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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85)
“南巡啊?”十二瞥了对方一眼,垂下眼睑,“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丰臣……三郎。”对方回答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这叫十二又一次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个自称丰臣三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十二爷可是觉得在下哪里不妥?”
还真是感觉哪里都不妥。
“你的汉话说的很好。”十二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在京城呆了半辈子的神父都没你的汉话说的好。”
丰臣三郎底下身将脚边的毡毯摆好,随口的应了一声,“您真是过奖了。”
却并没有解释他的汉话为什么会说的这么好。
十二收回视线,心里却有些疑惑。对方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明显的规避,回答问题的时候不直接回答,而是回避他的视线。处在他这个位子上的人,见过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谁在隐瞒什么,只一打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吧。
只是一个名字,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就回避了。
十二也不在去打量这个人,而是说起来正事,“你们找爷过来是想得到什么?”
丰臣三郎愣了一下,“十二爷说笑了,不是我们找了十二爷,而是有人说十二爷要找我们。”
十二挑挑眉,抬手猛的一拍额头,嘴里连连道:“怪我怪我!这段时间被这云姑给搅和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几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了。”
这话丰臣三郎没法子接啊,此时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他抬手打断十二爷说话,走了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递进来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茶具。就见他接过来然后摆手叫人走了。门重新关了起来。
丰臣三郎端着托盘为难的看向十二,十二左右看看,一副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起身将屁股下面的小几给让出来,然后在蒲团上盘腿坐了。
丰臣三郎将托盘在桌上搁了,跟着十二爷盘腿坐下,然后开始摆弄那些茶具。
十二这次真笑了,所有的道具都没问题,只这细节上却出卖了他。倭国的茶道是如何的,之前听老九讲过。也曾跟着老九带回来的倭国商人见识过的。
他们的茶道是必须遵照规则来喝茶,而他们的茶道精神,就是蕴含在这些看起来繁琐的喝茶程序之中。进入茶室前,必须经过一小段自然景观区。这是为了使茶客在进入茶室前,先静下心来,除去一切凡尘杂念,使身心完全融入自然。然后在茶室门外的一个水缸里用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手,然后将水徐徐送入口中漱口,目的是将体内外的凡尘洗净,然后,把一个干净的手绢,放入前胸衣襟内,再取一把小折扇,插在身后的腰带上,稍静下心后,便进入茶室。进入茶室之后,规矩更繁琐。
当时看的都累的慌,如今再看这位丰臣三郎盘腿坐在对面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煮茶,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人都说三代才出一个贵族,这话可不是假的。有些东西,缺了底蕴就少了味道。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位连皮都画不好。
顿时他是什么打探的兴致都没了。要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哪一拨的,其实问问老九都比在这里跟他们耗着强。
等这位丰臣三郎捧着茶递过来的时候,十二爷笑了。老九常跟各国的使臣和商人打交道,对这一套熟悉的很。他记得,老九跟这些兄弟们闲谈的时候说过,这敬茶的时候,应该主人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正客前。再看这位,自己盘腿坐下,他也盘腿坐下,煮茶就不说了,只这奉茶一道,双手托着茶碗,这是哪里的规矩?
十二心里比较着,伸出手端起来就直接喝了,然后苦涩的摇摇头,“不行啊,喝不惯。”说着,就直接起身,“见……今日也算是见了。再有什么话,找云姑吧。咱们总见面也不方便。”
丰臣三郎赶紧起身,“您这是要走。”
十二哈哈就笑,看了小几上的茶具几眼,然后说的话就有几分意味深长,“听闻贵国的茶道里,是绝不允许谈论金钱、政治这些……世俗话题的,更不能用来谈生意……”他的手放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点,“咱们之间的这桩交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桩买卖……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丰臣三郎含笑点了下头又鞠躬,“那就静等十二爷的佳音了。”
说什么了就佳音?
