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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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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国舅爷家的小公子是个纨绔,人所众知。让他去跟小娘子搭讪拿手,但是打猎……真心没见过。

    闫宗煜倒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连弓也不带,专程就为了跟着胭脂跑马的。

    今儿他骑的乃是魏帝曾经赐给闫国舅的一匹大宛名马,脚力不差,跟程家兄妹俩人在猎苑里撒欢的跑,很快就将后面跟着的侍卫甩开了。

    程旭尚在顾忌闫宗煜在侧,不肯射猎,带着的长弓反成了装饰品。谢羽可没那么多顾忌,三个人一路而来,到得最后程旭跟闫宗煜反成了捡拾猎物的,她自己只管射猎。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已经进入了秦岭腹地,欲寻一处临水之地歇息片刻,顺便也好收拾野兔鸡子,吃顿简易午饭。

    谢羽一马当先,身后程闫不甘落后,才翻过一处山林,便与一队人马迎头撞上,对方正驱赶了十几只野猪迎面而来,三人此时再想扭身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程旭想也不想喊道:“阿羽,快到二哥后面来。”双腿夹了马腹就要挡在谢羽面前,手中长弓拉满,两只箭疾如流星而去,射向当先的野猪。

    与此同时,谢羽手中亦是双箭并头齐飞,当先的野猪群里两头野猪应声而倒,惨嚎声响彻山林。

    闫宗煜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程二你居然会射箭?”原来你是这样的纨绔!

    正在疯狂奔跑的野猪听得同伴惨叫,不由便缓了脚步,使得后面紧随而来的大队人马霎时就赶了过来,却是魏帝带着程彰闫国熹等一众臣子行猎。

    那两头被程氏兄妹俩射中的野猪皆是双目被射中,巨痛之下发了狂一般冲了过来,闫宗煜吓的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程二……程二……”那野猪却在冲过来几步之后轰然倒地。

    “到我们身后来!”谢羽见他吓的可怜,喊了一嗓子,手中却不敢放松,不住弯弓搭箭,向对面的野猪射过去。

    对面的程彰与闫国熹已经吓傻了。

    儿子再不成器,可那是亲骨肉,若是被发了狂的野猪伤了性命,岂不要后悔一辈子。

    闫国熹是文臣,骑射一般,不过跟着魏帝凑趣而已,程彰却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不等魏帝发话已经骑马向着野猪群而去了。

    这边山头一侧是悬崖峭壁,另外一侧则是山坡,两拨人马迎面而来,而禁军为了魏帝高兴,已经在外围围成了个大圈子,此刻也冲了过来,竟然将一群野猪给圈在了一处,走投无路。

    此刻,无论让哪一边的人往后撤,给野猪留个口子出来,恐怕那边的人都要遭殃,发了狂的野猪是很可怕的。

    四周围过来的禁军此刻都等着魏帝发话,而程旭与谢羽已经射中了好几只野猪,整个野猪群都躁动的厉害,发了狂的野猪已经冲到了谢羽与程旭等人的十米开外了。忽听得程彰一声暴喝:“将野猪赶到悬崖那边去!”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禁军手里抢来的□□,伏身马上,□□戳中了最后面的一只野猪的肚子,扎了个对穿,猛的举起了那足有两百来斤的野猪,重重的甩了出去,砸到了野猪群里,两只野猪当场就被砸趴下了,也许是被砸中了脊梁骨,试图爬起来未果。

    谢羽心若擂鼓,额头有冷汗下来,手中长弓以最快的速度被拉开了一次又一次,后背汗湿,连身边的程旭也无暇顾忌。

    程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兄妹俩箭术不相上下,速度也并不差,他还要分神去照顾谢羽:“阿羽,躲到二哥后面去快啊!”这样哪怕野猪冲过来,也是他首当其冲。

    此刻,也只有闫国熹凝视盯着程家兄妹,他清楚的看见程家兄妹射箭的速度,而每次随着他们弓弦松开,冲过来的野猪群里总会有两只野猪负伤惨叫,乃至于在急奔之中视力忽盲,巨痛之下滚倒在地,滚了两下竟不动了。

