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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朗星稀,彩灯高挂,二人仍是没能分出胜负。
慕容锦的双眸跳跃着兴奋的火焰,桑玥的步步紧逼,逼得他再无法敛藏锋芒,每一落子都是杀机,每一抬手必起死回生,不为别的,就为那个要她答应的条件。
“临淄城金矿漫天,藏龙卧虎?”
临淄的密地和军队摄政王早已洞悉,算不得什么秘密,桑玥落下两颗黑子:“是。洛邑危机四伏、陷阱重重?”
慕容锦温柔地看着桑玥,眸光逐渐变得炽热:“是。洛邑烽火烧临淄,舍则安,愿意与否?”
洛邑烽火烧临淄?慕容锦透露军事机密了。桑玥的睫毛颤了颤,淡道:“下一个问题。”
慕容锦的手忽然紧拽成拳,他语重心长道:“桑玥,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前方是绝路!”
桑玥淡雅一笑:“你违规了,我们不能提开放性的问题。纵然前方是绝路,我亦要绝、处、逢、生!”
她捏起一枚黑子,唇瓣勾起,似一缕幽风轻轻拂过慕容锦的心间,染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黑子落下,立见分晓。
“我赢了。”
慕容锦似是不信,看向那决定胜负的一子,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你故布疑阵,从一开始就留了个天大的破绽,却又在另外的地方杀得不可开交。如果我早你一步堵了那个破绽,或许输的人就是你了。”
她非胜在棋艺,而是人心。
桑玥笑了笑,借着清冷的月光,那笑意也多了几分寒凉:“这世上没有如果,世子或是感情用事,或是贪心不足,反正不管怎么样,结局是我赢了。不过,我还没想好该找世子要点什么,以后再说吧。”
慕容锦看着这个尚未及笄就已风华潋滟的女子,央央京都,万千名媛,竟无一人能冷静如她、沉稳如她、狡诈如她、含韵如她。难怪拓儿会陷得那般不可自拔。
此时,二人的手都有意无意地放在棋盘的同一侧,指尖几乎要抵到对方的,那一冷一热的气息相互交缠,仿佛在暗夜里开了一朵飘渺的昙花。只是它过于飘渺,所以风儿一吹就散了。即便无风无浪,它是夜昙,终究活不过天明。
慕容锦的指尖动了动,隐忍着叹道:“是不是但凡你所见之人,你都能利用?”
桑玥抽回手,目光眺向远方:“世子太高估我,我非神非仙,哪有如此通天大能?”
“你明知我说的‘能’并非能力,而是意愿。”
“世子也明知我不愿回答你这个问题。时辰不早了,世子请回吧。”桑玥起身,给慕容锦行了个礼,银色裙裾拂过青石地板,似流泻了一席月光,淡雅生辉。
慕容锦站起,叫停了她:“我劝过拓儿,可他不听,唯有来劝你。”
桑玥阖上眸子,藏在宽袖中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她如今对这个话题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她深吸一口气,字字如冰:“你输了,没资格向我提条件!”
慕容拓,看见了吧,全世界都认为我们不可能,你何苦……赤着脚也要踏遍荆棘?
当晚,大姨娘去往了福寿院,恰好桑楚沐也在,她当着滕氏和桑楚沐的面负荆请罪,揭发了大夫人唆使郭氏将痘诊患者穿过的衣衫丢进温泉的恶行,她有知情不报之罪,好在桑玄夜极力求情,滕氏便只罚了她一年的份例银子。
好巧不巧的是,大姨娘刚走,六姨娘醒了。
六姨娘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福寿院门外喊冤。说大夫人利用桑秋的亲事逼迫她替大夫人背黑锅,并且将大夫人如何胁迫骆庆、如何毒害骆庆的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她还指出了大夫人藏匿那些贵重礼品的地点,就在城西的一家铺子。桑楚沐派人去搜,果真搜到了整整八箱礼品。
这一下,桑楚沐彻底怒了!立即下令将大夫人送去了佛堂,对外宣传的理由是:长乐轩闹鬼不干净,须迁往一处佛光庇佑之所,震住牛鬼蛇神,方能保大夫人无虞。
丞相府听说这个消息后,差点没吵上门来。之所以没吵上门,一来,罗氏认为大夫人的确是在丞相府就出现了发疯的兆头,真要承担责任,丞相府首当其冲;二来,罗氏本就是吃斋念佛之人,当然相信佛堂能驱除鬼煞。
然,韩正齐并不这么想。他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王妈妈临死前的话。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妈妈让他将大夫人带走,定是有缘由的。但定国公府将消息封锁得水泄不通,桑柔又被禁足,他有心无力,真相离他似乎越来越远。
突然,韩正齐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或许,该是那人回来的时候了!