从这丰臣酒馆出来,十二几乎是没怎么耽搁的就回府了。一进书房还没坐下,福晋身边的嬷嬷就来了,“……巧儿姑娘病了,腹痛的厉害。府里的太医给瞧了,没什么大碍……”
病了,又腹痛的厉害,是说肚子里那块肉已经解决了。给府里的太医瞧了,是说没有惊动外人,这个外人不光是说府外的任何人,当然还包括哪些别有用心的人。福晋是用亲信处理的这事。
打发人来专门说一声,是叫自己放心,她那边办的干净利索。
十二爷点点头,将人打发了,又赶紧写了一道折子,这次没有亲自去十三府上,而是打发而来心腹,“记住,务必亲手交给你十三爷。”
十三爷还是老规矩,不看不问,只打发人叫送去。
四爷其实离京城已经很近了,大半日的路程就能到了。接到十三送来的密折,打开大致看了一眼,就吩咐苏培盛,“叫你们九爷和十爷过来。”
这两位这次跟四爷出来,可是刷足了存在感。时不时的叫到龙辇上,说实话,就是先帝在的时候,这样的殊荣也轮不到他们。
因此两人一上来,还有些局促。屁股下面跟有钉子似得,左扭右扭的,将受宠若惊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四爷就笑:“行了,还不至于。”
九爷跟着笑:“臣弟这惶恐可不是装出来的。您是知道的,皇阿玛在的时候,出来可从来不带臣弟的。更别提这样的殊荣了。”
提起先帝,在四爷这里,已经是久远的很的事了。
不其然的,四爷脸上就带上了几分怅然。兄弟三个相对沉默了良久,四爷才道:“要是皇阿玛看到如今咱们兄弟齐心,想来也该是满意的。”说着,就将十二的折子递给老九,“你们看看这个。”
哥几个的字那彼此都是熟悉的。封面上是十三的字,但翻开却是十二的。
九爷的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了四爷一眼,见这位捧着茶不停的宽着,他将视线又收回来,倒是一字一句都看进去了。
看完了顺手递给老十,这才道:“老十二的意思,那拨人不是倭人。”
“你的意思呢?”四爷没说自己的看法,只问老九。
九爷摇摇头,“其实现如今,外面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一船一船真金白银的往回运,对咱们有想法的绝对不是一个。”
所以,并不能彻底就排除是倭人。
四爷明白了老九的潜台词,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九爷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很复杂,声音却平稳的传过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不缺乏野心家……”就像是以前的老八和自己,就比如过去的十二还有四阿哥弘历,还有现在都在四处蹦跶的白莲教天地会之类的。
说到这里,九爷又补充了一方,“如今在南海一些小岛上,还有一些以台弯郑氏的部属自居的人在……这些人远离后方补给,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也靠打劫往来的商船谋生……以前,就是咱们自己的子民,上了岸就是民,下了海就是贼,只是十三在组建水师的时候,招募了大部分这样的人,这才少了一些靠这些谋生的人。所以,有时候,这民与贼是分不了这么清楚的。”
四爷将茶盏放下,“说你的结论。”
九爷抿着嘴,脸上带上了几分严肃,“臣弟觉得,西方那些国家的野心才死最可怕的……几个月前,臣弟接到弘晳的亲笔信,说是有荷兰的商船登上了一座小岛,这个岛屿您给臣弟的地图上标注着呢。后来弘晳又派人驻扎在了那里……两方差点起了冲突,不过那地方在咱们水师巡逻的范围之内,没发生大的冲突就将事情解决了……”
四爷一听就明白九爷说的是哪里了。必是后来的奥门无疑了。
“这都到家门口了。”九爷叹了一声,“其野心是昭然若揭。况且,咱们那的水师护航,战船的优劣一目了然,对好东西垂涎是人的本性。这些人的目的未必就是弑君。这太可笑了。”
十爷跟着点头,“白莲教自认为手里有了图纸,这些人呢,想要图纸,就必然会跟白莲教做交易。白莲教的目的跟这些人又不同,双方的交易算是各取所需,也算是取长补短了。白莲教受了重创,想再蹦跶,也无人可用。而这些人是想要图纸却苦于没有门路。于是两方一拍即合。”他将折子往四爷面前一放,“其实这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倒不是咱们现在着急要知道的,关键的倒是他们的这个计划——在南巡路上。所以,臣弟怀疑,这里面有漕帮的影子在。”
九爷眉头一动,想到半年前皇后下的那一招暗棋,不由的心中一动,抬起眼,不其然跟四爷对视了一下。很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这边正在说话,苏培盛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了,“万岁爷,四阿哥来迎圣驾了。”
弘历?