    后面的野猪已经在程家兄妹十步开外了。

    谢羽额头的汗大颗大颗滴了下来,只觉得手中汗湿,很怕连弓弦也拉不开。她从未经历过这等凶险的场面,但却不能让程旭挡在

    对面的程彰在惊怕之下,已经挑起了三头野猪砸中了野猪群,好几只野猪被他砸中了脊梁骨,其余的野猪更乱成了一团,不知从何而逃。

    一侧围过来的禁军亦乱箭齐发,周围箭雨迫使得疯狂奔跑的野猪终于朝着并无威胁的悬崖一侧冲了过去。

    当先的野猪冲过去之后,看到悬岸已经晚了,一头栽了下去。

    后面的野猪此刻早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只追随着前面的野猪冲了过去……

    谢羽擦一把额头的汗,转头看到程旭复杂的眼神。他眼里有疼惜怜爱,在野猪的惨嚎声,禁军的呼喝声中,忽轻声道:“阿羽这些年,吃过很多苦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程家唯一的掌珠,原本应该是被三个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天真骄纵些,也不必如此勇敢。

    勇敢的教他心痛!

    谢羽却笑的得意:“二哥想多了,我只是胆大爱逞英雄而已。”她遗憾道:“可惜从来没有美人给我救。”

    兄妹俩心有灵犀,大笑不止,齐齐转头去看早就吓傻的闫宗煜,程旭还道:“阿羽也别太自谦,闫美人不是在此嘛。”

    闫宗煜:“……程二你还是兄弟吗?”拿兄弟来逗你妹子开心!

    兄妹俩在马上双击掌,相视而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神彩飞扬的自己。

    程彰提着把血淋淋的□□冲了过来,破口大骂:“程旭你是不是一天不挨揍就皮子痒的厉害?谁让你跑到猎苑来的?”不过在低头看到被箭射中瞳孔穿脑而亡的野猪,到底还是收了声。

    程旭对上程彰,从来就没个正形,哪怕当着闫宗煜,也是话里带刺:“父亲这话说的,我不是跟着父亲来冬狩的吗?不进猎苑哪叫冬狩啊,传出去岂不丢了您程大将军的脸面!”他抬抬下巴,颇有几分恶意道:“这不是打几只猎物给父亲下酒嘛,父亲还对儿子不满意!”

    其实见识过了程旭的箭术,如果是以前,程彰肯定要震惊不已,好好审审这个儿子。但是方才在对面的时候,他被另外一件事情给震惊到了,相对于儿子的找茬,那才是令他震惊不已的。

    隔着奔跑的野猪群,谢羽在马上弯弓搭箭的样子……与谢弦太像了!恍惚是少女时代的谢弦迎面而来,那一刻程彰的心跳都差点停止。

    他在那一头奔跑,冲口喊了一声:“阿弦——”幸好野猪的惨嚎声太响,周围人声鼎沸,旁人根本没听到他的那声呼唤。

    “阿羽姑娘……”他艰难道:“阿羽姑娘……”在谢羽似笑非笑的神色里,终于问不下去了。

    问她的父母家人?

    以前又不是没问过。

    她如果愿意说,早就说了,又何必要等到今时今日。

    程彰这时候再注意到她骑着的正是程卓派人从幽州给他送来的那匹赤兔胭脂兽,居然也没有责怪程旭。

    若在以往,程旭要是将家中的好马送给他在外面的狐朋狗友,那还不得被程彰给打断了腿,简直是在剜他的肉。但是方才见识过了谢羽在马上的英姿,他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闫国熹才骑着马冲了过来,拉着闫宗煜看个不住:“煜儿,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比起程家父子俩之间沉默的尴尬,闫家这对看起来才是亲父子。

    禁军开始收拾方才被射伤受伤的野猪,程彰与闫国熹带着三人过去与魏帝行礼,魏帝还夸道:“程卿还说儿子不争气,朕瞧着他这箭术却是极佳。”又问道:“没听说程卿还有个闺女啊。”

    程彰眼神复杂,自嘲道:“微臣若是有这么有本事的女儿,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问及来历,谢羽便道:“小的是周王府的管事,跟着周王来见识的。”

    周王府的管事跟程家以及闫家公子一起出来行猎,这就有几分奇怪了。

    不过魏帝也不准备在此审问个清楚,只是道:“都是好孩子,等回到行宫之后都有赏。”

