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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我真该是跳了这屋顶了事的。
不过,李晖琢已经带得我转身,我还来不及分辨,他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们就已经顺着那木梯扶摇而下。衣袖翩扬的姿态很有感觉,我却在生生的疑惑,不是要偷听吗,怎么改成了如此天外飞仙状去地去听,这也太……太……转瞬一双脚已经稳稳当当落地。
可,那木梯却是老实得很,并没有发出声音,那个……连那个木梯,也会懂得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
身前的李晖琢,忽尔站定了脚步,衣襟迎风翻飞两下就要抽打到我脸颊上来,我刚要避一避,他拉住我的手又施了一道力气,“从这儿进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打量,前面是一扇开着的窗。可我们完全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被人家当贼拿住可是不好。“那……”我还来不及与他辨个长短,就已经被他扶抱着放到了屋子里面。
“这是……”
恍然进入大开光明的室中,双眼不能适应,我揉了一会儿,觉得便宜大嫂不会就坐在对面朝我微微有笑吧。猛然睁眼,只是一屋子的红花绿叶。便宜大嫂素来爱花,这间好像是她正室之侧的花室。估计戎马倥偬的大爷不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但是,他十年如一日地镇守边疆,便宜大嫂无聊之极,自会养这些东西解闷。别人也当然不能够妄语什么。
我们转过一排排的花架,这些花架的设置,不似一般的平铺直陈,而是高低错落,再加上枝叶间或相拂,让人疑似入了仙境,感觉还不真是不错。衣衫拂动处。沾得花香,更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看来,便宜大嫂。在上面一定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这些花草经人真心待过也果然瑰丽。我觉得,我们这一次的清扰会很有价值。然后。脸上的笑意未尽放落,突然间觉得脚下一软,尘世上升,而我竟然一路跌了下去。
陷阱?圈套?
由于事发突然,我这不太灵光的脑子也转瞬灵光起来,我们中了圈套。可以下坠的地洞太深,我直直跌入其中。当真是用了好半天的功夫,终于脚落实地,下面浮土松软,我站不住又坐在了地面上。不过是激起了飞舞成阵的土面儿,屁股什么的都没有大碍。
回神,才觉察事情似乎不对。
我仰起头来看了半天,却一直不见李晖琢的踪影。痴痴想了几遍才恍觉,我一定是上当了。他将我做了棋子,这是要投石问路。便宜大嫂也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否则她的屋中怎么会有机关,而且大概她很快就会发觉,这里是大概会有类似于铃铛的东西,会将声音传上去。一会儿就会找儿拿来什么钩子挠子的将我划拉上去。
如此想想极是不妙。
我心中祈祷。可不要那么倒霉,触到暗布在四周的清脆的银声,把人招来。但我又何尝不知,只在这里等着李晖琢来救我,真是比老天睁眼来救我还要困难。
不管了,还是先行自救为宜,借着洞顶散下来的星微光亮,我仔仔细细将四下看个遍,居然什么都没有。我那颗还有一点点希望的心,又搅了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也许是……
如此仰头向上望,那黑暗的中心光亮显得幽远茫茫,如藏了半个皎月在其中一般,时而潋滟。我才记起,这里不是什么为陷人的地洞,而是个花窑。心中一阵的厮杀,如此说来,陷我下来的就是李晖琢。
这样一个禽兽,亏了我还想指望他。
梦想无良。我大瞪着一双眼睛,陡然看到有一个人影在窖顶晃了晃,心内一阵莫名狂喜,更扒着窖壁向上瞧,还吸了口气,准备大喊一声。哪知,我那股刚刚缓上来的气,还未提到嗓子眼,那人影左右挪动了一翻之后,窖顶之上的光亮便彻底消失,四周一下子光明大失。李晖琢已经将窖口用什么东西给盖住了,我的思绪霎时混沌。杀人灭口,那刚刚,还不如将我屋檐上推下来,直接陷害给屋中的便宜大嫂。我说不出他若是那做的话有哪里不好,反正他不喜欢。
他这人就是喜欢与我为敌。