四爷皱眉,重新又端起茶。九爷和十爷对视一眼,知机的告退了。
苏培盛亲自扶了两位下来,这才又上去,低声跟四爷道:“四阿哥来了,奴才没敢叫拦着……”
“那就叫过来吧。”四爷撩起帘子,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顺道也将弘昼叫过来,一道用膳。”还好心情的问,“今儿吃什么?”
“菌菇汤锅,现做的银丝面……”苏培盛愣了一下才回道。
四爷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你主子娘娘叫带的酱菜还有没?”
“有的。”苏培盛马上明白了,主子爷这是想娘娘了,他赶紧赔笑,“娘娘昨儿还转成叫人送了烙饼过来,今儿叫他们烤了呈上来?”
“不要面了,就烤饼吧,将酱菜现切了端上来就行。”吃来吃去,还是只有桐桐做的饭有家的味道。
苏培盛颠颠的去了,顺带的告知了五阿哥一声,皇上宣他。
弘昼瞧着苏培盛那一脸的笑意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结果一上御辇,才发现弘历来了。
他只稍微愣了一下,就扬起笑脸来,先给他阿玛请安,然后才亲热的抱了抱弘历,“四哥来了,可想死我了。”
弘历被弘昼恶心的够呛,刚推开他,就听他连珠炮似得一波问话给传了过来,“……皇祖母好点没?皇额娘呢?小七他们也是怪累人的,四嫂没去园子帮着带带?回宫去了吗?熹额娘还好?听说你那边给我添了个小侄儿,贺礼我都备好了……”
一句赶着一句,弘历嘴上耐心的答着,心里却道:往常在京城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殷勤,这会子在皇阿玛面前,倒是显得只你是孝子了。
四爷含笑听着两人说话,弘历这边说完,还没来得及跟四爷说别的呢,那边午膳就上桌了。中间一个浓香的汤锅,四周是一圈的小盘子,各色的酱菜边上放着烤的黄橙橙的饼子。
弘昼净了手,抓起就吃。一口饼子入口,眼睛就亮了,含混的道:“是皇额娘的手艺。”饼子外酥内软,一层一层的,混着芝麻香茴香香各色的香味扑鼻而来,再就一口或是咸香或是甜辣的酱菜,还有那酸辣口的泡菜,再喝一口热汤进去,“真是绝了。”
四爷将弘昼爱吃的泡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听说你自己府上光厨子就养了二十年个,怎么还这么馋呢?”
弘昼嘿嘿就笑:“那您就不知道了,儿子养着这些厨子,都是在家里带徒弟的。这些徒弟出师了,外面的馆子等着用呢。您说他们那手艺,都是为了伺候好客人的。您说,整天被当客人的对待,腻歪不腻歪?要说耐吃,还得是皇额娘的手艺,一尝就是家的味道。不拘是一碗粥,还是一块饼,都是用了心思的。”这话有恭维的心思在,但确实也是真心实意,这酱菜里有一半都是自己爱吃的。想来叫人送来的时候,就带了自己那一份了。
要说起来,皇额娘对他是真的好。
四爷连吃了两块饼,这才道:“……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好歹。这不管跟谁处,都别觉得理所当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哪怕是亲爹亲妈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话里有话呢。他嘴上喏喏的应着,将脸恨不能埋在汤碗里。
弘历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皇阿玛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说谁不知道好歹?又说谁太理所当然?
