利,都已经屯兵二十万在磨刀嚯嚯向猪羊。
我那一直还在的平静这一次有点惴惴。
我拉住她的手,“大人说得是真的?”
她显然是被我突然间涌出的句子给惊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同样震惊地看着我,半晌结住的唇角动了动,“那什么,那什么,我算得上是什么大人呢,姑娘这么叫我有些不合适。毕竟您是以夫人的身份入住的这里。”
我佛若凄凉地笑了笑,“大人,那么这位颉利可汗,现在也是在京里吗?秦王他就没有掺合到这件事情里面来吗?”
问过之后又不再抱什么希望,牢头姐姐怎么会知道这些宫廷秘闻呢,能知道眼下这些也不过只是市井传闻吧。我拉住她的手渐渐放开,又好好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放正了身姿。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夫人啊,姑娘。”然后又挠了挠头,像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我才妥当些。
我将目光转向摆满烛台的一侧墙壁,声音平静,“大人也不要唤什么夫人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早就不是什么夫人了,其实……”话到了唇边有些说不下去。
她仔细想了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要是这样的话,那奴下就陡胆唤夫人作姑娘。只是姑娘不能再唤我作大人,这样听起来真的是要命啊。”
我也看向她,“若是如此我就唤您作姐姐。这样的话不会是高攀了吧。”
她很率性地摇头,“哪里的话。夫……啊……称您作那个姑娘的话,已经是我抖胆了。”
毫无意义的,我们争了半天。
后来平静了下来,她居然回答了那个我觉得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她转着眼珠就像是在背一靠早就写好了的稿子,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只是有她的回答就好,“秦王也在找那个姑娘,只是那样的日子没有几天,大概认真算起来也就只有几个时辰,有人说在那时的帝都里唯一的风景便是一个姑娘的画像。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铺天盖地,又似乎是在一个时辰之后烟消云散。”
我呆呆地看着她,重复着她的话,“这么快就烟消云散了吗?”
她也喁喁地重复着我的话,“好像是称得上是烟消云散了,那么快,我还没有来得及下了夜岗,画像就已经不见了,一张都没有留下。但是据说也有留下的,只因那画上的姑娘美得像个天仙。我想那个颉利可能也是动了真性情,虽说不可能长久,会色衰而爱驰,但起码那一刻就是真的。”
我的手心出了一些汗,与李世民的曾经就像是一幅长卷,忽尔转出我的眼前,拂抹不去,所以我没有听出来,这位牢头姐姐居然还说得出色衰而爱驰这种听起来比较有文化的言语。
不过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她又将我送回了牢房,还告诉我她明天还会来。也还会带马蹄糕,也还会来讲即像是真的,又像是市井传闻的那些事情。当然这些的这些都是我自己从她做给我的眼色中看出来的。心中翻行着风雨一样的东西,我只想躲到一个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似乎有一道一道的惊雷在记忆中划过夜空,我是不该想起的吧。但是他是找过我的,那个时候我亦不是一个人,虽然这种寻找据说只得几个时辰,但是也是存在过的。又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可怕谣言,一切都从来未有存在过,我是怎么了,对着这些有的没的,一直在一惊一乍地想来想去。可是,接下来,我就发现我的心又开始不安于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