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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倭寇看不懂地上的脚印,在百步外兜来兜去,却始终没能靠近常威等人,颜如玉和青鸾便抓紧时间调理内息,以期尽快恢复耗损的内力。
羽飘翎方才在突破东路倭贼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少力气,此刻便替他俩护起法来,这点内力对常威来说则算不上什么,他就负责警戒。
二女功力刚刚恢复三成内力的时候,却听东北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巨响,轰鸣声在东西两山间激荡,顿时把他们惊醒。
“难道是老何也被人发现了行踪不成?”
常威心中一阵紧张,远处传来的声响已是越来越密集。
稍微倾听一下,常威便‘噌’地一下蹿上了树梢,凝神向东北望去,东山无事,可从第一声巨响到现在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码头已是火光冲天,再看码头外的海面上,一艘正在燃烧的战船旁,隐隐绰绰可见数条战船的影子,看那些战船的样式,竟是大明水军的主力舰种苍山铁!
“是……希爵?!”
常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被风吹到了冲田的老巢已是幸运之极,怎么傅舟子也能找到这里,甚至比冲田还要快呢?!
“是咱剿倭营的船哩!”
随后上来的羽飘翎也看清楚了海上的情形,兴奋地嚷起来,话音未落,却听山上传来一阵叽哇乱叫,回头一瞧,却见几个倭寇也站在远处的树梢上,听到羽飘翎的叫声,便指着他们吆喝起来。
羽飘翎自然再没有一丝惧意,冲倭贼大作了一通怪脸,才随常威三人向西逸去,那些倭贼也无心与他们纠缠,呼哨一声,直奔村寨而去。
摆脱倭寇,四人收拾好行囊,朝码头奔去,离码头不足一里,才停下了脚步。
在火光掩映中,海面的舰船已看得清清楚楚,大致一数,竟有十一二艘苍山铁,想来定是傅舟子接到情报后,从观海卫借到了船只。
而且他在观海卫似乎得到了什么秘密武器,从苍山铁上打出的炮弹一落在地上,就立刻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码头早已是一片火海,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烧焦了的刺鼻味道。
常威仔细辨认了一番,却发现只有两艘隶属于剿倭营的苍山铁混杂在编队中,心下立刻明白,傅舟子定是一面明攻码头,一面暗渡陈仓,将剿倭营的陆战主力偷偷运上岸,意图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除去码头,此地只剩下村寨一个目标,常威便带着三女再度穿越沼泽,朝村寨进发。
行至途中,却听码头与村寨中间传来一排火枪响,一彪人马果不出所料地从东北方向突然杀出,直取从码头逃出的倭贼组成的防线侧翼,为首的将领,正是吴思明。
只见他纵马如飞,手里长弓箭无虚发,而身后数十骑弓骑手手中的火枪弓箭轮番齐射,竟将倭寇的防线冲得乱七八糟,还是从村寨里冲出几十号倭贼接应,才把这群散兵游勇护送进了寨子,然后紧闭寨门。
吴思明几番冲锋,都被倭寇倚寨用倭铳击退,寨前留下了十几具明军士兵的尸体,吴思明身上也多处受伤,可他却战意高扬,兀自不退,战局一时胶着起来。
“这厮竟然如此骁勇!”
常威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不知是喜是忧。见村寨里里的倭寇注意力都被吴思明所吸引,知道机不可失,来不及细细品味心中的感慨,便带着三女迅速靠近村寨。
村寨靠近沼泽地的这一面本就防守薄弱,此刻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四人轻易地就潜入了岸边一户空宅内。
据宅射杀了几名倭寇后,寨子里立刻骚动起来;常威用一番倭语的喊叫,传递出错误的信息,大大削弱了倭贼的士气,而此时傅舟子率大部人马也已赶到,里应外合,倭贼防线彻底崩溃,虽说绝大多数倭寇都负隅顽抗,几乎每宅每户都要一番血战,可剿倭营的将士在傅舟子屠寨大掠的命令下,个个奋勇争先,人数又数倍于敌,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整个村寨。
常威并没有加入到洗掠的队伍中,在傅舟子攻破村寨的同时,颜如玉开始逼供一个倭人女子,最终得知了其大夫的居所。
眼前这些财物绝不输于苏州最大药铺庆余堂的所藏,羽飘翎每发现一味解药所需的药材便欢呼一声,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药材已经堆满了柜台。
常威一言不发出了宅子,迎面正碰上傅舟子,他见到常威顿时喜动颜色,催动战马疾驰过来,不待马站稳便飞身下马,一把抱住常威,哈哈笑道:“我猜在寨子里捣乱的就是你,果不其然!”
