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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1)
鼻尖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气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但又实在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整个灵魂还处于被撕裂痛觉中的林雨桐有些懵!
随即猛地一个激灵, 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
“娘娘,您醒了。”耳边的声音有些急切,只是这‘娘娘’的称呼, 已经告别很多年了。
她想起来了, 这个味道确实曾经闻到过, 那是刚成为乌拉那拉氏的时候, 她用的熏香就是这种味道。她身上常年侵染出的这种味道让林雨桐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去掉。
如今这是怎么了?
又成了乌拉那拉氏?
她急切的睁开眼睛,方寸的地方全是素缟之色。
这样素到暗淡的帐子, 她几辈子都没用过。不过庆幸的是,眼前的景象跟当初她清醒的情形又是不一样的。随即又一笑, 那时候是四福晋,最多被称呼一声‘主子’, 这娘娘岂是随便叫的?
正出神, 帐子就被撩起来, 一个穿着鸭蛋青色旗袍宫装梳着两把子头的女子就进入眼帘,“娘娘,您可算是醒了。这发了汗, 浑身可轻省一些了?太医正在殿外侯着……”
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这是等着自己吩咐呢。
林雨桐坐直身子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 随即紧皱了眉头, 这脉象……操劳过度, 郁结于胸,有些着凉,但这都是小毛病。要紧的是这身子伤了底子,而且看着脉象,年纪可不小了,少说也在四十往上。
“取镜子来。”林雨桐靠在枕头上,打发眼前的人。
可眼前的人没走,另一个丫头又来了,捧着一面不大的镜子,是西洋镜,看着样子平时用的还很仔细。
林雨桐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还是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这张脸她确实是熟悉,但看着又不像,她即便是六十岁的时候,也没这么苦相。
人说相由心生,只怕真是如此了。
一个躯壳,不一样的心境,人的气质不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林雨桐摆摆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又回来了吗?
“爷呢?”她抬起头急忙问了一声。
撩帐子的丫头手一顿,“奴婢不知。想来该是在御书房吧。”
林雨桐刚一问出口其实就后悔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叫窥伺帝宗。好些年没过这样的日子了,还真有些不习惯,“都先出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乱了起来。
林雨桐隐隐约约的听见什么‘万岁爷朝这边来了’的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寝宫里都乱了起来,丫头们急着拿衣裳首饰,又有人急着拧了热帕子来要给她净面,这样的妆容叫万岁爷看见了,可是大不敬。
林雨桐不耐烦的挥着手让他们消停,本来不怎么好的身体被她们晃悠的有些眼晕。
随着一声‘万岁爷驾到’,屋子里哗啦啦跪倒了一片,林雨桐没动,只看着门口的方向。帘子被掀起来,明黄色的袍角先进入眼帘,紧跟着就看见绣着金龙的靴子,而后整个人就进入了林雨桐的视线。
人还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当眼神相撞,她才确定,这就是她的人。
“可算回来了。”林雨桐一拍床沿,蹭一下撩开被子就想朝四爷扑过去。
满屋子的奴才吓的不敢出声,这是什么礼数?我的娘娘嗳。
一个个小脸虎的煞白。
四爷快走两步把人给接住了,“慢着些,小心摔着。”
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相互的打量,然后又不由的都笑了起来。
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这会子一看这样就朝满屋子的人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退出去了。他自己又往皇后的方向瞥了一眼,赶紧收回视线,也退着一步一步往出走。
“苏公公。”林雨桐叫住他,然后诡异的上下打量,“你一向可好?”没想到,回来后看到的熟人,第一个会是苏培盛。至于自己这个皇后宫里的,竟是看遍了也没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苏培盛心肝有点颤,他平时对这位主子很尊敬,当然了,也仅限于尊敬。做奴才的,主子宠着谁,他就得捧着谁。皇后打从在潜邸做福晋的时候,就算不上是受宠的,主子爷给她该有的体面,那他这做奴才的给予尊重也就足够了。今儿这主子爷可有点不对,翊坤宫年贵妃前几天刚生的被万岁爷取名福沛小阿哥出生就殇了,主子爷心里有些不自在。这两天时不常的抽空给小阿哥念两卷经。今儿也是一样,他见主子爷又要念经,就带着人出来了。谁知道等主子出来的时候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会是长春宫。
来了就来了吧,可这帝后见面满不是自己以为的样子。
如今被皇后这么一问,他自己想的就不免多些。
这还就罢了,正想着怎么应答呢,再一瞧,主子爷好似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他双腿一崩,身体弯的更低了,“回娘娘的话,劳您动问,奴才惶恐的很。”
瞧把这老东西吓的。
林雨桐不由的咯咯咯的笑起来,摆摆手道:“下去吧。”
苏培盛又是一惊,今儿不光是万岁爷不对,这主子娘娘也不对。临出去的时候他又朝万岁爷看了一眼,就见这位主子爷正满是宠溺的看着皇后,半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娘啊!他虽是奴才,但认真说起来,跟皇后也是差不多三十年的交情了。她什么时候这么笑过?在御前,这叫失仪!
