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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岚的突然出现让初裳措手不及,亲自给城岚翎阙收拾好住处,还是抱歉地出声:“家里人少,屋子也不多,只有这一间房,前辈和岚姑娘多担待。”
翎阙却瞧着挺好的,屋里干净精致,窗外绵延十里的繁花似锦,比山下城内动不动就漫天的风沙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初裳离开之后,城岚方才松开紧绷的笑脸,她疲惫地坐在床上,心里充斥着初裳的重生,以及这个地方给她的奇怪感觉,终究还是躺了下去。
被子将城岚遮的严严实实,翎阙乍回头就看不到城岚的身影,扭过头却看到这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占领了床铺,她先是一怔紧接着迅速抵达床沿,贴着城岚的身子轻轻地摇了摇,“你怎么这么早就睡?”她看了眼整张床被城岚睡得满满的,就做足了娇嗔,“你往里面点,我躺着眯会。”
城岚始觉得头疼,此时听到翎阙的话,看到她的脸就觉得出奇的熟悉,她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毫不客气地向眼前这个相处日久的女人靠近,并且越靠近越不想离去。
她挪了挪身子,眼前一阵阵的朦胧感袭来,本想跟翎阙说话却被直击心头的一抹亮光重重的砸过来,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午后,翎阙撑着脑袋趴在床头,额前细发下微微红肿的眼睛格外的醒目,她的心里分外清明,仿佛前世的记忆被寸寸唤醒,她会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
翎阙感觉耳畔浅浅的呼吸,连忙抬起头,城岚的脸色不是特别好,但是眼神却出奇的有神,她日思夜想盼望着的那份思念在她眼底若隐若现,“岚儿?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说着就很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城岚有点郁闷,翎阙平时强势而又乐观的人,怎么能因为她一次次的轻而易举的就掉了眼泪。她不知道那些逝去霍连心的岁月里,翎阙难过的哭不出一滴眼泪,能失而复得,她早已成了这人一生最大的软肋。
城岚略微顿了顿,突然伸手拉起翎阙,“你跟我讲讲她吧?”
翎阙一直都坚定不移的认为,城岚就是霍连心。可当这人死活不承认,甚至很抵触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人的名字,此时城岚主动问起,翎阙却有些迟疑起来,“过去的不重要,只要你还活着,还记得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城岚穿好衣服沉默不语,支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她刚穿上鞋子,初裳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快别动,你身体太弱不宜出门。”
翎阙也心疼地扶住她,本想说服城岚乖乖躺着,可这人一点也不领她的好意撒手就往门外走,初裳无法翎阙只好默默跟着,她想起师兄给的药丸就赶紧掏出来想给城岚吃,可那瓶子不知道何时被撞了一个破洞,所有的药丸都不见了。
“你要去哪儿?”
翎阙拉住城岚,她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师父,我觉得这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嗯。”
初裳说城岚的身体屡遭重挫,连续多日奔波疲累如今已如同被掏空一般,全凭她的修为强撑着,翎阙知道这人最不听劝,担心她会出事只好跟着过去,她陪着城岚站在那木桩的周围,这一次却没有看到城岚有丝毫的不适。
城岚见周围无人,便伸手摸了把这古老的木桩,虽然与昨日一般无二,却失去了那种拼命吸引她的力量,厚重的灼热感从内而外朝着她喷斥,她心底疑惑非常,却又不得不相信昨日是一时错觉。
城岚的脑袋里一片混沌,有些清晰可见的记忆仿佛又再重新淡去,让她无比的慌张彷徨,“师父,如果我记起你了,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翎阙兴奋地点头,但是缓了一会又笑着坐在她的身侧:“如果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我也没关系,该爱的到最后总会想爱。我相信,即使你没有恢复记忆,你也不会对我的爱无动于衷。”
“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想起你。”城岚微微迟疑,还是有些歉意,“但是我记起,北疆国王逼我嫁入玉暇山,婚后我发现你是女子,被你罚跪了三天三夜。”
翎阙有些错愕,她原以为城岚是完完整整的记起她了。唉,白开心一场。不过,即使没有记起其实也没什么,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可是,为何她先想起的竟然是自己欺负她的事情?想着该如何解释的翎阙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不太愉悦地抱怨,“我可没逼你下跪,是你自己一心求死。”
“我知道。”
城岚清楚的感觉到,霍连心一心以为到了玉暇山要受尽苦楚,因此自新婚那夜她便意欲以死明志。可洞房红烛高照,翎阙并没有为难她,反而自顾自和衣睡下。她战战兢兢地守了一夜,第二日随她一起接受众妖的朝拜和祝贺,翎阙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日子如常却又丝毫不正常。她是玉暇的王后,却从来都没有被自己的夫君正眼相待,霍连心本来是被当成棋子抛弃在这陌生可怕的妖山,可渐渐地她却发现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暴戾,阴森可怖。
哪怕知道自己的夫君并不是真心要娶她,可是她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并且完全不顾父王的密旨,偷偷保护她。直到,后来某一日她发现,原来她一直守护的夫君居然也是一名女子,她的张扬美艳,一颦一笑都是说不出的迷人。
城岚不知道的是:在霍连心心里,最可怕的并不是自己爱上一名女子,而是她爱的这女子也一直拿她当做棋子。这一切若不是她那位最知心的姐姐,前世最好的知心好友,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道。
“我是北疆公主,锦炀姐姐也是北疆公主,那为什么我姓霍,她姓穆?”
