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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勋寻到贵妃时,已是走遍了整个院子,连墙旮旯的茅厕都一个没落。就在他叫苦不迭时候,老天终于感动他的良苦用心,在他穿过最后一道月亮门顺手打落盖在他眉心的一片枯叶时,抬头间突兀看到贵妃木木樗樗立在院子东北隅的一间柴房模样的低矮屋子门口,因贵妃是背对着林勋,故而林勋并没有看到贵妃真正的神情,然,就凭相熟已久的男|女之间的那份心意灵通,即使是一模糊的背影,足以感受她的心境。
林勋故意重重干咳了一声,方才踱步上前,心里的紧张像是稠的化不开的浆糊,因为他委实不知贵妃在这段不短的时间里是怎样流荡到这里,前后脚相跟相随,他愣是寻到至此方得踪迹。作为一个知冷知热的有情|人,心里越是紧张,面上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流露,他要为她撑起一片晴空才是。林勋大咧咧的责难道,“你让吾咋说你呢?一声不吭说溜就溜,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陷吾于不义?人家还当吾是奸|淫|掠杀、无恶不作的跨国黑帮头目呢。”
林勋絮絮叨叨一大堆,不过是想着缓缓这该死的气氛,心虚归心虚,有了阳刚之气的男声,总归是压得住一些子底气弱的邪气不是。况且,很自豪的说句不算局外话的局外话,他还是正宗童男子一枚呢——想及这儿,林勋身子暖乎乎的,膝上连了腰下更是如此,太神秘不可测了,竟然会冒出这样杀气腾腾的感觉!林勋忽然讪讪一乐,这清风还真有福气。
春|心在这乌漆抹黑的冬夜瞬时萌芽生枝,甚至还有意一步到位,直接开了花结了果,虽然时节不太对头哦,但你看你想,这种事总是顺其自然的嘛,谁有权利去阻挠、去掐断它刚冒尖的枝芽?这不违背人伦?违背天道吗?罪不可赦!最有发言权的月老他老人家可是在天上看着呢。
贵妃当然不知这货背地里琐碎不纯的念想,她缓缓转过身,面色无波,若是月宫里走出的嫦娥,她沉声道,“这屋子从前弃之不用,历过风雨飘摇,却唯有它完好,相公可看出蹊跷?”
看她说话流利完整,神情也是冷静如常,林勋这才放了心,他转了心思转了目光打量着这幢令清风揣测不安的屋子。细看之下,竟真的如清风所言,虽说窗门歪歪扭扭不周正,但总是能遮一缕风挡一丝雨的。门窗微掩,似是有人动过。端量此景,莫非有人刻意打理?
正想着呢,林勋忽觉后脑勺隐有阴风恻恻,林勋不禁心惊,他撩眼瞄过清风,见她只盯着这黑咕隆咚的屋子看,心里已有几分猜测,她固然一二三的偏执不懂事,可他不能四五六的由着她胡来啊,他思量了一瞬,故作沉着道,“不要瞎琢磨了,都说疑心生暗鬼,清风莫要钻牛角尖才是。”
“吾琢磨什么了?”清风忽地转身看他,似笑非笑,淡淡神情若是月光一样惑|人,令人遐想非非。
林勋不知是被她的柔情所伏,还是被那股子风给吹晕,反正他是神智模糊懵懂,他怔然应道,“你不是要进去一探究竟吗?”
话儿顺嘴一路小跑溜了出来,贵妃目光更为如水波漾了,她唇角上扬,挑出一抹令人不能拒绝的笑意,“相公真是明白清风的心思呢,不如相公陪吾进去看看?”
林勋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他笑得春花得意,然心底着实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作为男子汉,他有大必要应允她;然,这个是小层面而讲,从另一说论断,他是太子,她是——不大好说,他也不愿认同,但她眼下就是尊称为贵妃,两人就这样携手钻进黑屋子,不说生命之忧,那面子上也搁不住啊!有的是人马,干嘛省着不用?没有道理啊!他是拿重金养着他们的啊!此事不用,何处有用?太平年间,又不用他们奔赴战场英勇杀敌,也就在这小打小闹里掠点功绩。就这点小小不然的功绩,清风也要去抢?置那帮身强力壮的男人于何处?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杀手,一天不练,手就发痒,血就沸腾,这不正是解放他们的时刻吗?这道理浅显易懂,但是有三分脑子都能想得通,可是,林勋头疼的是,清风,重要的是清风她懂才是真理啊!林勋颇为无奈为难的四下里瞅瞅看看,左顾右盼,再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再东张西望,眼皮子翻了又翻,可是,此时此地,除了他俩,就是天上那些无所事事指望不上的神仙了,上哪儿找人与她慢慢说服?
你瞧瞧,这不来了吗——
“相公莫非是不敢进去?那相公就安心候在外头,待吾进去看得清楚再告诉相公可好?”
这不是逼人太甚吗?摊上一个不讲理不给情面的婆娘,有嘴说不清。
“那传扬出去,吾的脸面往哪儿搁?你当你真的是吾的侍从啊?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很大无畏是吧?侍从也是听主人的吩咐做事,哪有你这样男女尊卑不分的?再者说了,外头那些听命于吾的侍从,哪一个不是行走江湖的一等一的高手?还用得着你出头吗?没有真本事,别在吾面前逞能!”纵然吾懂得怜香惜玉,也不能容忍你这般狡猾,还来激将,林勋最恨人拿捏了,他气急败坏、忍无可忍的数落了好一顿,末了,又板着脸孔道,“快回去,把外头人召集进来一探就是。”
你会激将,难不成吾就不会一语骂醒梦中人吗?
这贵妃当真的倔驴一样的执拗,她脚都没挪一下,只陪着笑道,“相公不觉得太风樯阵马了吗?这可是罪臣张家啊!万一走漏风声,清风怎能担待得起?”她低声凑上一句,令林勋又气又恨,却不能怎样使性子,“清风怎能让相公背后受怨呢?外头那些死士对相公知根知底,若他们知道相公是为一己私|情动用他们,他们该做何想?只怕日后会因此埋下隐患。”
三思而后行,清风软硬兼施无非就是告诫他这层意思。
林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久不得缓和,两人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啊!林勋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天际漆黑,简直就是一口压顶的黑锅,又有鸡鸣相继而起,约摸着该是寅时末,不须多时就是天亮,想着鬼鬼怪怪总是得避开这个敏感时刻才是,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林勋吊着的心总算松了松,他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走吧,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吾早就撵他回老家了。”
贵妃本也伶俐,她哪能瞧不出林勋鬼灵精怪的想法,见他到底不再别扭,便也附和着说笑,“清风虽得相公另眼看待,但也有自知之明,哪能敢有非分之想?相公不过是不喜与女子一般计较罢了。”
“你不过是仪仗吾喜欢你罢了。”林勋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黑屋子,他正在打着火折子。火折子歘的一亮,映红了两人四目相对的脸容,林勋淡然而立,贵妃面现讶然,若有不知所措,她弱弱的梗直了脖子问道,“相公刚才说什么?清风没听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