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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炎脸色一喜,立刻把贾南风接司马遹回东宫的事先放到一边,传旨道:“宣!”
一清道长走进大殿,行礼已毕,朗声道:“启奏皇上,贫道夜观天象,见广陵之地有天子之气,不敢有瞒,特报与皇上!”
司马炎诧异道:“朕知道长精于丹术,何时又学会望气了?”
当年在建业城被卫平抓住的时候,一清道长须发花白,后来被关在器作坊强迫研究火药,整日担惊受怕,结果弄得须发皆白。可是谁曾想到,离开器作坊之后,他不知躲到了哪里,当他出现在紫云观时,竟保养得红光满面,当真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了。
因为在紫云观闯出了名声,一清和另外一位扶风道长被请进皇宫,司马炎还特意为他们修了一座道观。扶风道长精于幻术,负责采集仙露。一清道长精于炉鼎,负责炼制金丹。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其实所谓仙露只是扶风事先准备好的道具,金丹不过助兴之物。当然,一清进了皇宫,可以搜罗到的名贵药材更多,炼制出的金丹效果也远远超过原来的回春丹,司马炎服食之后,可以夜御十女而不知疲倦,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这对后宫佳丽过万的司马炎来说是最好的福音,所以他对一清、扶风恩赏有加,极为信任。
虽然在皇宫中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甚至想要几个女人,皇上都会赏赐下来。但自家事自家知道,长期服食丹药的后果,一清心知肚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两个免不了身首异处。一清现在已经积攒下几辈子吃用不尽的金银珠宝,自然就想脚底抹油,远走高飞了。
然而,一清也知道,司马炎现在片刻也离不开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离不开他的丹药,于是便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无论多么昏庸的皇帝,对皇位都会看得比任何东西还要重。听说广陵有天子之气,司马炎一定会派人查看。谁去查看最为合适?当然是他这个发现者了。只要离开了京城,利用扶风的幻术,他们自然有办法逃脱樊笼。
听到司马炎起疑,一清早有对策,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无论是炼丹还是变化,都离不开望气为基。贫道与扶风都曾拜在江南洞玄观葛真人门下,得其传授灵宝经诰,于望气一道也是懂的。”
葛真人叫葛玄,是道教中非常有名的一个人物。在后世,他和张道陵、许逊、萨守坚并称四大天师。这葛玄还有一个名号,叫做太极仙翁,精于幻术和炼丹,师从三国时有名的仙人左慈。当然,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仙人,但葛玄的名声却是极为响亮,洞玄观就是孙权为他所建。
一清来自江南,自然听说过葛玄的故事,只是无缘得见,说什么拜在门下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罢了。至于扶风,本是北方人士,更没有机会接触葛玄了。
但是他们两个,一个通于变化,一个精于炼丹,恰恰是葛玄所长,于是司马炎便信了他话,问道:“那依道长之见,当如何破之?”
一清见司马炎终于上了他的套路,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朗声道:“要想破解,其实不难。贫道愿亲往广陵之地,寻其龙脉所在,修一道观镇之即可。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恐这天子之气将应在广陵牧守之身!”
司马炎早晚需要一清和扶风炼出的丹药助兴,岂肯放他们离去,可社稷大事,又岂能掉以轻心,他不禁沉吟起来。
忽然,司马炎一眼瞥见站在旁边的马午,想起自己刚才和他谈论的事情,顿时有了主意,笑道:“此事倒不劳道长费心,朕封一位广陵王即可。”
一清大惊,连声道:“皇上,万万不可!广陵有天子之气,广陵王必生觊觎天下之心!”
司马炎哈哈大笑:“朕封的是朕自己的长孙,这天下总有一天要传给他,他又何需觊觎?”
