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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恒的箭法是先帝亲自教的,其实并不比姜威逊色,第一箭便猎了头黑豹。羽箭是从黑豹左眼穿入头骨的,箭法精准,黑豹皮完好无损。
在场之人无一不称赞皇帝好箭法。
“不如大将军再猎只白狐,与这黑豹皮缀在一起制成件小披风,天气凉了,送给皇后正合适。至于何处有白狐,山上应该有的,朕命人搜查全山便是。”
姜威却是眉峰微挑,笑道:“陛下有心了,阿樰必会喜欢。只不过,黑色太重,臣以为全部用白狐皮应会更好看。”
那白狐本就稀少,整个南山要寻出一只来也是困难,姜威狮子大开口说什么全要白狐皮,这不是明摆着不给皇帝面子么。
况且,皇帝猎到黑豹,头一句话不是说什么天运吉兆,而是说用它给皇后做件小披风,给了他姜家莫大面子。
在场诸位心里头都明白,姜威这是得寸进尺。
然而魏恒毕竟经了上一世,遇事冷静沉稳,早已不将姜威的挑衅听进心里去。姜威的话其实也不假,那纯白的狐皮披风,确实好看。
配得上他的皇后。
他正欲应了这无理的提议,却听一声急报声突然从后方传来,打断了在场众人的低声议论。只见那声音传来处有人快马加鞭狂奔而来,其后卷起滚滚沙尘。
仅看那架势,便知是什么刻不容缓之事。
“报——”来人慌乱之中扑下马来,跪地时险些磕破了下巴,“报、报……皇后娘娘的马突然受惊,撞破围栏,连人带马奔入深山之中!属下等实在拦不住,只好前来禀报陛下,请陛下派人搜救!”
一语惊动全场。
“混账!”魏恒不及听罢,心中已是大惊,再听到“搜救”二字,顿时怒火中烧且又慌了心神,问,“发生多久了?”
“约半柱香了。”
半柱香,此时才来报?!不怪龙颜大怒。
魏恒震怒之下,正欲吩咐全山搜寻,却听姜威把马鞭狠狠抽在地上,抽出一条深痕,抢先喝道:“混账东西,皇后今日哪怕掉了一根儿头发,本将军取了你的狗头!”
言罢,已无暇再责问谁人,吩咐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去寻人的姜平:“你我速速亲自去寻,务必在日落前找到阿樰,片刻不能耽搁!”
南山猎场野兽众多,更别提在深山之中。
秋猎之行,为给随行女眷解闷,特意在围场平地中用木栏杆圈了个七八亩的小猎场,里头放养着一些性子温顺的动物。
女眷们可在其中一展骑射功夫,也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谁知,皇后今日领着众女眷进了小猎场,马匹莫名受惊,连木栏杆也撞破了。女眷们吓得尖叫连连,却没一个敢追上去。亲卫倒是去追了,可要追上一匹疯了似的,在密林中穿梭的良驹,谈何容易!
魏恒岂会不知其中阴谋,他这位皇后,上辈子从头到尾都在遭遇算计,这辈子也没能幸免。那马岂是说疯就疯的,栏杆又是说断就断的么?
姜威父子调不动禁军,只得领着各自的心腹数十人进山去了。他后人一步,并非不急,而是阵脚不能乱,全盘需得安排妥当。
“传朕口谕,东西北三方禁军入山搜查皇后下落,南军留下严守行宫,但有形迹可疑人等,全部收押。所有太医在行宫待命,哪儿也不准去。”
冯唐一一记下,抬眼见皇帝驱马疾驰而去,当即吓得不轻,追在后面大呼:“陛下使不得,深山野兽太多,陛下不能去啊!”