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常威一番,使劲擂了他肩膀一拳,道:“一点伤都没有,真有你的!”
常威心头一热,怪不得傅舟子一到阵前,剿倭营的攻势便陡然强盛了数倍,甚至竟有些不计伤亡的味道,大概傅舟子不想自己这个好兄弟受到伤害是重要的原因。
遂笑道:“希爵,你再来迟,我可就要变成无名岛上的野人了!”又问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礼花呗!”
傅舟子解释了一番,常威这才知道,他接到情报后,多了个心眼,向观海卫借调了十艘苍山铁,海陆两路齐奔招宝镇。
得知常威已出海追赶冲田,他随即调转船头追了上来,沿途询问,大致了解到了常威的去向是大横山岛方向,便全速追赶。
只是一天一夜的西南风却把他们吹到了无名岛的附近,原本只想借机去陈钱山岛打探些消息,不想途中正看见山谷中的倭寇燃放的求救礼花,过来一看,才发现这里就是冲田的老巢,傅舟子自然不会放过,于是立刻展开攻击,一打才发现竟是出人意料的顺手。
“那些倭贼是被你调动了布防的吧!”
“只能说这些贼人配合的好。”
常威笑道:“冲田集团的几员大将都去了宁波,家中没有真正压得住阵脚的干将。”遂把在宁波和无名岛上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
说到中伏,傅舟子不由遽然动容,可听常威与冲田媾和,他却眉头忽锁,见四下无人,便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万不可将此事在军中传扬,直到听常威说羽飘翎在粮中下了毒药,他这才一展愁眉,赞道:“我这弟妹倒是机警过人!”
说话的当儿,就有几批士卒意图闯进宅院,只是见门口站着营中主将才投往别处,老何也带着辎兵赶回来,一同投入到了抢掠的队伍中,旁边的院子里更是传来女人的哭闹声,显然是憋了好几个月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发泄兽性了。
“希爵,眼下还不是掠夺战利品的时候,”
常威劝道:“对面山谷还有几十名倭寇,冲田和他手下百名精锐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我心中有数。”傅舟子打断了常威的话头,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他只是传令保护冲田等几大头目的宅院,却绝口不提收束部队之事,反倒进了宅院,与羽飘翎、颜如玉闲聊起来,一会儿,亲兵来报,说已经抓住了冲田的妻妾。
常威便让青鸾在此运功解毒,又留下几名心腹辎兵把守宅院,带着易了容、换上一身戎装的颜如玉、羽飘翎,与傅舟子、何冲一道直奔冲田的住所。
此时的村寨早变成了人间地狱,且不说光是剿倭营在巷战中就阵亡了近二百名弟兄,看那不断加长的俘虏队伍,里面竟没有一个成年男子,想见战事之激烈。
街道上到处可见缺胳膊少脑袋的尸体,青石板路上全是血红的颜色,血腥气混杂着屎尿的臭气,闻之令人作呕不已。
几乎所有的宅院都四门大开,每个院子里都聚集着十几二十人,不是在翻箱倒柜寻找值钱的东西,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干俘虏来的女人。
唯一还保持着军纪的是负责押解俘虏的傅舟子亲卫队,因为他们知道,用不着自己去烧杀抢掠,他们的主将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
不过,当军卒们把女人从俘虏队伍里再度拖回去的时候,他们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战争真实残酷的一面展露在眼前的时候,羽飘翎吓的面目苍白。
路过只有妇女和儿童的俘虏队伍,望着一个个衣不蔽体、脸上沾满了腥臭液体的女人,羽飘翎不禁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或许是这目光让俘虏们看到了生的希望,都大声叫嚷起来,其中一半的女子,虽说叫喊的语调听起来天南海北的,可分明是中土语言。
“她们是汉人?!”羽飘翎惊叫道。
“她们是汉奸!”一个看守奇怪地望了羽飘翎一眼,她方才一激动,竟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只是那看守见到常威冷峻的目光,才把视线一转,朝一个大声哭喊的女子背上使劲抽了一鞭子,骂道:“你她妈的还有脸叫!给他妈的倭贼生崽子,你不是汉奸谁是汉奸?!我抽死你,不要脸的贱人!”