心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出走。等出去被风一吹,头脑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主子的想法做奴才的想不透,也不能往透了想,等真的有一天把主子琢磨的透透的了,估摸着也就在主子身边呆不成了。所以今儿这反常的事,就不能往深了想,也不该往深了想。他如今要反思的是,自己跟在主子爷身边,竟然连这种反常的一点征兆都没发现,这才是真正该重视的地方。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从四爷的奴才变成了万岁爷的奴才,叫他开始不谨慎起来了。这可不行,这可是会要命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冷汗淋漓。
在屋里面对面相互打量的夫妻,不用想也知道那奴才这会子会怎么想,毕竟是陪伴了一生的老人了,什么都会变,就是这秉性是变不了的。林雨桐也是见到故人高兴,忍不住促狭的想逗逗他。
这会子人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林雨桐拽着四爷的手叫他坐在床沿上,“叫我瞧瞧……”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张脸。
四爷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下面的胡子,多少年都不续须了,这个小胡子还真有些不习惯,“要不要剃了?”
这个不是重点啦!
林雨桐凑过去低声道:“怎么个情况?”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就来了。
四爷此时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复杂,里面甚至是多了一种就感激的东西,“幸亏有你……”要不然自己真就成了这个倒霉蛋了。
林雨桐盯着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跟着面色一变,“没有弘晖,没有弘昀,没有莫雅琪……那还有谁?”问完也不等四爷回答,“如今是哪一年?”
“雍正元年。”四爷说着就不由的怅然,“去年是康熙六十一年,皇阿玛是去年十二月二十驾崩。”
林雨桐算是明白了,“如今有弘历……”
这个名字叫四爷脸上的表情不自在了一瞬,这个败家子他一直都不觉得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有弘晖哪里会有弘历的事?可如今长成的皇子只有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还有个年氏所出的阿哥叫福慧的,如今才三岁。前几天年氏又生了一个,取名叫福沛,却没想到当天就殇了。听桐桐说到莫雅琪,他也有些伤感,那孩子已经不在了,追封了和硕怀恪公主。
“你要是想见,叫弘时过来一趟吧。”四爷试探着问了一句。弘时是弘时又不是弘时,那个弘时在桐桐身边长大,与亲生的并无不同。现在的弘时有自己的额娘,也早就成亲了,如今都是二十岁的大人了。
林雨桐揉揉额头,不知道是真头疼还是即便回来也没见到自己迫切的要见到的人的失落,总之心里很不自在。
四爷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林雨桐的脊背,“想开点。这次见不到,许是机缘不对。”
林雨桐也就是有些伤感,调整了自己随即又失笑,看着四爷捏了捏他的手,“如此也好,你还有许多没完成的事想要完成,至少叫你的心里别有遗憾。”
正说着话,外面就响起苏培盛的声音,“主子爷,四阿哥过来给主子娘娘请安了。”
四阿哥?
林雨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弘历。
过来的可真快!
“叫他回去安心念书。”不等林雨桐说话,四爷就开口将人给打发了。说完低声跟林雨桐解释,“你病了两天了也不见人,这会子我……朕刚过来,他紧跟着就来了。这是做给谁看的?”
心里对谁有偏见,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弘历今年有多大,按照年纪算,今年也都十三岁了。十三岁要不是赶上先帝的孝期,都敢取福晋了。着实是个大人了。“性子只怕是不好扳过来。”
四爷压根就没想过要扳他的性子,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已经差不多定型的弘历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不管什么样的政策,都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延续性。弘历能将自己制定的东西延续下去吗?不行!十全武功都往身上贴的人,能指望他什么。
林雨桐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悄悄的往里面让了让,四爷回过神顺势就躺在她边上,她将被子挑开,这么盖着有点热,“那照你……照爷现在说的,如今且乱着呢。”
何止是乱,简直就是一锅粥。
老八老九老十加上老十四都蹦跶着呢。所以说这故人真不是每个都乐意见的。
如今的老九老十可不是以前的老九老十,十四也不是以前的十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四爷要是现在释放善意,这三位保准以为是离间计。
所以说,且有的麻烦呢。
宫里除了这些妃嫔,还有皇太后呢。
林雨桐皱眉:“外面已经有传言了?”就像是野史上说的,太后觉得四爷得位不正?