这顿饭吃的有几分难以下咽了。
吃了饭,弘昼左看看右看看,还是道:“那儿子就先告退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孩子还闹着呢。”
四爷的表情就柔和下来,“快去吧。回京城也别折腾了,先去园子里安置吧。”
弘昼应了一声,从上面下来不由的伸手抹了一把汗,这气氛怎么觉得有点吓人。
这刚转身抬腿要走,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老五。”
弘昼一扭头,却发现弘历也跟着下来了。他挑眉,皇阿玛没给弘历单独说话的机会,这是几个意思。这么想着,却不耽搁他马上扬起笑脸,“四哥啊,一路辛苦,走!咱们哥俩喝点去!”
四爷在里面听着,微微的叹了一声,不是他不给弘历说话的机会,这次他就是想看看,弘历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历史上的乾隆皇帝,就是一路走的太顺了。做阿玛的受过的苦,做过的难,从来没想着叫他去承受,愣是为他把向上走的路铺成了一条坦途。一路顺畅之下的乾隆帝和现在的四阿哥弘历,心性上到底差了多少,他倒是要看看,弘历想叫这件事怎么收场。
林雨桐是真没想到弘历就这么去接四爷了。没有请旨,就自己跑去了。
这在先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事。就是当年的直郡王和前太子,他们也不敢。而如今,弘历却做了。
“这是在试探朕的底线。”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了,四个小的都睡下了。梳洗了,夫妻俩在被窝里,四爷才这么说。
林雨桐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轻轻上轻轻的拍着,“七爷那边的消息你也看了,弘历到底是年轻,看的不如十二明白。十二去见了那什么倭人,回来就上了密折。弘历也去见了,可见了之后,谁也没告诉。至于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就更没人知道了。”她皱眉看四爷,“这次南巡……”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脊背,将她不停作乱的手抓起来放在嘴边轻轻的亲了一下,“这次……有人要将计就计,那咱们当然也可以将计就计……”
林雨桐一顿,“你是想……”
四爷一笑,嘘了一声,就欺身压上来,在她嘴上轻轻的亲了一口,“你说要是没有你怎么办?”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捋到头顶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你说你这脑瓜是怎么想的,那一步棋可是好棋……”
林雨桐被他弄的心跟着晃悠,“是要借力打力吗?”
聪明!
这么聪明的女人,生养教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聪明。
雍正爷南巡,四爷可真没干过这事。关键是,对于南巡这事,大家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烧钱。忒费银子了!四爷一上来,面对几乎是空着的国库,还想南巡?做梦!
连路费都没有,能去哪呢?
现在不一样了,四爷南巡,人家说了,不用国库出银子,用的都是私库的银子。户部似乎高兴了,但内务府就不高兴了。出行的安排都归内务府在管,要是户部出银子,他们用的时候多敞亮啊,不敢说随便使吧,但也差不了多少。不用特意为谁省着。但如今这银子都是皇上的私房钱,你敢耗费一点试试。皇后的本事他们是见识过的,只用翻一遍账本,根本就不用扒拉算盘珠子,但人家那是半两银子的差错都瞧的出来。这样的差事,浪费银子那是犯罪,中规中矩那是本分,省钱省力那才是功劳一件。
其他的都是现成,可这接驾怎么说?到现在都没有个准确的行程路线出来,去哪不去哪?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江南那些官吏,把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就想知道,万岁爷都打算途径哪些地方。从下面打听不着,那就继续往上面攀。就连十三爷也不得安稳,已经升为浙江总督的李卫,死皮赖脸的找上门了。
“你好歹也算是封疆大吏,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无赖的性子。”十三爷叫伺候的下去,指了指对面叫李卫坐了,“你这次进京是万岁爷宣召的吧。怎么没进园子去,先过来做什么?”要说他跟李卫在万岁爷潜邸的时候就有多熟悉,那绝对没有。李卫投靠万岁爷的时候,他那时候还不得自由呢。再说了,谁又想想到当年只是一介区区小吏的李卫能成为如今的封疆大吏。真正熟悉是从李卫坐盐政开始的。公务来往的多了,想不熟悉也难。
李卫又是个顺杆爬的性子,这会子见十三爷问了就赶紧道:“奴才见了万岁爷就得回去了,时间上还真紧的很。要是现在不来,只怕再想听十三爷教诲,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不老实!”十三爷白了他一眼,“想问万岁爷去哪吧?”
