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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翊离开后,燕文灏便转过头去看秦毅,问道:“秦老板今日前来,可是我托你查的那事有眉目了?”
秦毅点了下头,回答:“嗯,查到。关于此人,情报阁里刚好有记载,他的祖辈,皆是为将领的,只是本该是忠心的一家,却在他父亲那辈,出了一事,以至于从此被人唾弃,只得举家迁移,离了故乡,去到别处。”
燕文灏闻言,皱起了眉,问道:“是出了何事?”
“叛国。”
缓缓吐出两个字,秦毅停了停,又继续说道:“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还并不太平,以匈奴为首的周围小国,对大燕一直虎视眈眈,经常是战争不断。”
“吴海的父亲当时是一名上将军,但在与匈奴一次战役中,却被权势和美色迷惑,被匈奴所利用,将我军兵马引入了敌人所设的陷阱内,险些全军覆没,若非是当年云老将军英勇无比,又才智过人,率领一众将士奋力拼杀,突出重围,只怕那一役,必会死伤无数,遭遇大败。”
“回京后,皇帝震怒,开朝问罪,吴家本是要满门抄斩的,但皇帝念在吴家世代忠良,也曾经立了不少功劳,将功抵过,最终只处死了吴海的父亲,只是,吴家世代换来的功勋,也因此没了,众人只记得吴家出了个人,他判了国,险些使得十万兵马全军覆没,于是,吴家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
吴海便是那名偷袭了云景的副将。
这一段往事,燕文灏不曾听云琛提过,也不曾去查询过,因此此时,还是第一次听闻。
不过他要知道的,并非是这些事,故而微微颔首后,便又问道:“可有查出吴海与德贵妃,与周氏是否有关联?”
“殿下别急,我正要说到。”
秦毅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又看了眼燕文灏,示意他稍安勿躁,之后接着往下说道:“那吴海一家搬去的地方,正巧是周氏一族所在之地。四十年前的周氏,尚且只是一个地方的小小氏族,无权无势,家主也仅是一名上将军。”
“说来也巧,这周氏的家主曾经受过吴家太爷的恩,被吴家大爷从尸堆里捡回来,才能活命,这时见了他们,念在曾经的救命之恩,多少也有照拂一二,给了不少帮助,而后来吴海之所以能再入军营,又一路爬至副将的位置,这位周氏家主,倒是功不可没。”
谢景钰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冷声插话道:“如此说来,当年吴海会偷袭云景,确实是周氏在幕后指使的了?”
看了他一眼,秦毅颔首道:“不错,确实是周氏,其实更确切来说,是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
说着,秦毅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才继续道:“吴海重义,脑袋又是一根筋,有恩必报,周氏一族给了他和吴家诸多帮助,他一直念着报恩,故而当他们刻意给云景安了一项魅惑君上的罪名,有意无意引导他刺杀云景时,他也没有对他们的话起任何怀疑的心思,便真的相信了,细说起来,也是个愚蠢的。”
听到这里,十二年前发生的那些事的来龙去脉,燕文灏便全部理清楚了,这就是一个接连的阴谋,是德贵妃设下的圈套,目的,便是为了除去云景和云瑶,或许,还有云家。
眼里闪过一抹赤-裸的杀意,燕文灏眯起了双眼,周身亦散发出了冰冷测骨的寒气,他冷着脸,又握紧双拳,在心中暗暗发誓,定会让德贵妃和周氏满门,血债血偿!
从秦毅说话时开始,慕子凌便心生忧虑,然后视线一直落在燕文灏身上,如今看见他沉默着,久久不出声,又是神情冰冷狠辣的模样,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隔了一会,又轻声唤了他一声:“文灏。”
“嗯?”
偏过头去看慕子凌,看清他担忧的神色时,燕文灏便对他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下,温声道:“我无事的,你别担心。”
慕子凌仍旧还是看着他,并不移开视线,微微蹙着眉。
注视着慕子凌的神情,燕文灏怔了下,稍时,便缓缓敛起的脸上伪装的笑容,又伸出手去,握紧了慕子凌的手,他握得很紧,甚至有些用力。
看着他不再伪装的模样,慕子凌才慢慢松开了眉间的褶皱,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微笑。
握着慕子凌的手冷静了一会,半晌过后,燕文灏转过头去看秦毅,对秦毅说道:“秦老板,此事多谢了。”
放下茶盏,秦毅摆了摆手,“小事罢了。”顿了顿,他又脸色凝重地补充道:“还有一事,周氏,似乎与匈奴人有来往。”
燕文灏闻言,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他隐约猜到了,故而此时,只是微微颔首,应道:“嗯,我知道了。”说完,他又出声唤来福全,吩咐道:“去库房取一万两银票来。”
“等等。”
开口叫住了福全,秦毅看了看燕文灏,淡声道:“不必去取了,这件事算是我额外赠送的,不再收你银子了。”
听了话,燕文灏沉吟了一会,便摆手示意福全下去,随后认真道:“如此,便谢过秦老板了。”
秦毅道:“殿下不必客气,本是我应该做的。”
之后,秦毅又站起了身,躬身对燕文灏和慕子凌作了一个揖,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便不再打扰殿下和谢大人,先告退了。”
看了看他,燕文灏‘嗯’了一声,而后又道:“今日是暗六父母的忌日,暗六该去祭拜他们了,他们就葬在云山。”
秦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道:“谢殿下,我知晓了。”
秦毅离开后,燕文灏又转头去看谢景钰,半垂着眼眸沉思了一会,对他说道:“景钰,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谢景钰肃然着脸,道:“你说。”
燕文灏道:“我需要你帮我散布一个谣言,最好短时间便能传遍街头巷尾,人人皆知。”
“这不难。”谢景钰问道:“是什么谣言?”