棠梨院。
桑玥在绣凳上坐好,飞针走线,一朵又一朵银色祥云在紫色的天幕上翻滚而出,栩栩如生到了极致,仿若就要飘出去似的。莲珠忍不住叹道:“小姐,你也教教奴婢吧,怎么绣得这么好?”
桑玥目不转睛,语气里含了一丝笑意:“嘴巴子越来越甜了,靖王殿下送的糖糕都被你吃了吧!”
茉莉也在一旁坐着绣活儿,她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桑玥的,发自内心地赞道:“奴婢也想学,等小姐出阁时,帮着小姐绣嫁衣。”
莲珠来了兴趣:“小姐再过三个月就满十四了,明年就该嫁人了吧!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将我们小姐娶走呢?最好啊,别是……”
话音未落,不知想到了什么,莲珠忙捂住嘴,偷偷瞄了一眼桑玥,发现她认真地绣着祥云,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唉!差一点儿又说出慕容公子的名字了!
桑玥心里笑笑,做嫁衣?她可没想过嫁人。
三人又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丁香打了帘子进来:“二小姐,三小姐和五小姐来了。”
桑玥放下手中的针线,让莲珠和茉莉用宽布将绣架遮盖好,收拾妥当才叫了桑秋和桑丽进来。
天气渐暖,桑丽穿得有些单薄,一件藕色烟水百花裙,腰坠丝绦,头顶双螺髻,簪了几朵新鲜的小花儿,看上去,朴素得令人有些心疼。与之相比,桑秋的月华罗裙外套了件梅花纹纱袍,显得暖和不少。人逢喜事精神爽,六姨娘痊愈了,桑秋紧锁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开,俏脸红扑扑的,喜庆可爱。
“见过二姐。”桑秋和桑丽行了一礼。
桑玥回了个半礼,在小姐椅上坐好。桑秋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桑丽则坐在莲珠搬来的绣凳上。
茉莉奉上热乎乎的果茶,丁香端来一托盘的糕点,澄碧通透的绿茶糕、粉嫩香甜的蜜桃酥、金黄诱人的蟹柳丸子、白皙软糯的蜜汁雪球。
桑秋以前常来桑玥的院子,每回都能吃上新奇美味的糕点,倒有些司空见惯了。桑丽则不同,除了桑柔偶尔给她送上一、两碟,平日里她连见都见不着这么精致的糕点。她瞠目结舌,险些没留下口水。
“五妹,吃吧。”桑玥指了指茶几上糕点,和颜悦色道。
桑丽有些羞涩地点头,礼貌一笑:“多谢二姐。”
桑秋怕桑玥因为六姨娘的事讨厌她,所以一直不敢来棠梨院,直到桑玥收下了她送的荷包,她才稍稍安心。
“二姐。”她甜甜地唤了句,眼底有泪花闪耀,她是真的很想二姐,这么多天不见她,总觉得心里很委屈很委屈。
桑玥拍了拍桑秋的手,这孩子,好像把她当成亲娘了。“多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说归说,她还是递过一方帕子,为桑秋细细擦了泪。
桑秋侧身抱住桑玥,哭得越发凶了,似要把这一个多月的委屈尽数发泄,差点没把自己淹死在泪缸里。
桑丽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桑玥对桑秋淡淡一笑,道:“五妹是头一回来我院子,但也别拘着自己。”
桑丽含羞带怯地拿起一块蜜桃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二姐,你这糕点是宫里来的吗?”
桑玥意味深长地看了桑丽一眼,此时桑秋已经止住哭泣,坐直了身子。桑秋吸了吸鼻子,道:“那可不是?靖王殿下天天都给二姐送好多好多糕点,吃都吃不完!”
“是靖王殿下送的呀?”桑丽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桑玥仿若没瞧见桑丽的反应,用食指戳了戳桑秋的小脸蛋,道:“你呀!真是多嘴!靖王殿下又不单单给我一个人送,你那里没有?”
桑秋笑逐颜开:“有啊,不过没二姐这里的多,我听下人说,殿下给大姐和二姐送的东西最好了!”