“没有!”李卫连连摆手,“这么犯忌讳的事,奴才可不敢问。”他身子前倾,声音压的低低的,“奴才就是觉得这京城的气氛不对,想来求教,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可不是!这京城要是猛的看上去,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可这要真嗅觉灵敏,就肯定能闻出点什么来。
越是到了南巡的跟前,弘历就显得越是焦躁。其他的侍妾也是一概都不见了,倒是天天都歇在福晋屋里。
日子定下来了,时间紧的很,后天就要出发了,今儿才出的随行人员名单。
这收拾行李,可是个繁琐的活。
富察氏正忙着呢,就见弘历来了,“爷今儿回来的早。快来看看可有什么漏下的没有?”
四阿哥这次在随行名单上,这叫富察氏心里松了一分。证明万岁爷对自家爷也还往心里去了。
弘历只摆摆手,直接去了里间。躺在床上,才将手心里的蜡丸给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将里面的内容看了,赶紧起来,拿起灯罩,将纸条烧为灰烬。
富察氏进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落到地上还带着火星子的灰烬,只一点点,但只要不瞎就看的见。
这是?
“出去!”弘历头也不抬的呵斥了一声。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富察氏福了福身,站着没动。
弘历闭了闭眼睛,又来催了,又来催了,可迄今为止他对皇阿玛之后的行程,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爷?”富察氏大着胆子靠过去,低声叫了一声。
弘历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几分厉色,“不是叫你出去吗?”
富察氏垂下眼睑,并不跟他对视,“今儿……堂姐来过了。”
堂姐?也就是十二婶!
弘历的眼睛闪了闪,“来说什么了?可是为了宫里的老太嫔?”
富察氏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赧然来,“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今儿来说的都是些闲话,我是个不太会听话听音的人,许是没明白也不一定。”
弘历就复杂的看了富察氏一眼,自家这福晋也算是七窍玲珑心了,哪里是听不出来,分明就是有消息要告诉自己。他含混的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闭上眼睛。
富察氏轻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咱们女人家什么也不懂,如今说起南巡,免不了说起先帝爷南巡的事。按我们这些糊涂的心思,想来万岁爷总该去先帝去过的地方缅怀一番。但堂姐又说了,万岁爷跟先帝的秉性到底是不一样的,又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许是就特意不去这些地方了呢。”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弘历心里有些不耐烦。
富察氏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堂姐好端端的拜访她就觉得奇怪,如今这么一试探,果然就露了端倪。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把颤抖给带出来,“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弘历一下子就睁开眼睛,看向富察氏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你想说什么?”
富察氏想说的话多了,一开口却是无关紧要的话,“……爷这次去南巡,我是不能跟着了。这也正好,这次秋收各庄子送上来的收益差的也太大了,尤其是通州那个,差的更多,听说庄子上的庄户还闹事了,差点出了人命,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行了……”
说完,就直接出去了。
弘历先是莫名其妙,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她是想说,皇上八成会去扬州吧。
哪个庄子上闹事,就得去哪个庄子上看看。那同样的道理,这半年闹的最多的就是扬州,想来皇阿玛也会亲自去扬州瞧瞧的。
先帝当年南巡,是为了安抚南边的读书人。如今皇阿玛南巡,肯定也是有特定的目的的。
要是去扬州的话,能有什么目的呢?
白莲教——反清复明——扬州十日——
再将这半年朝廷对扬州和嘉定的各种优抚联系起来,他恍然大悟。
没错,皇阿玛此行的目的地一定是扬州!
至于去扬州干什么呢?他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既然去了扬州,要是换成自己,自己会去干什么呢?