黑洞洞的四周,不可预料的未来。我终于热泪满眶,本来还想撑着,怕给上面那人瞧见,可是他注定不能指望,那我又干嘛憋着,不给自己发泄的路径。我决定哭个痛快,却始终不能落下泪来,这也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欲哭无泪。
恍然间,听到有人清清楚楚在我耳边说话。声音清丽丽的那么好听,却并不陌生,是便宜大嫂的声音,“早就知道叔叔会来,只是不知道叔叔竟会自己一个人来,为何没有带上可儿妹妹呢?我还备了上好的桂花糕呢。”
我急切地等着下一个声音。
半晌,那声音并无悬念的念起,“她年纪幼小,只是一味将长嫂心疼,完全不理会事情的真相。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她误会长嫂是一个好人。况且有了小幼稚在,长嫂还能与我互倒衷肠吗?”咦,直接扯进了主题。
“哦,妾身却从不知李氏一族还怀有衷肠。”话说得如此透明,但声音却是媚骨欲羞的闺阁女子之韵。
如此配合过后,让人听了,心骨皆寒。我打了一个冷战。
接起的笑声,玲珑有致,“长嫂,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你又何必如此的在意,不肯放过。”
“叔叔,你看,这殿檐上的挑檐,只会给岁月磨去棱角,又何曾经岁月添新。妾身本也想的是,经了岁月便一切忘过,总好过这般蚀酌心腑,痛不欲生。只是大爷却不是如此想法。我一眼就能看出那女子便是苏离儿的妹妹。他对那女子挚念如当年。妾身也才发现,我对那女子的恨意也是一如当年。原来,有些事情还是耐得过时间。要么就是妾身记性太好。叔叔你说呢?”声音中加进去的灼灼音色,竟似浴火。尤是我隐在这幽幽窖底,也觉得那火势不赖。几乎能让人感觉到飞散开来的火星,一径引着了易燃之物,放开熊熊烈焰。
接下来,大概是李晖琢也觉得理屈词穷,半晌都没有接下话来。
亏心之前,能言善辩如他,也不过如此。
我哑然失笑,这就是他让我看的,一切不过是有因在先。情有可原。
我只当他是服了输。心里也不是不奇怪,他那般没有道理辩三分的人。怎么会凭然默默。
我瘫坐在地时,李晖琢的声音又起,我赶紧追耳,不知为何,我对他还是残存幻想。
“长嫂所说,也不无道理,但又是否有偷换概念呢,从前做下的错事,今日皆推在他人身上也是不合宜。”
便宜大嫂,似乎突然间变得不能自持,“你胡说,我那不过是被逼的。是你,是你哥哥,是你们李家逼我的。为了赶走那个女人,我不惜害了我亲生骨肉的性命。你觉得,我那心情能有如何的喜意吗,如今老天如此对我,你们只说报应二字,就能撂得开当时的罪孽吗?是你们,都是你们……”语音多次起伏,我能想象得出,在说这段话时便宜大嫂必是螓额频颤,而到了最后,也是泣不成声。
他们的对话虽然是大段全奉,但其实,我很难代入其中,最主要的是,这些对话能提供的信息也着实有限,我不过也就是听出了个大概,好像是便宜大嫂在几年前就勇斗过小三,还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就是孩子。只是那办法,由来让人不忍说出口,好像是自扼了孩子,诬以她人,而在现下的李府,这个“她人”没有别个,好像是那个新晋嫂嫂的姐姐。
难道平日里如沐春风之境的大嫂,每日生活的竟是个火坑。
就只是,我现在哪有功夫同情于她,倒是与她同病相怜,屁股底下坐着这么大个儿的一个火坑呢。
坐得我也乏了,于是,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接下来,他们倏转话题,竟然还能从容地谈到喝茶。
李晖琢就是有这般的能力,永远能掌控局面。所以,几乎已经是近于咆哮到疯狂的便宜大嫂,又慢慢平复下来。我知道,紧接着还会有第二局。
果然,略谈了谈便宜大嫂使人奉上来的香茶后,问题又回到了眼下的棘手事情,“大嫂真的不欲离开此伤心之地?”
便宜大嫂,笑了,那声音串连而起时,似一幅黑色丹青,只是,里面没有半分的欢愉,却有不尽的妩媚缠绵其中,“大爷莫非是怕了,这些话都由叔叔来说,要我如何相信,他是真的不想见我了,也是真的不再爱我了。我为他,什么都舍弃得空了,如今,又要我如何回头。说来,世间的所有所在,由伤心之目看来,亦不过是伤心之地。我早已无处归去。还不如留在李家,为大家添些堵处,也好看你们奔劳。我才能生出一些趣味,你说,我是不是太无聊了。无聊到,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样的无聊。”
声音落处,如死灰之寂,让人心上顿觉空空。
等人空了一阵子心肠,那人又说起话来,“大嫂以为,如此就能真正的执掌李家?”语气仍不显激荡,还只是平淡微微的荡开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