桑玥暗自摇头,算了,桑秋就是个没心计的孩子,从口里蹦出的全是大实话。
“二姐,”此时,桑丽已吃完一块糕点,又拿起另一块,送至唇边,似忆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哀戚,“母亲好可怜,就那么被送进佛堂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去探望母亲?”
“按理说……”桑玥一手托着下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桑丽殷殷切切地看着她,她笑了笑,“按理说,我们做子女的,应该在母亲跟前尽孝,尤其大姐被禁足,每日虽然能去佛堂一次,但那是在罚跪,连母亲的面儿都见不着。唉!”
桑秋的眸光暗了几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这么一说,好像母亲是挺可怜的,但我听说她被鬼附身了,总是拿鸡毛掸子打人,我……我有点不敢去。”
桑丽面露焦急:“可是,三姐,她是我们的母亲,她病了我们不去看望,会让人说我们不孝顺的。”
“那……那……”桑秋眨巴着泪汪汪的眸子,转向桑玥,“二姐,我们要去吗?去了会不会被鬼缠着?”
桑玥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意味难辨的波光:“去啊,她是我们的母亲,她病了,我们当然要去探望,五妹,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比较好呢?”
桑丽欣喜一笑:“祖母说过几日会请神僧过来降妖除魔,我们跟神僧一块儿去,就不怕被鬼缠着了。”
桑玥美如蝴蝶羽翼的睫毛扇了扇,幽幽冉冉道:“五妹讲得很有道理,那就过几日去吧。”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慕容锦终于要挥师北上,他身穿银色铠甲,头顶红羽盔,骑在烈血轻骢上,犹如一尊蛰伏万年忽而苏醒的神,锋芒乍现,霸气恢弘!他的眸子似聚拢了一片星河,那般波光潋滟。此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凡眸光所到之处,一切躁动和推嚷皆渐渐平息。
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三军将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淹没了铠甲摩擦声和沿街百姓的观叹声。
他是那样的俊美无双,又是那样的气宇轩昂。沿街的楼阁,多少名媛千金凭栏而立、倚窗相送,顺眼望去,一长排的香艳绝色,竟是令骄阳都羞得躲进了云层。
倏然,慕容锦感受到了熟悉的冷冽,左右逡巡,惹来千金们惊呼阵阵,更有甚者,晕厥或坠楼。
所有异动丝毫未入他眼,即将跨出城门,仍未寻见那抹冰冷的倩影,他的心陡然被抽空了。万千繁花,他只心系一朵;千娇百媚,他独钟情一种。然而他明白,那样冰冷的人,无心无情,不会属于任何人。
慕容锦最终心怀遗憾跨出了城门,同时,一座奢华酒楼的厢房内,桑玥起身将轩窗合上。上位者,需天时地利人和,起码最后一项,摄政王府是具备了。
回到定国公府,午阳正烈,远远的,桑玥在梅园附近,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她将身形隐在一颗大树后,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
“裴公子,我家小姐也不想麻烦你的,但事出突然,她如今无法会见任何人。”说话的正是桑柔的贴身丫鬟绿芜。
裴浩然最喜欢雪中送炭,在他看来,这远比锦上添花更能让人感激。他微笑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找一条僻静的路,带我和查尔斯过去。”
“好!”绿芜点点头,带着裴浩然和查尔斯渐渐远离了梅园。
桑玥看了看天色,现在这个时辰,桑柔应该在佛堂罚跪,难不成裴浩然和查尔斯要去那里会见桑柔?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裴浩然会武功,如果自己贸然跟踪,极易被发现。又要找九姨娘借子归一用了。
子归去了趟佛堂,探听完消息后,立刻去九姨娘的院子复命,桑玥正与九姨娘闲聊着大周的风土人情。九姨娘讲得眉飞色舞:“大周人啊,特别喜欢玩蹴鞠,荀大人的几位千金都是蹴鞠高手,连男子都比她们不过。”
桑玥听得津津有味:“等等,你不是说荀大人终身未娶妻,那他的千金们又从何而来?”
九姨娘叹道:“荀大人对香凝皇后情深似海,哪里容得下其他女子?莫说妻子,便是妾室、通房他也不曾有过。荀大人的姐姐遇人不淑,出嫁后日子过得不尽人意,没过几年就忧伤成疾、撒手人寰,留下一儿三女,大的不过五岁,小的嗷嗷待哺,因孩子们的父亲着实混账,荀大人不顾那家人的反对,将姐姐的几个孩子接回荀府,从此当作亲生子女抚养。他们都是入了族谱的,名义上已是荀大人的亲生子女。”
九姨娘每每谈及荀义朗时,美眸里都有种别样的憧憬和神采,桑玥暗叹,“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九姨娘对荀义朗的爱怕是丝毫不逊于荀义朗对香凝皇后的,不然,又怎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潜入南越做了一个不爱之人的妾室?