燕文灏面无表情地把要谢景钰散布的谣言说了一遍,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稍时,又说道:“两日内,让它传遍京城。”
谢景钰听完,蹙眉思索了片刻,问道:“这么做,会不会把他们逼急了?”
看了看他,燕文灏冷声道:“就是要逼他们,急了才会露出破绽,否则外公和小舅不离京,仅仅只是去祈天塔的话,他们定还会顾虑,不会很快有所动作的。”
谢景钰闻言,安静地思考了一会,道:“好,我会办妥的。”
燕文灏‘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说道:“另外,午时过后,外公和小舅便会前往祈天塔,他们离开后,我需要你派人,盯着三皇弟,一旦他有所行动,便来告诉我。”
云琛和云景虽然没有离京,但姜溪已然提前返京,姜溪一旦归来,慕纪彦自是会沉冤得雪,再加上他让谢景钰刻意散布出去的谣言,如此情形下,德贵妃和燕文远迫于无奈,在这几日之内,一定会出手。
抬起头,燕文灏看向外头那略显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眯起了眼睛——
这天,终于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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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燕文灏的要求,谢景钰便编了首朗朗上口的童谣,教给了几个小叫花子,又给了他们几块碎银子,让他们乞讨的同时,沿路唱过去。
这几个小孩乞讨的时候,经常是走遍整个京城,又因为这首童谣极为上口,故而一日之内,京城便到处都是这首童谣在传唱,谁都能跟着哼上一两句,即便是年级尚小,懵懂无知的稚子,也知道了这首童谣。
一日之后,京城谣言四起,都说当年云景之所以会险些死在沙场,其实是周氏命人从背后偷袭了云景,而云景如今活着回来,便是回来报仇的。
尽管这些年来,云家不再像当年那般,已经日渐衰弱,逐渐淡出百姓视线,但是对于云景这位少年将才,一旦提起他,百姓仍是唏嘘不已,替他感到惋惜,何况是十二年后,本是已经死了的云景,又重新回来了,此时再出了这番言论,百姓心里有好奇,自是愿意津津乐道着。
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说到后面,说的人就像是真的亲眼目睹了此事一般,一个个都握着拳,瞪着眼,言辞凿凿,义愤填膺不已。
如此还不够,谢景钰又让人故意虚虚实实地,把云景的事迹编成了故事,同时又隐晦地说出了宫里的贵妃娘娘,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再让茶坊酒楼里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闲暇无事爱听书的百姓把这故事听在耳里,便当成是真的,年长的妇女听了后,抹着眼泪,对云景心疼不已,年纪轻一些的,则是愤怒不已,而那些个学子书生的,凭着满腔的热血,竟聚集在一起,写了一封万人请愿书,誓要替云景讨回公道。
这事闹得太大,京兆尹得知此事时,想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它传的实在太快了,根本无法阻止,若是他这会儿硬性去施压,让百姓不再讨论,只怕会起反效果,让谣言传得更甚,只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又根本无法向周家交代。
正在京兆尹焦头烂额,恨不得拿脑袋撞墙时,又听到外头来人禀报,说是周府来了人,只能稍微冷静下,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苦着一张脸,开门走了出去。
快步来到前厅,京兆尹已经换上了一连媚笑,伏低做小道:“国舅爷,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德贵妃的嫡亲弟弟,周裕景。
冷眼瞧着眼前的京兆尹,周裕景冷哼了一声道:“今日,那些贱民居然闹到了府门外,我若再不来,周家岂不是不用在京城继续待下去了!”
“国舅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赔了一声笑,京兆尹额头冷汗直冒,小心翼翼问道:“可要下官便派人去抓了他们?”
瞪着眼,周裕景险些把手指戳到京兆尹的鼻子上,厉声道:“你若是捉了他们,岂不是更做实了谣言,你让周家以后怎么在京城立足?!”
往后退了一步,京兆尹低垂着脑袋,连忙叠声道:“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了。”
怒气满满地瞪了京兆尹良久,半晌后,他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到上位坐下,冷声道:“说,这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前走了几步,京兆尹低声说道:“这……下官也不知晓,只知是这一两日忽然出现的,但幕后之人是谁,还未查到。”
闻言,周裕景又是一怒,他用力一拍桌面,怒道:“蠢货!”