“那倒还没有。”四爷挠头,“不过上个月刚发了圣旨把十四留在景陵了,他现在在汤泉住着……”还有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真被囚禁了!
骨肉相残,那这可不要了老太后的命了。
“先别管这个……”重来一次不会更糟,“朕打发人收拾乾清宫后殿,你搬过去住。”
两人的身体都要调养,尤其是打算大干一场的四爷。一个好的身体能保证他多干三十年,至少把心里想做一直却没能做的事都给做完了。
四爷今年多大了?四十六了吧!
这个年纪在现在那叫年富力强,可到如今,三十岁就当爷爷都是普遍的,四十六岁太爷爷都当上了,标准的老人了。
四爷清瘦面色还有些发黄,跟乌拉那拉的身体两人有的一拼。
“住过去!”林雨桐当机立断,把习惯不习惯分开这样的理由摆在一边,只这两人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说搬就搬,原主留下来的东西原原本本的就那么留着,衣裳首饰自己爱的也不多,都封存起来吧。只人跟着过去就行。
皇后跟着万岁爷住进了乾清宫这可不是小事,转眼就传遍了。
“这是怎么个话说的?”熹妃钮钴禄氏皱着眉,问一边过来请安的儿子,“今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没进去?”
“是皇阿玛挡了。”弘历皱着眉,随即又散开了,“明儿额娘该给皇额娘去请安了。”
也该去了。
至少得弄清楚这阵风是打哪来的?这风向变的可真快。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温泉庄子上种的西瓜算是早的,切了盘四爷就朝林雨桐面前推了推,“前头的事情我且有的忙,后面的事情你看着处理。”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连着的。想处理利索可没那么容易。
如今年氏不管怎么着,膝下还有一个皇子,如今年羹尧可还还好好的做着西北王呢。这位要闹腾,还能赏三尺白绫不成?不过这位不是个长寿的,哪一年死的也记不住了。且看看再说吧。
齐妃那边有弘时呢,别看弘时是三阿哥,可上面的哥哥可都没了,其实他就是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子,之前还有大千岁呢,这位在如今也算是个热门的人选。齐妃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在宫里肯定是自成一派的。
熹妃钮钴禄氏是唯一一个满人,这个身份对弘历是极为有利的。而她又是弘昼的养母,跟耿氏的关系一定非常微妙,这两个暂时可以看做是一个阵营的。
年氏、李氏、钮钴禄氏,整个一三足鼎立。
而林雨桐此刻,再不是那时候的皇后了。那时候膝下的儿子成群,不管是不是自己生的,亲的都是自己。如今却成了一个年老色衰没有儿子徒有虚名的皇后,这没有牙齿的老虎谁能怕?
四爷叫自己搬过来,另一层意思就是叫自己占了一个宠字。
身份上的名正言顺还不足以压服众人,所以外加了一个宠!
四爷见林雨桐明白,就扭头看她的肚子,“这身体可还行?”
四十三岁的女人了,“调养调养就没大碍了。”这年龄说小不小,但说老,实在是算不上吧。
“等孝期过来再生一个。”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手,“要不是你,爷过的就是现在的日子。”
说的是有了自己才保持了弘晖,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要不然他就成了现在的这个四爷,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
晚上林雨桐亲自下厨做饭,吃了饭两人早早的歇下了。第二天要早朝,半夜三更起来叫四爷还有一瞬的不习惯。林雨桐没起来送,窝在被窝里就是不想动弹。等到了七八点钟,外间丫头不停的忙着收各类的帖子,都是要拜见自己这个皇后的。林雨桐不起来也不行了,梳洗完就见丫头们摆了两箱子衣服出来,看着素净但却明亮了许多。下面伺候人的想出头,就是得比别人多用两份心思。自己昨儿没带衣服过来,出门穿的衣裳又是挑了再挑搭配起来的,这些人就按照自己这个爱好,重新拿了衣服过来。这些衣服原本就是按照原身的尺寸做的,如今只是稍微改动了改动,比如收收腰,掐了亮色的花边等等,就叫衣服真个就变了样子。
昨儿第一个见到的丫头,是身边的大丫头,就紫竹。
紫竹笑眯眯的,“内务府叫人送来的,说还有几十箱子,随后几天陆续就到了。”
这才是宠后该有的待遇。
见林雨桐心情还行,紫竹小声的道:“永寿宫打发人来问话,说是什么时候过来请安方便。”
永寿宫是熹妃的寝宫。
拜见皇后提前叫人来问?
林雨桐对着镜子将簪子插上去,“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至于我愿意不愿意见……这得看我的心情。”
紫竹面色一变,那毕竟是四阿哥的亲娘,这……叫人怎么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