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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晦转头,看着外面白花花的一片白芒,一颗稍稍动摇的心,似乎又被这天地之间透过窗纸扑面而来的寒意所冰冻,只余一片决然的冷冽。
这一晚,他没有去陈燕鸿的莲青宫,而是独自宿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听说陛下昨晚没有来姐姐这里?”
“哎呀,是哪位妹妹这么好运,居然能够从姐姐这里分到一点陛下的雨露?”
“才不是呢,我听说昨天啊,丽妃一个人跑去御书房找过陛下了……”
“真是不知羞耻,也不看看陛下现在是属于谁的,她一个外来户插什么足,这种人真是恶心死了……”
“嘘——丽妃来了。”
今日一早前来请安的时候,刚刚迈入莲青宫的正厅,就听到坐在两侧的嫔妃们在陈燕鸿的耳朵边上嚼舌根。
叶离枝浑然不觉的走到陈燕鸿面前,礼数周到的行礼、请安,然后环顾一圈,根本没有找到自己的空位后,便对陈燕鸿道:
“妾身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扫皇贵妃娘娘的兴了,望皇贵妃娘娘恩准。”
既然这里没有她的位子,正好,她也不必留在这里遭人白眼了,干脆随意寻个借口开溜吧。
“慢着。”
可是明显,这里没人打算放过她。
陈燕鸿斜倚在铺着狐毯的宽大木椅之中,粉嫩娇美的小脸上含笑盈盈,浓艳的美眸中却流露出几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傲慢与娇横。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叶离枝,语调慢悠悠的诘问道:
“叶妹妹昨日可去找过陛下?”
叶离枝老老实实的答道:“是。”
随意搭在木椅扶手上的玉手一紧,高高在上的美艳女人脸上已是布满了厌恶与不屑,不过仍是耐着性子问道:
“不知……叶妹妹是去做什么呢?”
叶离枝看着脚下的红地毯,语气又平又稳、毫无半分心虚道:
“谈正事。”
“正事?!”陈燕鸿尖笑一声,柔媚的声音变得极为刺耳,近乎是恶毒的回击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找陛下有什么正事可谈?别为你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安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也不拿张镜子照照自己那张年老色衰、人老珠黄的脸,还有胆子巴巴的跑去陛下的跟前凑,万一把陛下恶心的吐了怎么办?”
周遭的女人们一下哄笑出声,对着叶离枝充满恶意的指指点点。
叶离枝不卑不亢的应道:“确为正事,皇贵妃娘娘若是不信的话,可去陛下面前自行询问。”
陈燕鸿却是嗤笑一声,道:
“陛下那么讨厌你,本宫怎么可能会在他的面前主动提起你这么个贱人,惹他烦心?罢了罢了,本宫向来宽宏大量,对待妹妹们尤是如此,这件事便饶了你吧,可绝不能有下次。不过——”
她直直的盯着叶离枝,宛若毒蛇伸出信子,在朝着敌人喷吐着毒液,义正词严道:
“不过你今日来的太过迟了,本宫现下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要赏罚分明的,不然以后后宫可就乱了,叶妹妹可要体谅体谅本宫的难处才行啊……”
叶离枝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早就预料到她根本不可能这般轻易的放过自己。
“那就罚——“陈燕鸿玉手一抬,直指门外:”就罚叶妹妹去外面跪着,直到跪到本宫满意即可,如何?”
‘跪倒满意即可’——那万一她一直不满意直到老去呢?
叶离枝闭了闭眼睛,还未开口,旁边的渔贵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话道:
“姐姐真是太过仁慈了呢!小小的罚跪而已,丽妃要是不接受的话,就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
“是呀是呀,姐姐可真是个大好人呢,叶妹妹该好好谢过姐姐才是,下次可绝不能再犯了。”
“就是啊,叶妹妹,你还不赶快谢恩?”
身居高位,自然有无数条狗等着跪舔她以求从她吃剩下的骨头中得到些许肉末。
而完全没有人去想,外面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环境?!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在厚厚的雪地里跪着,莫说等到陈燕鸿满意,普通人怕是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
更何况,她还有身子……
叶离枝不自觉的抬手覆上因为穿的厚而并不显怀的腹部,本想想办法拒绝的,可别人一口一个‘不识抬举’,她若是胆敢顶撞陈燕鸿,怕是下一刻,不必陈燕鸿出手,这群女人就能联起手来直接将自己打死了。
而且……
看着自己痛苦,他,是不是就会觉得快乐呢?
她轻叹口气,对着陈燕鸿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妾身……谢过皇贵妃娘娘,愿受小惩,绝不再犯。”
“嗯,”陈燕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扬手道:“叶妹妹快去吧,晚上陛下还要过来,得抓紧时间才行。”
叶离枝点头退下。
外面,早已有人为她指定了一块‘好地方’,正是通往正厅的红地毯之外的一块青石板小路上,青石板平板而坚硬,上头又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委实是个折磨人的好地方。
叶离枝跟着那人走过去,撩起裙摆,跪了下去。
屋里仍在喋喋不休的传出女人们的聊天嬉笑声。
忽然有人迟疑道:“这……外头冷得很,妾身又看那丽妃是个有身子的,万一那孩子有事……”
立刻就有人反驳她道:“有事又怎么了?你们没听说过,这个丽妃呀可是个性子野的,总喜欢往外面跑呢,谁知道她肚子的孩子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死了正好……”
“那万一真的是陛下的呢?”
“啧!什么万一,哪有万一?只有从姐姐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呢!”
“呵呵……是啊,妹妹你就别再杞人忧天了,那个丽妃就是恶有恶报,咱们喝茶!”
寒风扑在脸上,是刀刃般的锋利。
叶离枝默默苦笑,在那人眼里,现在的自己,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样子吗?
——不守妇道,不知自重,身为女子该做的事一样都没做,合该要被人折磨致死?
满院色彩瑰丽的繁花似锦,落进她的眼中,好似一夕之间变成了荒凉冷落的残花败柳,再无一丝生机可言。
正出神着,正厅的大门忽然再次打开了,微微的暖意随风送来几许,随着一群莺莺燕燕三三两两的离开后,又再次严丝合缝的关上,不肯再对谁施舍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