亲卫及诸位大臣见此,纷纷扬鞭策马跟在皇帝身后,哪还管得了冯唐喊的是什么。眨眼之间,原本还聚在一处的人群尽数绝尘而去,留下捶胸顿足,满面焦躁的冯唐一人而已。
魏恒骑的是千里良驹,深山有多危险他不是不知道,但一想到姜樰可能遭遇不测便再也管不了其他,催马疾行,不出多久便将跟在后头的亲卫远远甩在了后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姜樰好容易稳住身形,又险些被一根树枝刮下马背,亏得她身手灵活,迅速仰在马背才躲过一劫。
骑着一匹失控的马,狂奔在密林深处,四周树木枝干迷人眼,飞速被甩在身后。阳光透不过茂密的树冠,只撒下斑斑点点的几缕光线,一切那么昏暗而令人迷惘……饶是经历过再多不容易,这回姜樰也吓得不轻。
这马颠得尤其厉害,她只要稍一分神便可能坠下马去。且不说摔下去是否能保住小命,即便保住了,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要怎么应付,如果运气好没有遇到野兽,深山老林她又要如何出去?
一切的一切,都急不可耐地企图吞噬她的性命。
她背上倒是背着弓箭,但那是为女眷特制的,小巧但不实用,对于猛兽而言并不能产生足够的伤害。如果遇上了,吓唬吓唬它还行,若说射杀,没有百步穿杨的箭法,怕是不能够。
是谁算计的她,不必多想,不是贺子芝就是魏恒。给马下药,弄坏木栏杆,以贺子芝目前的能力,应当还办不到。
所以,这也只能是魏恒要她死了。
姜樰脑中飞速闪过这几个念头。
上一世这件事未曾发生过,为何这辈子他等不及了?难道自己无意中露了什么马脚,比如昨晚说的那些梦话。
然而,并没有时间给她细想,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控制住这匹马。
勒住缰绳?不行,马匹前蹄腾空,她会被甩下马背。调转马头?也行不,这马俨然被下药以至失控,缰绳勒断了它也不回调头。
总不能任由它彻底跑进密林,到时候自己就真的完了。
毕竟活了两辈子,纵然被吓得不轻,姜樰还是很快收敛了心神,握紧缰绳沉着应对。她心知肚明,当下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跳马。
如果下马再遇到什么野兽,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眼下刚过晌午,离天黑还早,不论哪个方向,只要平安下山就行。
“马儿啊,你倒是慢点。”
那马不理她的哀求,半点不曾减下速度。
哪怕接住她的不过是一滩水,或者一堆枯叶,她都会毫不犹豫跳下马背。
不知又继续颠了多久,当身陷囹圄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约莫是半刻钟,林中光线忽然大亮,伴随着哗哗水声,姜樰终于找到机会跳马。
马匹横冲直撞破出密林,从山涧中狂奔而过,马蹄纷乱,溅起一路水花。河水不深,至多过膝,但至少能让她摔得轻一些。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没得挑。
姜樰把心一横,一脚蹬在马肚子上,反将自己踢落进河水之中。河床中多是些冲击下山的鹅卵石,没什么棱角,但实在是硌得疼。
她是左半边身体落的水,左臂正巧撞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撞上的那一下,她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姜樰努力撑起身子,但左手立刻便使不上力气了。她被生生呛了两口水,才挣扎着从河水中把头抬起来。
“嘶——”
阵阵疼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感觉左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因摔得确实猛了,腰腹及腿脚也都有些不适应。
她到底是顾不了这么多,能够活着从马背逃生已经不错了。她看了看那匹马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真是防不胜防。
她和魏恒大概是天底下最可悲的夫妻了,一面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一面谋划着如何要对方的性命。
她原本是那么的爱他,现在只想送他下地狱。
立刻!
罢了,湿透了的她打了个寒颤,决定先沿着这条河流去的方向,下山找到父亲,把命保住再和他纠缠。
姜樰重新背好箭囊和小弓,跨上岸去。枯黄的树叶踩在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但在死寂一片的山林中却显得尤为刺耳。
箭囊里的箭在她落水时已经被河水冲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插在箭囊之中。弓箭本就不实用,这下犹如雪上加霜。
她却是连口气都懒得再叹,拖着湿漉漉的鞋袜走了几步,仰头望了望远方。
碧天金秋时,大气而悠远,如果不是身处窘境,她倒是有心情欣赏这番美景,毕竟如此美景并不易见。
她埋头继续走,没来由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忐忑——背后好像有什么在看着她。
回头。
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
深山密林,兽中之王,正是一只壮年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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