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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反应着实是点到为止的淡然,是装作出语从心,无比认真的样子摇了摇头,说自己只愿做一只闲云野鹤,草上飘飘踏步便是一生所愿,从无属意功名利禄,困锁周身不得自在。他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又将这瞎话说得如梦如露真真是堪称水准,荼毒有志青年。
那书生一副立被荼毒的样子很是明确。一双醉眼频闪出光来,用眼光结成一篇浩瀚崇拜来,只是定定望着天上人间皆不太好找的俊面公子。
我在一旁,劝那书生自己去考试,他却自惭形秽,一直说自己不如芙蕖。从学识上论来,他到底如不如芙蕖,我是不知道,不过他喝酒,才真正地不如芙蕖。
没有几下,舌头就开始大,然后,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那时屋外已经闹哄哄的了,估计是那官家的车队到了。芙蕖也觉得李世民落宿外店,而不去官驿的事情,很是蹊跷,但是他去意已决,就算李世民摆下虎穴龙潭,他也要披坚执锐去看个究竟。
我没有劝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芙蕖将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又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来,嘱咐让我带好,要不了多久,就自会有人来找我,带我从另一个方向回突厥,去做出费力绕路后事情来以圆满他的打算。
他还嘱我说,若是期间,大唐与突厥过多纠缠,那人还会带我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庄处,住上一段时间。
我由着他交付完了后事,觉得很不舒服,也终于想出话为劝他。我作出一副很是深思熟虑绝不诳他的表情来,对他说,“颉利他不知道我们遇到李世民。我们就当我们根本没有遇见他,好好地避过去。断不应去上当。”我看了他一眼中,为了增加说服力,又对他说,“李世民,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才不会让自己设身险地。这里面一定有诈。况且你还要去找那个姑娘。”我继续不断击中他的心事,又说,“缘分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说不定你在回去的路上就能遇见她。”
我想不到有一日。糊涂如我,还会扛出一堆大道理来劝别人。但芙蕖他可不听我的,他挨了我的劝。几乎没有什么被劝过的反应,反而是差开话来,反而又抓紧时间嘱咐我一遭,一会见到来接我的人,就要已快快同她一起离开。
我皱着眉还来不及再做个说辞驳他。他已闪身出门。轻白衣衫一闪而过,从书生说的那道墙上翻过去,我只得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睡得实诚的书生。觉得,我实在没有必要非听芙蕖的,而且凭什么是我听他的。他却不听我的。所以,我亦随了他的身影,却不能闪身翻上墙头。只得慢慢爬上墙头,再慢慢露出头来,向里面瞧。
墙的另一侧,应该是那老店的后院,收拾得整齐干净。幸好一个人影也不见。芙蕖的身手那么好,一定是已经有了办法绕去了前面。
至于我。我略略思索着,要不要真的跟进去。之所以像这样,事到临头却如此犹豫,并不是因为恐惧,乃是因我自知,去了的作用,最好的,也就只是个看热闹。要是不幸,发挥成了负面作用,就是芙蕖要逃,而我被抓,他为了救我,就不得不再折回来,再一同被抓得实惠,一个都逃不了。
到那时,芙蕖若是派我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是。我也只得认账。这样不好、不好,我伏在墙头上,继续琢磨,不这样那该怎么办呢。眼前就像是那古怪的百戏中变出的奇妙场景,仿似倏然幻化出来的青罗伞盖下,一女子衣着耀人眼目,十分的晃人目光,此时被众星捧月一般搀扶出来,后庭正中置了张椅子,那女子身形扭转起似真似假的轻雾时,已经稳稳坐了下来。