羽飘翎还想说什么,却被常威严厉的目光制止住。
战争,特别是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永远只有利益而没有对错,每一个与战争有关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方,之后的命运,就完全看谁是赢家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那么多正义公理可言!
很快来到了冲田的宅院,在傅舟子的将令下,这座小楼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是地上的血污,几乎看不出战争的痕迹,只是一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怎么回事?”
守在院子里的也都是傅舟子的亲兵,一问才知,冲田的妻妾知道寨子要被攻破,便想把冲田所有的机密文件和帐簿焚烧得一干二净,连自己也要自焚,却被军卒救了下来。
得知东西都抢救下来了,常威不禁鞑靼松了一口气,灭了冲田不算什么,关键是得到这些证据,常威的真正目的是借机打垮几大对头。
傅舟子脚下都没有稍停,迳直冲进了屋子。
虽然对他来说,只要剿灭了冲田,就是大功一件,冲田与谁暗自交通,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有或没有,都无大碍,可他知道这件事对常威极为重要,进了屋子,立刻就喝问起屋子里捆绑着的几个妇人来。
那几个妇人立刻叫骂起来,其中两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说得竟是一口吴侬软语,可言辞却极其激烈,不仅问候到了傅舟子的十八代祖宗,甚至连几代皇帝都不放过,直说正德荒淫、嘉靖无耻、万历贪婪、天启昏庸,害得她们家破人亡,不是有夫君冲田相救,她们早就命赴黄泉了。
想起冲田儒雅的风度,确有吸引人的地方,又有救命之恩,怪不得这两个汉家女子生死相从,抛开敌对的关系,这异国恋情也颇为感人。
颜如玉、羽飘翎跟着何冲却四处翻看起来,何冲是刑部探案的第一高手,很快就找到了许多藏得相当隐蔽的物事,可都是些珠宝首饰玉器之类的东西,那些女子只是冷眼观瞧,直到他在塌塌米下发现了一个秘密的储藏室,她们的脸才一下子都变了颜色。
里面除了常威期望中的信函和帐簿,更多的是倭寇多年掠夺来的财宝。
一排排放得整整齐齐的金灿灿的大元宝,估计竟有四五十万两之巨,两箱做工极其精湛的珠宝首饰,六大斛上好的南洋黑珍珠,近千斤掸国极品翡翠,胡椒香料等杂物百余种,更有上百万两各大钱庄宝号发行的通兑银票,粗略一算这些东西价值在五百万两以上,这该是冲田的所有家底了,没有了这些东西,就算冲田能逃得性命,也无力东山再起了。
当这么一笔巨额的财富摆在进入密室的几人面前,或许尚能保持一点清醒的人只有常威一个了,而常威也几乎迷花了眼,三人对视良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有令,冲田妻妾助纣为虐,斩首示众!”
身后突然传来颜如玉的声音,傅舟子吓了一跳,刚想发话,却被何冲拦住,就听他若有所思地冲常威道:“老弟,你这房媳妇当真厉害的紧啊!”
倒是羽飘翎‘啊’了一声,也被颜如玉低声劝住。
不一会儿,亲兵来报,说已将冲田一妻四妾的脑袋砍了下来,问挂在何处?
傅舟子虽然迟疑了一下,却依旧下了命令:“其妻妾助虐首恶,头颅挂在寨门旗杆上示众。”
常威脸上露出了笑容,也明白了傅舟子、何冲两人的抉择,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不义之财全交了上去?开玩笑呢,鬼才知道最后会落在谁手里,这密室里的三人总还算善良,有了钱少不了要作些善事,也算对得起那些被冲田杀死的无辜之人。
三人对望,不由会心一笑。
“俺老何头一回看到这么多金子。”何冲摸着金元宝,率先打破了沉默:“怕是能造上百座义庄吧!”