京兆尹把脑袋垂地更低了。
压了压满心的怒火,周裕景又冷声道:“你是废物吗?怎么都不会阻止一下,让这谣言发展成这副模样,你要怎么负责!”
京兆尹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去,心说这怎么阻止地了,但这话他哪里敢说出来,于是只好有苦说不出,又抬手擦了下额上的冷汗,不为自己辩驳半句,恭恭敬敬地道了歉。
周裕景看了他就来气,又想起方才被堵在府邸外,被那些无知贱民从头指责到脚的情形,于是越发愤怒起来,他随手抄过了桌上的茶盏,朝着京兆尹丢了过去,“废物,废物!”
茶盏里的茶水是刚刚泡好的,因此那茶盏砸在京兆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便溅到了他身上,但他一步都不敢挪动,只好强忍着火辣地刺痛,继续站着。
指着眼前的人骂了好半晌,发-泄完了心底的怒气,周裕景冷冷道:“京城是你管辖之地,此事合该是你的责任,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是明日我还能听见这个谣言,你就等着把你那乌纱帽摘下吧。”说罢,他就一甩袖,气冲冲地领着人,离开了京兆尹府。
此番言论,影响的,自然不止只有周家,还有,德贵妃。
此时,皇宫里。
德贵妃经营多年,自是耳目众多,即便是宫外发生之事,她也能够第一时间知晓,因此这传遍京城的谣言,自然也会有人来告诉她。
听了下跪小太监禀报的话,德贵妃手上一抖,险些打破了手中的茶盏,眼中更满是不可置信。
当年之事,她已经做的极为隐秘,她也坚信吴海定不会说出他们来,何况吴海已经死了,那么此事,究竟是怎么被人知晓的。
是的,燕文灏让谢景钰传出去的谣言,并非是真的‘谣言’,而是当年发生的事实真相。
怔楞了一会,德贵妃道:“快去请三殿下进宫来。”她怕这件事,会传入燕帝的耳中,
燕帝有多在乎云景,德贵妃一直知道,若是被燕帝知晓了,哪怕燕帝如今卧床不起,又被自己所控制着,德贵妃还是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这是这个男人,这二十年来给她带来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了。
小太监看着德贵妃的神色,不敢耽搁,应了声后,便连忙出宫去请燕文远了。
小太监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燕文远便出现在了德贵妃的寝宫,他看了一眼德贵妃的脸色,连忙快步走至她身旁坐下,关心道:“母妃,你怎么了?”
摇了下头,德贵妃抓住他的手,抬起头去看他,红唇微启,道:“远儿,行动吧。”
闻言,燕文远先是一怔,随即皱眉道:“母妃,如今尚未准备好,何况云琛和云景还在京……”
“他们不是去了祈天塔吗?”
打断了燕文远的话,德贵妃道:“祈天塔半月才会开一次门,他们去了祈天塔,至少要半月后才能归来,慕纪彦如今又在牢中,宫里本宫也准备妥当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用力握紧了燕文远的手腕,德贵妃加重语气道:“远儿,可以了,时机已经到了!”
燕文远迟疑道:“但……”
“没有但是!”又一次打断了燕文远的话,德贵妃抬手抚了抚鬓角,缓声道:“远儿,姜溪已经从江南回来了,很快就会到达京城,你惜才,当日不愿下重手,给慕纪彦留了机会,一旦姜溪回来,慕纪彦必定会无罪释放,倒时又要等到何时?”
听了这话,燕文远抿着唇,沉默了下来,开始思考了起来。
见状,德贵妃再接再厉道:“远儿,京城今日盛行的谣言,你可听过了,一旦这番谣言传入你父皇耳中,后果将会不堪设想,陛下有多在意云景,你先前也见识过了,若是被陛下知晓,当年云景之事,是我们下的手,必然是不会放过本宫和你外公他们的。”
说到这里,德贵妃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又道:“何况,远儿,燕文灏他已经回来了。”
这句话,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燕文远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的眼皮动了动,过了许久,缓缓点了头,道:“好,母妃,三日后,我们便行动。”
德贵妃的面上一喜,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倾城的微笑,她又亲手替燕文远斟了一杯茶水,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可还有与那李宣联系?”
燕文远闻言,皱了下眉,又抬眸看了一眼德贵妃,心里虽然疑惑母妃对李宣的关心,但最终也没有多想,如实答道:“此人的身份不明,并非是他自己所言的商人那么简单,我不曾再与他有过联系。”
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广袖,德贵妃柔声道:“我看此人爽朗大方,倒不像是隐瞒了什么的,有机会,远儿还是与他联系一下,或许对我们有用,到底是多个朋友比较好的。”
燕文远的眼神一闪,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知晓了,母妃。”
德贵妃点了点头,而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