心里爱着一个男人,身子却要给另一个男人,这种苦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不过桑玥并不同情九姨娘,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或许,如果她不选择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荀义朗这辈子根本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桑玥绕着荷包上坠下的寸长流苏,饶有兴趣道:“听你这么说,荀大人是个好人啊,香凝皇后有没有心仪过他?”
九姨娘的神情现出几许落寞:“怎么会没有?那般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美如香凝皇后,亦是一颗芳心暗许,只是香凝皇后与荀大人有缘无分罢了。”
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香凝皇后的确美得宛若天人,大周皇帝绝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人间绝色。桑玥顺藤摸瓜,道:“香凝皇后既然与荀大人青梅竹马,两家必定走得亲近,太后也认得荀大人吧!”
一提起太后,九姨娘的眉宇间就流转起几许愠色:“不仅认得,还从中作梗好多回,真不明白,香凝皇后那么善良,怎么会有个蛇蝎心肠的妹妹?”
桑玥继续套话:“太后是不是也喜欢荀大人、所以才对香凝皇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九姨娘这回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忙讪讪一笑:“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五姨娘会生气的。”
见她一口回绝,桑玥也不勉强,她也没指望一口吃成大胖子,她一点一点地套,总有一天能将太后与香凝皇后的纠葛摸个一清二楚。她话锋一转:“五姨娘……该不会也喜欢过荀大人吧?”
九姨娘先是一怔,尔后低头笑了:“不会,二小姐请放心,五姨娘的心里呀只有你父亲一人。”
桑玥耸了耸肩:“可我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五姨娘心仪父亲,为何一定要放弃姚凤兰的身份?大周和南越虽然关系不好,但并未下令禁止两国臣民通婚。到底是太后容不得五姨娘,还是另有隐情?”
“这……”九姨娘有些迟疑,桑玥递过身子,乖巧地笑了笑,“五姨娘不在,你就告诉我呗,免得我心痒痒。”
九姨娘被桑玥这副鲜有的娇憨可爱的模样给逗乐了,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二小姐可得保密,五姨娘若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指不定怎么恼我!”
桑玥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唇红齿白,笑容迷人:“我保密!”
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竟让九姨娘滋生了一丝淡淡的熟悉感,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若有所思道:“冷瑶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南越先皇曾提出要纳凤兰为妃,大周皇帝也默许了,连圣旨都拟好了,凤兰不愿意,香凝皇后便去找南越先皇,从他手里夺了圣旨,一把扔进了火堆。”
桑玥扶额,天!父亲抢了皇帝的女人!难怪五姨娘那么多年来低调得近乎透明,逆来顺受,完全摒弃了世家千金的姿态,大抵是怕引人注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吧。先皇看重的是姚家的背景,并不是五姨娘这个人,毕竟姚家、荀家和冷家是大周最显赫的家族。
桑玥貌似对这些陈年往事兴趣颇浓,又问:“那,大周和南越决裂也是因为这件事?”
九姨娘垂眸:“不是。”
桑玥还想问什么,此时子归推了门进来。
子归面无表情地行至二人身前,行了个礼。桑玥看向子归,道:“他们去见桑柔了?”
“是。”
“做了什么?”
子归面无表情道:“治病。查尔斯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给桑柔吞服,然后桑柔脱了上衣,查尔斯在她的左胸上发现了端倪,检查了许久,然后提要为她做手术。桑柔说越快越好,一定得赶在皇帝的生辰宴会之前,她要参加宴会。”
九姨娘疑惑不解:“这都过去近两月了,大小姐的伤势还未痊愈?她先是被宫里的嬷嬷扒了裤子验身,后来因为治疗伤势,被杨太医看了身子,如今再加上一个查尔斯……啧啧,传出去,多难听!”说到后面,语气逐渐变得惋惜。
桑玥笑出了声:“她哪管得了那么多?宫里的宴会就在这个月中旬,时间紧迫着呢!”
九姨娘试探地问:“大小姐一直好不了,该不会是二小姐你做了手脚吧?”