说完,司马炎便对马午说道:“传朕旨意,封司马遹为广陵王,食邑五万户。”
…
按照朝廷制定的规矩,皇子需要长到十五岁方可封王。至于皇孙,除非他已经封王的父亲去世,由他承袭王位,否则没有封王的可能。然而,司马炎却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不仅封了皇孙司马遹为王,并且司马遹此时年方四岁。
消息传出,杨芷坐不住了,跑到司马炎面前撒了几次娇。司马炎大手一挥,也下旨封司马恢为渤海王。此时的司马恢刚刚学会在矮榻上爬行。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制定了规矩,也要靠人去遵守才行。司马炎作为制定规矩的人,却亲手破坏了自己制定的规矩。上行必有下效,长此以往,终将导致律法崩坏。卫平不禁深感忧虑,暗令商队顺路探听消息。
果然,商队带回来的消息令人震惊。在许多地方,朝廷刚刚颁布一年多的占田制、户调制已经遭到破坏。老百姓们辛辛苦苦占据、开垦出来的荒地,现在又被那些豪强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据为己有。朝廷刚刚取得的安宁局面,又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农耕民族的忍耐性向来最强,只要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他们就不会揭竿而起。但是游牧民族和半耕半牧的民族就不同了,没有了土地,没有了牛羊,他们就会去抢,就会去杀人放火。
太康二年十月,雍州新平郡的氐人部落和羌人部落相继发生叛乱,十几个当地士族遭遇灭门惨案。
太康二年十一月,平州辽东郡鲜卑首领慕容涉归起兵造反,十天之内攻陷辽西郡,兵锋一路南下,直逼昌黎郡。
消息传来,京师震动。司马炎因为纵欲过度,又服食丹药,导致身体严重透支。听到这两个十万火急的军情,便觉头晕目眩,大叫一声,昏倒在地。左右慌忙救起,又传太医诊治,折腾了大半天,这才悠悠醒来。
群臣都松了一口气,但司马炎却悲观起来。他看了一眼守候在榻前的众人,叹息道:“诸位爱卿,朕若有不测,不知国事可托付何人?”
眼前都是些颇具才干的国之重臣,其中既有贾充、卫瓘、张华、杜预这四位开国元老,又有荀勖、冯紞、石崇、王戎、裴楷这样的中流砥柱,还有杨骏、杨珧、杨济之类的新晋权贵,当然也少不了王济、卫平、王敦、王导这些青年才俊。要说托付国事,并不缺乏人选。但贾充等人已经年老,荀勖等人互相之间多有攻讦,三杨资历尚浅,卫平等人也太年轻。司马炎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放心的。毕竟他心里很清楚,他那个宝贝儿子脑筋不大灵光,辅佐之臣就更为重要。
却见张华拱手道:“臣以为,齐王殿下德才兼具,可托国事!”
张华本是“骑墙党”,在易储问题上向来没有明确的主张,现在居然站到了司马攸一边,司马炎心中难免不快。他未置可否,只是扭头看向卫平。
卫某猜得不错,前些日子司马炎硬是将王浑的女儿赐给他为妾,一来是对王浑父子支持易储的警告,二来也是逼着卫平和“齐王党”划清界限,并且帮着司马炎拉拢“骑墙党”。毕竟“骑墙党”中的许多人对卫平赞赏有加,张华也是其中之一。
在司马炎看来,卫平显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
卫平这段时间只忙着赚钱,当然没空去帮着司马炎拉拢什么“骑墙党”,而且他也不想卷入易储之争。从国家层面来说,司马攸做皇帝肯定比司马衷合适。但从个人利益来说,司马衷做皇帝肯定比司马攸做皇帝对他更加有利。他不是那种公而忘私的人,又不忍看到国家动荡,只能选择中立。
但是现在病榻上的司马炎看了过来,卫平无可回避,只得拱手道:“皇上正当壮年,不过偶有微羌,只要稍加调理,不日便可康复,又何谈托付国事?”
那边,荀勖却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拱手道:“启奏皇上,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保举一员,可解昌黎之困!”
司马炎皱眉道:“卿所举何人?”
荀勖再拜道:“壮武郡公、司空张华张大人!”
要想避免“齐王党”占据上风,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都调离京城,让他们远离朝堂。张华虽然不是“齐王党”,但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心向齐王。荀勖与张华素来不合,便借着这个机会摆了他一道,想要将他赶出京城。
实际上,张华和卫平有着一样的心思,都不愿意卷入易储之争。他刚才那番话的本意是说,由司马遹继任皇位,司马攸担任辅政,和易储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完全是出于公心。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没有把话讲清楚,这就是文言文的坏处,讲究字数精练,却一不小心就让人产生了歧义。
张华听了荀勖的话才心知不妙,顿时满腹冤屈,连忙解释道:“皇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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