    三人谢过恩之后,魏帝要回去,闫国熹不放心闫宗煜再留在猎场,非要揪着儿子回去。程彰虽未开口,但用眼神向程旭表示了”再不回去老子打断你的腿”的意思,程旭便也一同跟着回去了。

    谢羽回去之后,立刻跑到浴殿去泡汤池。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吹了山风,只觉得全身发冷,恨不得钻进火炉里烤一烤。

    等她从浴殿里出来之后,崔晋早已经听说了她与程旭的英勇事迹。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瞧见她射野猪,回来就传遍了。

    皇后在那头辛辛苦苦替周王选妃,正妃的人选她已经定了下来,只要说动魏帝就可以了,但是还有两名侧妃却是需要好好斟酌的。忽听得周王殿里还藏着如此人物,恨不得叫过来见一见。

    若非魏帝那里赏了东西到长阳殿,她当时便要召了人去鸾仪宫问话。

    崔晋倒等谢羽泡完温泉之后问话,但是魏帝赏完了东西,竟然派了个暖轿将已经烧的不那么厉害的他给抬了过去。

    魏帝也有八卦的时候,儿子被抬过来之后,周翰海还再次诊了脉,终于长呼了一口气:“陛下不必再忧心,周王比昨儿好多了,烧也没那么厉害了。”

    周翰海退下去之后,魏帝双目放光,道:“你一直不肯娶妃,是不是因为你府上的那个会射箭的小丫头?”

    “父皇,你想多了。就儿子这个身体,怎么能去祸害别人呢?”

    魏帝明显不相信:“吾儿如果真喜欢那小丫头,不如由父皇下旨赐婚?也不知道她高堂可在?”

    崔晋无奈极了:“父皇,儿臣真的对小丫头不感兴趣。她年纪……有点小。”这时候忽想起来,上次魏帝向他提起的周王妃的人选其实与谢羽同龄,只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他便觉得年龄太小,跟谢羽在一处却从来没觉得年龄是个问题。

    小丫头古灵精怪,话多事儿也多,总没有得闲的时候,被她闹腾的不知不觉间,他也忘了安静独处是什么滋味了。

    魏帝一眼看穿了崔晋的推脱之词:“你这是敷衍父皇,跟父皇说句实话,是不是嫌弃这小丫头身份低微?或者……没跟她提过?就算身份低微,正妃做不得,一个侧妃父皇还是给得起的。”

    崔晋都恨不得跪地求饶了:“父皇,您饶了儿子吧,娶妃之事待儿臣身子好些了再议,行不行?”

    周翰海说崔晋的身子总要调养个十来年,魏帝可不准备让他再拖个十来年,到时候岂不是天下人都要指责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不闻不问。

    既然问不出什么话来,他也不再逼崔晋承认,又留了他说话,还用了饭,才着人送他回去。

    崔晋回去的时候,谢羽早吃完饭回房睡觉去了,根本没给他问话的机会。

    崔晋在殿里发脾气:“去把她叫醒,惹了这么大的祸,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没心肝的!”

    蒋祝侍立在侧,等周王发完脾气了,才慢吞吞道:“属下不敢去叫,阿羽姑娘……听说箭术很厉害,万一惹急了她朝属下射一箭,得不偿失。”

    崔晋瞪他,他是一点也不惧怕崔晋,二人本来便是表兄弟,这些年虽然蒋祝名义上是贴身护卫,实质上却胜似亲兄弟。

    蒋祝被他瞪的差点笑出来:“殿下,您以前可不是这么幼稚的。”心如枯木在楚国捱日子,哪有精神气跟个小姑娘赌气?

    崔晋朝他挥手:“滚滚滚!别在我面前杵着!”