今日恰巧得这般正好,我趴在墙头的位置,正与这姑娘坐椅的位置,同处于外院的中轴线上。这容貌清秀,还透着几分格外要强意味的姑娘,略一抬目,就发现了伏在墙头上的我,却一直不动声色。我觉得头皮隐隐有些发麻。我确信,我看得清这姑娘锦衣雾纱上刺绣的针角绵密细腻,轻勾的花朵似真实绽放一般好看。
没想到她这个不动声色,太不动声色,就像浑没有看见我一样。后来经过我一番缜密思量过后,觉得实际上,她可能真的是没有看见我。而对得这般正好,还视而不见,也是事出有因。那个不是为别的,为的是,我们中间正立着一个少年豪侠,闪闪寒剑与他样貌相映生辉,自然将我屏蔽得妥当,不容易抢过那公主的目光来。
青葱少女思慕英挺少年,流于沉湎之中,当然瞧不到隐在一根墙头草后的,不才小姑娘,也是很有道理的嘛。这也算不得是什么目中无人,辱没意味,要怪只能怪,芙蕖做为一个青年人怎么会这么抢眼。
今时的芙蕖,立在日光下,竟像是比旁人多邀到了几分亮光,笑面如嫣,令人神往。一不小心就要向他怀中。
我的反应很慢,所以才反应过来他只是给了那姑娘一个背影,而他正面对着的着实是我,而且是在用那笑脸凝出肃杀之气。一边笑着,一边瞪着我,我不情不愿地,缩了缩头,做出一个,马上就走的样子。他才转过身。
只听得那女子柔声问语,细腻如一指落雪,声音格外地动人,“将军是李世民的什么人?”我秃噜到墙角下,听着墙根,想,原来这姑娘不认识李世民,她是在招李世民。但说到底,我和芙蕖还是上当,不过,这姑娘样貌不错,既能想到这样无聊的办法,也是性格丰满,若是他们真的能成就一双,也是一桩无比圆满的好事。
奇怪,怎么好久都听不到芙蕖的回答呢,我又要去探头向回瞧,看看这墙上有没有天然的缝隙什么的。青碧天空上翻来一袭白泽身影,款款笼下。切近身前,带得我一起飞起。我看着万物一点儿一点儿的缩小,觉得那姑娘快看不到我们的身影了,他暂可以将我放一放。
果然转眼他就带着我翩落于地。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又对芙蕖说,“那姑娘为你,将眼睛都看直了。”
芙蕖说,“你看错了,那姑娘本来就是个眼直之人。”
他纯是在胡扯,那姑娘眼睛才没毛病。只是见了他这一面,日后恐怕要想出毛病来。比如说,一见芙蕖误终身什么的。不过,芙蕖是何许人也,他一直对万物不咸不淡,根本不给人看他的真心,我真是想见一见那个迷倒他的姑娘,她是长成什么样的呢。
我们一路逃之夭夭,身后是圆滚滚团来的追赶。这次被追,我们逃得很辛苦。
芙蕖分析说,之所以如此,并不是说我们的逃跑能力下降,而是追我们的一颗心是女人的一颗心。她们对待生活,往往不容易灰心,而且往往执着得厉害。
一切都被芙蕖说中,追兵果然异常执着。
那天直到很晚,芙蕖才带着我又绕回了悦来老店。明显有些失利。
我终于喝上一口水,那水流过喉咙,进入腹中,只觉腹中像别成有一个清凉世界,真是太舒服了。
芙蕖说,那个要来接我的人,八成是给这一阵的闹腾,带得奔晕了。现在肯定同那姑娘一般,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我们,而书生也已经酒醒而去,我们则需要一夜好睡,以方便明天以逸待劳。
诸事定妥,我们各自安睡。
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芙蕖取出一个东西给我看。我看来看去,仍是不明白。他说,那是他和来接我的人的暗号,原来虽然彼此蒙了,但还是留下话来,来这悦来老店会面。我又瞧了一眼那只奇怪的石头,心中生起层层的感叹,这些聪明人,如果不出来抢天下,那你让他们干什么去呢,一山容不下二虎,这山有了二虎也注定是不能太平。
外面好一阵车辚马萧。那姑娘寻不到我们,也返了回来。可万万想不到,我们在她们之前就折回来了。这样互不干扰,还呆得很是和谐自如,真是寻常人不敢想像的妙计。那不知来历身份的姑娘,脾气特别大,只肖了她一个人说话,便将隔壁的客栈闹得鸡犬不宁的。芙蕖估计她使出这副性子来,一会儿,就必定会将身边的人手,全派出去,还要吩咐他们,不找到人就不要回来。然后,他将长卷甚随意地搁在案上,目了目天色,唇边淅淅沥沥缀着些似笑非笑的笑意来。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客栈果然安静下来。芙蕖总是能这样料事如神,我也已经习惯,只当是个平常。
可芙蕖却拉起我,对我说,“此番,正宜我们,去摸一下那姑娘的真实底细。”
他的意思表达得清楚,正是那姑娘帮我们做了调虎离山的事情,去看看也不打紧,因万没有入虎穴的危险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