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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了几句,皇帝问起了江南的事来。
林大娘正好把她在船上跟先生师娘三人联手所作的怅州城这幅拿了出来。
画不大,但是已是他们师徒三人的倾力之作了。
这幅画当中,宇堂南容画景,师娘画物,林大娘画的是人。
林大娘最擅人物,而先生他们最擅景物,这一幅怅州的人物景象图一出来,活灵活现,逼真不已。
皇帝还在人物上面还看到了不少精美的衣饰,他问:“现在怅州城的百姓都是这般穿的?”
林大娘点头,“是。”
“穿得不比朕差。”
林大娘笑道:“那是您的子民。”
皇帝笑着摇摇头,看着画像一直没有挪开眼睛,往各处细节一一细看了过去,他有什么疑惑的,都会开口问。
怅州其实要比燕地精致华美得太多了,便连沿街林立的店铺,也要比京城的精美大气许,还有很多用品也如是。
江南最近出了不少花样繁多的手艺人,他们都是靠这个活计讨生活的,不是匠籍,林大娘因此跟皇帝解释,“做这个的多了,就有了竞争,不多想点花样出来,主顾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皇帝点头:“有比较,可不就是如此。”
“是,优胜劣汰。”
他们说话间,九皇子出来了,见到他们夫妇俩,九皇子微微一笑朝他们作了他揖,受了他们夫妇俩的拜见,就悄然站到了皇帝身后。
他一来,皇帝仅抬了下眼皮,温和地道了一句:“来了。”
等九皇子站到他身后,他朝他那边让出了点地方来,让九皇子跟着他一道看。
随后,沉盈一直没怎么说话,都是皇帝问,林大娘答,等皇帝问完,扣下画,他就让九皇子送他们出去。
林大娘临走前,还故意问了皇上一句:“您看,大将军和我在怅州可惦记着您了,还给您带了礼,您就没想,也跟我们意思意思下?”
皇帝眼睛都没抬:“你别以为朕没看见你刚支使你家大将军偷了朕的砚台!”
大将军抬起手上的砚台看了看,看向一直笑呵呵的张顺德,挑了下眉。
不是说他可以拿吗?怎么成偷了?这是偷吗?
张顺德这下笑不出来了,他苦着脸朝皇上小声地道:“皇上,大将军问您的时候,奴婢看您跟林大人说着话,就跟大将军点了个头。”
皇帝抬眼,瞪了不争气的老总管一眼,随即朝这两人不耐烦地挥手:“走走走,朕没什么东西赏你们的,都被你们掏空了!”
“哦。”林大娘这就扯着她家大将军的袖子跟着他往外走,走着还自言自语:“那算了,回头把那些备好的要送进来的好东西都拆分了,分给诸位大人拜个晚年吧。”
大将军听着回头看她,点头:“好,不过,不给那些不回礼的。”
林大娘顿时笑得就跟朵花一样灿烂:“好的,大将军,我挑知礼的送。”
夫妇俩说着走了,听得皇帝在后面铁青着一张脸,跟张顺德咬牙切齿地道:“朕还是想宰了他们的头!”