他想到一个人——史可法。
既然汉人将他推崇备至,那么亲自去祭奠一番,也未尝不可。
要安抚人心,还有什么比这个人更好用。
急匆匆的去了书房,提起笔,不提一字,落成的是一幅画。站在画儿前良久,才将墨迹干了的画交给吴书来,“明儿拿去外城新开的那家‘墨阁’,装裱了。”
吴书来郑重的接过来,临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阿哥爷,您可想好了?”
弘历点点头,“去吧!”
都说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的都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京城的寒气似乎已经有几分入骨的意思了,四爷带着林雨桐,连带着四个孩子,奉着太后,一路南下了。
船上的条件很好,太后也没晕船,反倒是颇有兴致的一路看着。
四个孩子都安置在船舱内,有他们,林雨桐的行动就受限了。拘在船舱里哪里也去不了。
孩子们很兴奋,看着外面的护航船队,不时的拍手叫喊。
四爷得闲了也过来,跟孩子玩一玩,路上倒也算是轻松惬意。七爷紧张的一天恨不能见四爷十次八次的,商讨万无一失的法子。只四爷全不上心的样子,只叫七爷看着办。
七爷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跟四爷提议道:“臣弟觉得五阿哥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稳老道,不如叫他过来帮臣弟一段时间。”
弘昼曾经在扬州办过差,还在高邮湖上将江南的官员几乎是一网打尽。对这地方,那怎么说也是熟悉的吧。
找出一大推的理由来,目的只一个,别叫肩膀上的担子太沉。
四爷被七爷缠的没办法,到底叫了老九过来帮衬。至于弘昼,另有用处呢。
晚上弘昼被叫过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自打到上了船,他猫在船舱里就没出去过。一到码头或是船行的慢的时候,他连船舱上的窗户都关着。
这会子过来,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似得。
林雨桐将扑腾着要去找弘昼的弘晶递过去,“这是怎么了?”
四爷轻哼了一声,“理亏了吧。”
林雨桐莫名其妙,看着弘昼越发低下去的头,就又瞧了四爷一眼,“干什么了这是?”
弘昼瘪瘪嘴,曾经的周五爷不是‘死’了吗?人家漕帮那位姑娘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说什么都不嫁人了,要为周五守寡。守望门寡。这上哪里说理去。
余粮将这消息地回来的时候,弘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事闹的。
当时就想了,想守就守吧。过两年自然就忘了。原想着几年内自己都不会再下江南,就是下江南也绝对不走运河,不走水路,可这才过了多久,该走的路还得走。估摸着,这该遇上的人还是得遇上。即便是遇不上,想躲着走。也得问皇阿玛愿意不愿意。
这不是叫了自己来了吗?
肯定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呗。
“人这一辈子,欠什么都行,就是不行欠人家的情……”弘昼一边逗弄弘晶,一边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尤其是欠人家女人的情分。”
好像你阿玛叫你利用人家姑娘一样。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将弘晶抱过来,叫他们父子说话。
四爷提了弘昼一脚,“你阿玛没那么卑鄙,就是反贼家的闺女,那也是闺女。咱不兴坑人家的。叫你来不为了那个……”说着,他沉吟了一瞬,“对漕帮的联络方式,你知道多少……”
“呆了半年,要是连基本的联络都不懂,那儿子真诚白痴了。”弘昼说着就看向四爷,“要联系余粮?”
他现在的位子说不上多紧要,其实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留着比较好吧。
四爷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道:“要是叫你以联络漕帮主要的舵主,你做的到吗?”
这个?
倒也不是不行。以谁的名义这个好说,就是把人诓骗出来嘛。
但只之后呢?
弘昼不解的看向他阿玛,“要一网打尽啊?”
四爷依旧没回答,只吩咐道:“能办到就去办吧。这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弘昼脚步一顿,这个任何人,指的是谁。
皇阿玛这是在防备谁呢?
他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闪出弘历的脸来。然后脸就慢慢的白了,弘历这事干了什么?还是打算要干什么?
只怕一场大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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