又抓起一把南珠:“俺那老太婆自从跟了俺,就没一种像样的首饰……”
“那你赶快揣几把吧,这些可是要犒赏弟兄们的。”傅舟子笑道。
大家都明白,黄金、翡翠、珍珠都相当沉重,携带不便,只能上交,何况若是从冲田老巢里没搜到有点份量的东西,徐老公爷那里也说不过去。
能分的只有银票和首饰了,傅舟子把两只珠宝箱子递给常威,道:“无畏,弟妹薛倩是财神爷,这些该能用得着。”
常威哪会客气,却把何冲递来的银票尽数推了回去。
把珠宝箱子交给颜如玉、羽飘翎趁乱偷偷带走,傅舟子叫来了剿倭营的几大头目,望着满满澄澄的一室黄金珠宝,众将俱都看傻了眼。
“实不相瞒,这暗室是南京刑部何冲何大人发现的,不过何大人高风亮节,把这件大功劳送给了剿倭营。”
众将听说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竟是刑部四大名捕之一的何冲,忙把贪婪的目光收了回去,何冲当初在苏州清理江湖门派时公正廉明,官场上下皆知,有他在,再想想自己主将傅舟子的清名和五军佥事的差事,想来大捞一把是不大可能了。
何冲却拱手笑道:“傅大人说笑了,这场功劳本就是各位大人挣得的,冲田一灭,下官还要替南直百姓谢谢众位大人。”
他停了一下,从斛里挑出十几颗南珠揣进怀里,笑道:“如果众位大人过意不去,下官就拿着几粒珠子博俺那老婆子一笑!”
说罢,冲常威一拱手,笑道:“国公,虽然你是剿倭营的行军参谋,可那只是个兼职,下关要去审审犯人,还要劳烦国公帮忙。”
再看众将早已喜翻了颜色,不是顾忌傅舟子的话,何冲的脑袋恐怕都要被啃烂了,就连见到常威之后一脸提防之色的吴思明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只是见常威似笑非笑,才遽然一惊,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交汇在一起,竟是异常滑稽。
半个时辰后,当常威再度看到众将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傅舟子这才发布将令集合队伍,连斩了四个接到命令却依旧在女人肚皮上卖弄功夫而迟归的士卒,将士们却只有敬畏,并无怨言,剿倭营恢复到了战斗状态,重新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
根据常威与何冲的情报,傅舟子派吴思明、归有财率所辖马军、藤牌手和鸟铳刀斧手一部约四百人剿灭山谷一侧的倭寇,派曾亮、张禄率水军和鸟铳刀斧手余部约四百人乘船出海埋伏,准备对付返航的冲田,而常威和傅舟子则带着辎兵和在攻坚战中受到重创的弓骑手约三百人居中策应。
“迟了。”
颜如玉在常威身后轻轻一叹,常威也颇有同感,可傅舟子却神秘地一笑,想了很久,我才明白,赶尽杀绝只是政客才会使用的手段,没有了倭寇,军人的价值从何体现?
“剿灭冲田”与“剿灭倭寇”实在是两个相差甚远的概念。
这跟常平在微山湖里的“击灭贼巢”和“击破贼巢”有异曲同工之效。
果然,那边山谷已是人去楼空,吴、归两人空手而归,倒是曾、张大有斩获,在无名岛外十里,阻截到了两艘回航的倭寇船只,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之俘获。
上船一看,百余名倭寇十之七八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是五大首脑只擒获了立花勘助一人。
除去已在招宝镇战死的薄田隼人,冲田、近藤又兵卫和阪本初芽三大头目同时失踪,他们的去向,小喽罗们根本不知,而立花又极其顽固,就连何冲都没能翘开他的嘴巴。
颜如玉和羽飘翎都有点惴惴不安,生怕常威和常家成为冲田报复的对象,这样一个有江湖十大实力的高手在暗中谋算你,任谁都难以长久防备。
常威心中也隐约觉得冲田此番逃得生天,日后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偌大的麻烦,可见到两女的模样,却只好装出一副乐观的模样,宽慰她们道:“立花被俘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想冲田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对唐门的秘制毒药,我可是充满信心哟,没准儿这会儿他们已经毒发身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