桑玥毫不避讳点头,凑近九姨娘,在她耳旁道出了症结所在,九姨娘大惊失色:“原来爱美也有错,不过二小姐,你这法子也太……”太阴毒了些。九姨娘历经了人事,懂得男人一般都很迷恋女人的胸脯,桑柔的胸脯要是烂了,日后嫁做人妇,哪能博得丈夫的欢心?
桑玥冷冷一笑,前世的裴浩然不是最迷恋桑柔的身体吗?与她欢好时仍不忘赞叹桑柔的身姿如何曼妙!还说桑柔贞洁无比!呵,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桑柔究竟怎么个贞洁法?又怎么用一具腐臭的身躯取悦裴浩然?
阳光明媚,暖风和煦,经过荷塘时,一股馥韵的清香扑鼻而来,桑玥闻香侧目,这才发现一片碧绿的荷叶中竟钻出了好几株淡雅的白莲,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已绚丽绽放。正好,在荷塘边,就有一朵。
桑玥俯身探出手,正要去摘,却有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
“当心!”
一种熟悉到骨髓里的感觉、一股厌恶到头发丝的情绪在桑玥的心里怦然炸开。她后退一步,甩开那只曾经牵过五年的手,冷声道:“裴浩然,请自重!”
这是桑玥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本该欣喜,但她脸上毫不遮掩的厌恶令裴浩然暗生失落,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柔软细滑的触感,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桑小姐,我只是担心你会掉下去。”
真是见鬼了!裴浩然难道不该随查尔斯一起离开了定国公府吗?怎么像是留在此处专程等她似的?
桑玥扬起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笑:“裴公子真是有用不完的善心,可惜,我不需要,告辞!”
“桑小姐!”裴浩然绕过桑玥,挡在了她面前,“还说你不讨厌我?一见我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为什么?”
桑玥承认在裴浩然的面前或多或少泄漏了几分内心的感觉,但远没“深仇大恨”那般明显。她莞尔一笑:“裴公子多心了,你即将成为我的表姐夫,我高兴还来不及,哪儿能讨厌你?”
裴浩然通过女人往上爬的本事跟前世一样厉害!韩玲萱的狂犬病虽被灵慧大师治愈了,但她右手残疾,又非处子之身,这样的人裴浩然居然也娶!桑玥算是明白了,为了权势地位,就算让裴浩然跟一头母猪拜堂,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慕容耀啊慕容耀,你要是有裴浩然这份隐忍,帝位迟早会是你的。
桑玥似讥似嘲的眸光令裴浩然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他勉力挤出一个谦和的笑:“听你的语气,对我娶玲萱不太高兴。”
“我只会拍手叫好,绝无半分不悦。”
“不!你在撒谎!”裴浩然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思绪,忽然似有顿悟,低头一笑,“我这个人的直觉向来很准,你就是讨厌我,不,不只讨厌那么简单,恨,你恨我!”
桑玥的笑容扩大:“我说过,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个女人,有双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的眼眸,那两粒乌黑的瞳仁好似雪域高原的琉璃,冰亮得刺目,令人无法窥视她的内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他,有着惊人的相似!裴浩然为自己这一发现兴奋不已,他上前一步,意味深长道:“人说没有爱哪有恨?你对我,一定比对其他男人有感觉。”
桑玥扑哧笑出了声:“裴公子,人无耻到这种地步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你告诉我。”
裴浩然并不被桑玥牵着鼻子走,他坚定地继续着自己抛出的话题:“虽然我不明白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但你这么恨我,我反而觉得不是坏事。起码你总会想起我,哪怕是用最不好的方式。”
桑玥不屑嗤道:“裴浩然你是变相地在对我表白吗?与韩玲萱成亲在即,却跑来定国公府勾搭她的表妹,我发现你不是一般的贱!”
裴浩然浓眉蹙了蹙:“桑玥,我承认自己对你有几分兴趣,但你尚未及笄,无法婚配,等你到了适合的年龄,我定已功成名就,届时,我可以娶你做平妻。”
“有几分兴趣就要将我据为己有,裴大叔,别说平妻,就算正妻我也不稀罕。你一个皇商之子,能怎么个功成名就法?你别自信过了头,最后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
“别人能给你的,我都能给!还有,我长你七岁而已,算不得大叔。若你一定要加个敬称,叫声‘裴哥哥’或许更好。”
裴浩然的瞳仁暗黑如墨,点缀在一片乳白之间,对比强烈,竟生生将情绪夺了,以至于桑玥无法望进他的心灵深处。
裴哥哥?桑玥恶心得想吐,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你说的‘别人’是谁?”