    蒋祝笑着退了出来,只觉得行宫的夕照特别的美,余晖将郦山行宫整个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露光之中,恍似仙人宫阙。

    与谢羽的高枕无忧不同,程彰回来之后,便将穆原叫进了书房里问话。

    程旭想要跟亲妹子独处,便谎说自己每日跟闫宗煜约好了去玩,将穆原甩给程智带着玩。

    程智对闫宗煜素无好感,根本不愿意跟他搀和在一起,还怕坏了自己读书人的清名,索性便带着穆原跟一干宗亲贵族子弟一起玩乐。

    行宫厨下最近堆满了成山的猎物,这些少年亲贵子弟们聚在一处喝酒吃肉,往厨下赏些银两,厨下便整治了野味送上来,过的极是逍遥。

    穆原跟着程智喝的微醺回来,被程彰叫进书房,见过了礼之后,程彰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穆原被他盯的心头发虚,几乎要结巴了:“父……父亲叫儿子何事?”

    程彰细细打量他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甚至身形发色,越看越不是滋味。

    以前他只觉得这个儿子承袭了他的身形,但是此刻将他的五官细细瞧来,却越瞧越心惊。

    他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秦岭深处,阿羽弯弓搭箭的马上英姿,那是他无数次在梦中梦见过的谢弦的样子,假如不是年纪相差太多,他都几乎要以为那一刻凝视搭箭,勇敢的与野猪群迎面而拼的是十几岁的谢弦了。

    “你可记得你娘的样子?”

    穆原松了一口气:“不记得了。”原来又是老话重提。

    程彰又盯着他半日,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与阿羽……是如何相识的?”

    穆原更放松了:“阿羽是隔壁山头上长春观收养的孤儿。”他们早就套好了话。

    “是吗?”

    程彰的目光忽的严厉了起来,穆原在他的注视之下只觉得程大将军的眼神锐利如一柄刀,似乎要剖开他的脑子瞧个清楚。

    “那你知道阿羽的父母是何人吗?”

    穆原心中咚咚直跳,直觉这是个危险的问题,他硬着头皮回答:“阿羽自己都不知道,儿子就更不知道了。”

    程彰若有所思,又盯着他瞧了一会,忽道:“你回去休息吧。”

    也不知道程大将军是如何想的,等到回京之时,周王因病还要休养几日,暂时不能挪动,他便向魏帝请旨,要前往石瓮寺为过世的父母念经祈福,也暂且留在行宫。

    魏帝便准了程彰的请求,又托他代为照管周王,程彰也应了下来,程家三个儿子也跟着程彰留了下来。

    反是闫梦萱在临别之时,还特意往长阳殿送了两盒子点心,似乎很是依依不舍。

    “大表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阿萱不能常来看往大表哥,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派人往闫家送信。”

    崔晋微笑着送走了闫梦萱,转头就将她送来的点心赏给了长阳宫里侍候的宫人们。

    谢羽抱着一盒子点心不撒手:“你好歹给我留一盒啊,我这是哪里惹到殿下了,连点心也舍不得给我吃一口了!”

    崔晋那日发完了脾气,等谢羽次日爬起来,倒也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只是对她神色间倒是冷淡了不少。

    谢羽可不是个会在意他脸色的人,照旧自得其乐,你冷着脸也罢,笑着也罢,反正她总能寻到自己的乐子。

    崔晋不跟她说话,她便跟蒋祝聊天,或者揪住长阳宫里的宫人听些行宫旧事打发时间,好生在长阳殿里窝了两日。

    她自己那日遇上魏帝程彰,回头便不想再出去了,总想等这些人都回京之后,再跑出去玩,这才收敛了些。

    崔晋还当她心里知错,知道自己闯祸了,差点危及生命,对她能够安安生生窝在长阳殿里的行为也默认为在暗暗向自己请求原谅,于是那脸色就更冷了。

    他总要想办法将这丫头管着些,不然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你出去玩就够了,还吃什么点心啊?”

    谢羽的点心盒子被抢走,耍赖盘膝坐在地毯上不肯起来,还拄着下巴道:“闫姑娘天天往长阳殿跑,恨不得住到长阳殿来,皇后娘娘这是要给别人造成王爷看中闫家姑娘,想要娶她为妃的错觉吗?”

    崔晋唇角微翘,声音却仍是很冷淡:“她闫家姑娘的名声不值钱,那是闫家人的事情。本王可从来没有吐口要娶闫家姑娘。”

    谢羽指着他大喊:“王爷你好阴险!”在周王瞧过来的目光里,她梗着脖子道:“……连块点心也不给人甜甜嘴,还想让我说你的好话?”

    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