翎阙叹道:“你父亲与锦炀的父亲原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当年凭空出现的一纸判书却让举国百姓都认定你父亲并非老国主的亲生,锦炀的父亲因此接受他的禅让。后来你母亲驾鹤西归,你父亲也带着你归隐深山一个古老部族,并且将你的姓氏改为这个部族的姓氏,霍。后来国主百年祭祀,听巫师说世间存有一女子,若是嫁入玉暇便可保得北疆三千年太平。当时玉暇与北疆正起战事,北疆国主命人寻到你,得知你身份便半押半请将你带入宫中,以公主的身份相待,三月之后献与我为妻。父王登仙,我一个人撑着玉暇内外不堪重负,在师兄到来之前,浩荡的北疆三十七州便成了我的缓兵之计。”
城岚蓦然点头,若有所思,“所以,当时你并不爱我。”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你什么时候爱上霍连心的?”
“你到底记起了多少事情?”翎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试探着继续询问,她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她二人恩爱缠绵,为何霍连心还要下毒害她?
北疆蛊术毒而秘,她曾经不止一次怀疑,爱上霍连心是不是因为被种了蛊。要不然怎么会傻到,明知道她不爱自己,明知道那人只是为了北疆与她虚与委蛇,明知道霍连心一直在她的饮食投毒,却还是若无其事,甘之如饴。
城岚摇了摇头。
翎阙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城岚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朝夕相对的人了,“我只记得如何入宫,如何出嫁,如何被你冷淡,其他的都很模糊,看不清。”
“原来,我真的是你要的那个人。”时至如今,城岚还是很是怀疑,她对霍连心一无所知,可是那些点点滴滴就像是深入骨髓一样,刻在她的心底,浸润着她的灵魂,她想了很久,如果换做是她,遇到当年的事情,她也会做与霍连心同样的选择。
“她是怎么死的?”
城岚感觉精神好多了,饶有趣味地问着翎阙,她那么爱霍连心,怎么可能保护不了她?
翎阙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她应该怎么跟城岚说呢?说霍连心是因为要杀自己,结果咎由自取?不不不,她不信,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霍连心临死时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诉说无尽的哀愁。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她还记得那人拿着匕首刺向她心口的模样,眼神冷漠,毫无感情。
她有点头疼,记忆里的霍连心并不是那样的人。
“等你想起来,你就知道了。”
翎阙默默不语,良久才叹息着回了这么一句,可是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十分伤感。当年的事情因为霍连心的死消失殆尽,她再也没有查过她为什么那么恨自己,恨不得自己灰飞烟灭,甚至不惜冒着缩短寿命也要佩戴克妖的符咒,也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冲出自己设的结界,奔赴战场来刺杀她。
后来北疆国主亲自出兵解围,不仅臣服于玉暇山,还愿意每年给玉暇山供奉黄金白银珠玉宝器不计其数。要不然,就凭霍连心的举止,现在的北疆早已被夷为平地。翎阙心里隐隐一痛,她眼角泛红,自己都要被自己嘲笑到,“原来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舍不得伤害她,哪怕是与她相关的一座城。”
城岚静静地点头,并没有意识到远处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如果她还活着,这世间也许就不会有我了。”她也不用再过得这么苦。
翎阙回过神,看着城岚微微动容,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真是傻,现在的便是最好的。不管你现在过得多辛苦,以后都有我和你一起扛,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那等我找许生要了东西,我们就回玉暇吧?说不定愫樱她们已经过去了。”城岚浅笑。
两个人靠着木桩说话,远远的黑暗里初裳扭头就往回跑,进门看到许生,两条哆嗦的厉害的腿才慢慢恢复正常,她穿着粗气,颧骨酡红,“岚姑娘这次回来真的是找那个东西,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的满地乱转,许生见状皱紧了眉头,温柔地按住自己的妻子,沉重叹息,“那是人家的东西,我们占用这几百年,也是时候还回去了。”
“不行!”初裳骤然摇头,心里急的冒火,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没有了它,我就是一介凡人,和山下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我没了法力,就没办法好好保护咱们女儿,没办法再陪着你长生不老!我不能把它还给她,我不想死,不想再被人欺负。”
许生被初裳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弄得心乱如麻,他的妻子原本是神仙宫中的清心寡欲的小仙女,可如今被抽筋拔骨,被打的灰飞烟灭,永生永世都再无可能修仙升神。他爱她,疼惜她,却也抵挡不住她持久的自卑失落和这近乎疯狂的恐惧。
她害怕失去,他何尝不是呢?可他似乎离当初那个清新可爱的女子越来越远了。
“裳儿,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许生抱紧初裳,试图说服她,可怀里的人还是颤抖着哭泣,“我原以为,我可以和你一样长生,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幸福平凡的在这里生活下去,没想到她还是回来了。她有那么多尾巴,少一条没事的,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诉她?”
许生听着这话,突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