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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芙撑着锦帘,碧秀气喘吁吁的侧身进来,将手上拎的食盒端在桌上,却瞧着自家小姐坐在梳妆柜前,柳眉轻蹙,粉腮微腻,垂着眼帘儿,依旧散着乌油头,不晓得想什么出了神。≧ ≧
她忙在铜盆中净了手,拿了条大方巾踱到玉翘身后。
“小姐可要将挽起来么?”她边问着,边将巾子笼在梢处,将那点湿濡蘸干。
玉翘应了一声,由着她巧巧地挽了垂鬟分肖髻,仅挑了朵水绿的绢花簪在鬟上。
采芙已将小菜和碗著摆齐整,玉翘凑过去瞅了瞅,皆是荤腥油腻,一时竟无半点胃口。碧秀瞧着她表情恹恹,忙从食盒里拿了一碗儿过来笑道:“方在厨房里,瞧着这柳叶宽的面条子,用的是小公鸡炖的汤来煨,肉也精瘦,倒不油腻,小姐好歹吃些吧!”
玉翘瞧着汤色清亮,确没浮着油花,且就着腌渍的酸爽白菜,吃了半碗。
“还有这么些未动,浪费了实在心疼,你们吃了吧!多的看看府门前可有乞讨之人,赏他们吧!”采芙跟碧秀忙答应着,靠在桌边将剩下的饭菜也一顿吃了些。
盥漱后,玉翘让碧秀把周振威给的饼盒儿摆桌上,揭了盖,里面除了碧青团子,还有些糕饼卤味,塞的满满当当。
采芙孩子心性,把那团子细细甄别,分了有红豆馅的、枣泥馅的、玫瑰沙馅并香芋馅的。
玉翘瞅着她笑道:“我只要这青团子各味留一个就好,其余的平分给母亲、姨娘、哥哥和玉欢,还余下的你们两个拿去吧!”
她想了想,又道:“莫要说周大人送的,只说我们自个买的!”
碧秀答应着,将一份一份放进食盒里,自去送与各处。采芙糕饼未要,仅拿了些鸭舌酱肘条等卤味,预备给曹嬤嬷吃酒用。
“小姐,你还记得旺才的弟弟么?在周大人家当跑腿小厮的!”采芙见小姐看着书,捺了半晌,还是没忍住。
玉翘仅颌,哪能记不住?她唇边有了一抹浅笑,那次可是把这周振威好生为难啊!谁让他花二十两只为买一枚金凤钗呢!
“我们府里修葺园子的丁贵,和旺才家是邻居。听说周家大夫人和翰林院学士方家的小姐走的很近呢!旺才弟弟常去方家走动,把些稀罕物就你送我,我送你的,关系融洽的很!”
听采芙如此一说,玉翘瞬间没了看书的心思。想起与方雨沐赴探春宴,同乘马车时,她分明提过周家大夫人正候着红媒,要去她家提亲。
方雨沐奸狡之人,那日对自个多加打探,所说之言未必真话。玉翘暗自思忖,不由又想起新阳公主来,窗外暮色渐浓,她只觉有抹乌云逶迤而来,罩去心中半数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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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本在粮铺,刚泡了杯伙计孝敬的龙井新茶,才闻着香味儿就被张氏派来的小厮催到太傅府。他明白张氏才是“洪长兴”的大主子,这一路胡乱揣测着找他来的缘由,到底做下见不得人的事,这还未怎地,心中已是七上八下,惴惴难安。
随着引路小厮穿门过廊,即进入厅上,并无人在。他四下瞟眼偷偷打量,粉墙正中悬靠山镜,两侧挂着名人山水,下依墙而立平头案,上摆三对白釉五福登寿图案瓷瓶及姿态各异的古董小玩,靠前放八仙桌,铜炉里焚龙涎香。左右东西卧八张太师椅,插六几。皆是黄花梨木制,端得富贵堂皇,庄严肃穆之气。
立了一会儿,就听到门外廊上远远传来脚步窸窣及裙摆环佩的清脆碰响,夹杂着低低说话声。一茶歇功夫,便见着张氏挺着腹由丫鬟小心翼翼扶着坐到八仙桌左侧太师椅上,又进来丫鬟在桌几上摆放好些白瓷盖碗,并斟上滚滚茶水。
陈瑞原本见只有张氏一人来,只觉好糊弄,心刚放下,却瞅到茶碗摆了许多,想必要来之人不少,顿时这颗心似荡秋千般,吊来甩去,没个安稳。
果如他所想,楚钰先施施然进来,寻了东边一椅坐下,见他作揖只摆手敷衍。
随后进来的人更是唬的他两腿抖如筛糠,玉田青庄坞、后湖及周边稻米管事、岭南、淮南、河西、汉中的农粮采办管事,甚至偏远到剑南管事皆由随从持着帐本络绎进了门来,按次谦让寻位而坐。
最后而来的,则是头戴忠靖冠,身穿藏青云雁伴飞官袍的周振威,端得面目威严,气势强悍。携着带刀巡使两人才至门前,众人皆起身恭迎,他便微微颌,朝张氏行礼后,即在八仙桌右侧太师椅四平八稳而坐,巡使二人握刀侧后待命。
陈瑞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腿软,跪在了厅中央,抖豁着身子,讷讷说不出话来。
张氏这才沉沉开口:“陈瑞,你可是粮铺总部帐房执事?这堆的往来帐册可是由你经手过目?”
陈瑞抬眼一看,他锁于柜中的帐册皆统统摊于八仙桌上,战兢兢道:“帐册是由在下办管,可张管事每每来店里皆提交其查验,每月头也会呈报奶奶你过目,一直未有出现半点差池。”
听了此话,张氏冷笑一声,骂道:“你与张延就是窥我身子不爽,尽干些鸡鸣狗盗,暗室欺心之事。我先来问你,上月有常米一万余石、杂色粱谷五千八百斛由岭南冯管事亲自押运入京,怎到了你的帐上,却记载为常米八千余石,杂色粱谷四千八百斛?冯管事将帐册拿于他看!”
冯管事忙拿着帐册至陈瑞面前,翻至扉页,果不其然,并赫赫有陈瑞及张廷的接收画押。
陈瑞惨白着脸辩道:“是陈某那日身子虚空,病体欠安,一时老眼昏花,导致登帐有误,还请奶奶责罚。”
“就算你这不是有意为之。”楚钰拿起帐册扔到他面前,冷喝道:“你且再看看,这上面所到胭脂米五百石,你帐册中登录四百石。这可是朝廷贡米,其中厉害你焉能不知,你再做何解释?”
听到此言,玉田稻米管事更是乖觉,忙将自带的帐册奉上,也有他二人的接收画押。
楚钰转朝周振威看去,问道:“周大人,私吞朝廷贡米,这该当何罪?”
周振威抬眼睨向陈瑞,不轻不缓,冷冷道:“按《大和国朝律法.诈伪律》第二十条,私吞官家财物或贪或污或挪作它用,轻者藤杖五十,获刑一至三年,重者斩,家属流刑,配苦役之地。这胭脂米乃上贡皇宫内院,获罪必是重之又重。”
张氏觑眼冷笑,厉声道:“陈瑞,光这些就够你身异处,此次各地管事皆聚于此,与你对个明明白白,还不算其它帐册中私出的若干银两。你还不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