裴浩然向前一步,离桑玥很近很近,温润的鼻息喷薄在桑玥的头顶,吹得几丝墨发悄然起舞,他的声音柔和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相信我,但凡你所渴望的,我都能给你。”
桑玥仿佛忆起了十分开心的事,赞许地说:“唉!其实我本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但好东西自动送上门,我要是矜持着不接受,恐怕会遭天谴。”不想那么快对你动手,谁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摄政王府。
夕阳西下,一道橙红的光束照进摄政王妃的卧房,被锦花珠帘筛得铺陈满地,似一朵朵俏皮的小花儿,随着珠帘的晃动幻化出万千姿态。
樱桃打了帘子进来,一双俏脸红过天边的晚霞,她硬着头皮将手里的书籍递到摄政王妃的面前,咽了咽口水,道:“王妃,这是您要奴婢找的书。”
摄政王妃穿着白色曳地凤尾裙、紫色对襟华服,腰束鎏金玉带,坠下银色丝绦,莲步轻移,裙裾如繁花散落,华美得不可方物。她探出纤手,拿过书籍翻看了起来。
樱桃面红耳赤,吐了吐舌头,又觉不够,干脆捂了眼睛。
王妃一边看一边做出评价:
“这个不错……再高一点更好……”
“这个不靠谱吧……”
“这个绝对不行,太丑了!看了就倒胃口……”
“这个貌似有点……奇怪,我还没试过呢!”
……
樱桃的手换了个地儿,捂住耳朵,王妃,求您别念行不?奴婢还未出阁啊!
大约过了一刻钟,王妃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书籍,这心里啊是一阵晃荡,看来得找摄政王“灭火”。
“王爷回来没?”
樱桃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王爷差人传话说要与翁老先生对弈,今夜就留宿宫里,不回府了。”
“什么?”王妃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杯清脆作响,“又留宿宫里?”
自从翁铭成为皇帝的老师后,摄政王留在宫里的次数就越发频繁了,从前他只在皇帝生病时留在一旁侍疾,现在几乎隔三差五就宿在宫里,这让王妃气愤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你再派人去叫!就说本王妃身体抱恙,让王爷赶紧回府。”
“是。”樱桃应声打算退下,王妃又叫住了她,“等等,你先把这些书放进拓儿的卧房,最好,放在枕边。”
樱桃欲哭无泪,要是被公子知道她将春宫图放进他的房里,她会死得很惨很惨的!她咬咬唇,无辜道:“王妃,这个……这个……能不能让别的下人去办?”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樱桃颤颤巍巍地拿过书本,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根本不敢用力:“王妃,这样有效果吗?”
王妃美眸轻转,意态闲闲地看着指甲上新染的豆蔻,恣意道:“拓儿只是没开窍,之前突然给他下猛药他当然接受不了,现在本王妃要温水煮青蛙,先对他进行思想教导,再让他亲身实践,我已经挑了两个上好的通房丫鬟,今晚就悄悄塞进他的院子。唉!锦儿走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就盼着拓儿快点开窍,娶个媳妇儿,让我抱抱孙子!”
抱孙子?公子才十七啊!樱桃瘪瘪嘴,退了出去。她在慕容拓的院子附近徘回了许久,直到慕容拓被叫去陪王妃用晚膳,她才一溜烟儿跑进了卧房。
“王妃说要放在枕边,真是的,这么惹火的东西放枕边,还让不让人睡了?”樱桃一边诽谤,一边小心翼翼地来到床前。突然,慕容拓的书童怀安推了门进来,见到樱桃,无比诧异道:“樱桃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樱桃急忙转过身将书藏在背后,笑得花枝乱颤:“那个……王妃让我看看公子的衣衫小了没,要不要换个大点的尺寸缝制几套夏衣?”
“哦。”怀安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放在桌上,“樱桃姐姐,你慢慢看,我去照料公子的宠物。”
樱桃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
怀安走后,樱桃的目光落在包袱上,她心虚地打开一看,是几本书籍,厚薄尺寸与春宫图的一般无二,顿时脑海中灵光一闪,将手里的书和那几本调了个包:“到时候就说是怀安换的,哈哈!我真聪明!”
慕容拓用过晚膳之后,即刻回房,想也没想就提起桌上的包袱出了摄政王府。一想到桑玥见到这些书时的可能会出现的震惊,他的心里就乐开了花:“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这些书籍,臭丫头!你这回一定会感动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