张顺德哭笑不得。
这厢在前面领路的沉盈也是微笑不已,等出了御书房前面的长生殿,他就不再相送了,而是朝两夫妇拱手:“大将军,大将军夫人走好。”
林大娘看着他淡笑的脸,朝他点了点头。
她已经完全看不懂她这个学生的神色了。
这样也好,没有上位者不被人揣磨,几眼就能被人看透不是什么好事。
“多谢九皇子之前为我们夫妻说话。”刀藏锋这时也抬起手,朝沉盈淡道。
“大将军多礼了,”沉盈微笑不改,没有把那当一回事地平静道:“沉盈只是实话实说,换任何一个清白的臣子受人诋毁,只要沉盈知道,沉盈都会为其仗言。”
“大将军,大将军夫人,请!”九皇子没再多说,而是一挥袖一扬手,相送他们。
刀藏锋便带着他家娘子往北门走去。
路上两人都进了马车,今儿宫里来了马车到码头接他们,他们出来,宫车还没走,看样子是打算要送他们回去。
马车里,林大娘倚在丈夫的怀里没张口,而是在他手里划拉着,跟他说九皇子身上的气完全不同了。
就像见过血的刀,开了刃一样。
刀藏锋朝她点头。
是完全不一样了,他手上也见过血了。
林大娘在他手中划拉了一个其字,问他其王是不是九皇子杀的。
大将军这时点了头,拉过她的小手,在她手上写了个是。
他之前还只是因探子的报有所猜测,但现在看来,其王应该不是皇帝杀的,毕竟其王再有不是,也为皇帝做了半辈子的事,杀了半辈子的人。但皇帝对其王不出手,并不是他就能原谅其王被废太子操纵之事,而九皇子代其解决了其王,于皇帝而言,那不是狠毒,而是身为一个皇子必要有的手段。
而九皇子想来现在也很明白皇上的为人做事了,他不杀废太子,因为那不是他能杀的,但其王这些人,他杀了,就会让皇帝看到他身上魄力。
他要是太温吞,太会忍气吞声了,皇帝要么觉得他太狼子野心太会忍,要么觉得他过于软弱不适合当储君。
之前废太子在被立为太子之后,他朝野之前的威风抖得太多了,而九皇子站在他身后,被皇帝和他刻意夺去了大部分光芒,现在废太子下去了,九皇子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在受皇帝重视的这段时间,把他的威信立起来。
“静观其变。”这时,大将军在他小娘子的耳边轻启了下嘴唇。
他们也不用太着急了,看着这父子俩怎么个斗吧。
林大娘也是这么想的,一听大将军这么说,觉得她家大将军跟她可心灵相通,心心相印不过了,遂抬起脸对他狂点头不已。
她脸上眼里都是笑,也是看得刀藏锋失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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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说刀大将军想看着这对父子俩自相残杀,但他这边比九皇子更快地与皇帝扛上了。
他要去练新兵,皇帝当时就冷冷地瞪了他半天。
大将军也是见他不答应不说,还瞪他,这脾气也是上来了,腰直挺得笔直,一句话也不说,更遑论求饶了。
据后来大内大总管跟大将军其妻林大人报,当日御书房需要没放炸药,但差点就在这君臣的眼里炸了。
当时谁也不敢说话,末了,还是皇帝先开了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觉得朕对你不住?”
皇帝要是说滚,大将军这时候也就滚了,但皇帝这么问,大将军也就多说了两句,只是口气也还是*的,“我才多大?您现在就让我歇着了?我要是都歇着了,您觉得下面的那群人不乱?他们之前从一月二两的粮晌,现在拿到了五两多,现在国运蒸蒸日上,您以为光一个兵部和枢密院就能镇住他们?”
“兵部难道不是你家二叔在管着?”皇帝还是忍不住拿杯子砸了他,“你跟朕说说,军中五品以上的教官哪个不是你的人?就是有不是的,也是见到你也要敬你一声大将军,你怎么就管不住他们了?非得上前忤着,才算是管他们?”
“您倒是信得过他们,末将不信。”大将军偏过头,任杯子砸到地上,他冷冷道:“富贵迷人眼,我不在他们跟前忤着,他们这些杀过人,见过血腥的,有什么好怕的?您要是不信,您试试,您看他们乱不乱,您别忘了,之前我营里的大将是怎么到的六皇子手下的。”
皇帝哑然。
“您怕朝廷的贪腐,所以把他们都弄成您的人,但就是如此,您也不还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军中也如此的话,您管得过来吗?您信投到您手下的那几个将军吗?哪怕是韦达宏,他是您的不二臣,但您觉得,您信他多过于信末将吗?”
皇帝接着哑然。
当然不可能。
大将军与韦达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前者,皇帝可能因为他的品性,把一国的命运都交到他手里;而后者,别说把国运交到他手里,哪怕是让他做件稍微大的事情,他也得有两三道后手才敢放心把事情交到他手里。
就如他现在要重用韦达宏重建他在军中的掌控力,他也是在韦达宏身边插了不少人手挟制他。
皇帝之前是没有清楚想过这事的,现在大将军一提出来,他也是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愣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相信他这位大将军了?
是大将军为国打的那些胜仗?还是这些年里,不管如何,他也是忠诚不二地为国尽忠为君的效力?
从大体来说,不管大将军跟他要了多少银子,终究到底为的还是这个国,忠诚于这个国家的君王。
他手握千军万马,但从没有起过背心。
想及,皇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真真是各种滋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