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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弯弯悬挂在苍穹中,星子璀璨将它团团围绕着,煞是好看。
容妆趴在半开的大雕花窗棂边儿,仰头观赏着夜空星光与月华。
乔钺轻声在她身后缓缓走向她,容妆侧目,借着火红的阁灯,见到他的影子,却没有说话,兀自仰望。
乔钺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道:“方得闲,就过来了。”
容妆回道:“下次别这么折腾了,好好歇息才是。”
乔钺轻笑道:“如此善解人意?”
容妆淡淡白他一眼,转过身不去面对她,素手抚着窗棂木格子,腰身微微往前倚靠。
八月里的夜风已少了湿腻,多了凉爽宜人,此刻着实舒心。
乔钺手揽着容妆的腰间,与她一同并肩仰望夜空繁星。
容妆微微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
灯火纱帘掩映着她淡薄的眉目,随风浮动的发丝,丝丝缕缕与乔钺的缭绕在一起,难分难解。
“可否让衿儿和叶羽铮合葬在一处,就当是做了善事,了结他们二人这残破不全的一生,给他们一个圆满。”
“我答应你。”乔钺点头,侧目望向容妆,“容衿和叶羽铮与我,不重要,你若喜欢,那就让他们同葬。”
容妆低眸一笑,脑海里仿佛闪过曾经同乔钺说过的话,于是便道:“我记得我曾说过容衿倘若不进宫,而是和喜欢的人从青丝到白首,百年后夫妻同墓,对她而言,幸福莫过如此。”
“我记得。”
烛火随风颤了几颤,差点就要熄灭了,但就那么咫尺之间,却燃烧的更旺,容妆轻声说着,“如今,也算做到了,哪怕没有青丝白首,但却真正做到了许多人都做不到的生死相依,想必容衿一定不会后悔,在宫里苦苦煎熬百年,不如短暂的欢乐对她更好。”
“不要再说了。”乔钺打断她,“你若再说下去,保不齐惹起情绪,我可不想再安慰你第二次。”
“……”容妆噤了声,默默抬眸望向天空,有流行滑过,明亮闪烁着银白的光泽,听人说流星许愿会实现。
容妆默默闭上了眼,双手做祈祷状,默默在心里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没办法挽回,希望未来,一切安稳。
容妆睁开眼睛时,微微一侧目,便对上乔钺灼灼而望向她的目光,乔钺道:“妆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没过去,我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只有你释然,一切才会好起来。”
容妆目光沉了沉,迎上乔钺熠熠的目光,“谢谢你,从一开始,一直是我在说,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阑廷宫,其实这么久以来,却是你一直没有离弃我,还要我,没同我计较当初为了衿儿违逆你,哪怕你曾生气恼怒过,但终究没有真的惩处过我,但是你不知道,你的冷言冷语,对我来说,真正如同刀锋,没差别,所幸都过去了。”
乔钺把容妆揽进怀里,并肩同看月色正清明,低沉的嗓音响在容妆耳际:“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你是唯一一个能牵动我的心的人,在我心里,除了你,所有人的背叛都不算背叛,因为,我不在乎,无非杀之泄恨即可,唯有你,杀不得,打不得。所以我不能容许。”
容妆轻笑,随着被他牵着的手,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之上。闭目,轻道:“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你的拥抱可以抵挡一切恐惧与黑暗,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光。”
容妆怅然一叹,柔声道:“你不要怪我,因为你母亲的事耿耿于怀,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只是起初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去迁怒于你,但真正想通之后,便不了,可是我还是躲着不愿见你,是因为那时,我发现,我见不得你也难过,其实在对你发火,让你恼怒的时候,我也跟着难过,我怒气正盛的时候曾想过,上一辈子你父母欠下的,让你还给我,我疼一分,让你也跟着疼一分,但那也只是一个念头,事实却是恰恰相反,你疼一分,我也跟着更疼一分,绝不比你少,我是怕了,怕在你身边,看你的一切,甚至宠幸别的女人,我怕我越来越离不开你,然而你却可以轻而易举离弃我,你还,生我的气吗?”容妆试探的问着,乔钺并没有即刻答言,而是沉吟须臾,方抚摸着她的发丝,柔柔暖暖,说,“我对你,没有脾气。你也做到了,你如今心疼一分,我是真的跟着同样疼。”
月华透过窗棂的格子洒了一片,溶溶银辉,在漫天月色凝星光里,容妆眉开眼笑。
“不是因为歉疚,而是因为我爱你。”乔钺说,“其实从一开始得知你是陆绰的女儿时,我对你也并没有歉疚,后来有的也只是心疼,因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和我并没有关系,你若怪我,便切切实实是迁怒。我知道,所幸的是,你我皆及时明白自己的心,哪怕有过彷徨和犹豫,但终归没有错失,没有离疏,这才是最重要的。”
容妆点点头,笑意渐渐褪去,反而满目动容,凝了泪光,说也奇怪,从不曾轻易哭泣的容妆,近日来落泪的次数多了,眼泪仿佛越来越容易滑落了。
乔钺凝重着深色,没有冷意,只有情意,“从那一日你昏迷中唤我名字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都没办法放下你了。若说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反应过来时,早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容妆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在乔钺的怀里蹭蹭,掩起一脸哭相,一个人同一件事做多了,是会让人觉得乏味的,所以她不愿再当乔钺面前哭。
第一次第二次的眼泪可以是珍珠,三番四次之后就连雨水都不如,哪怕知道乔钺不会这样想,但是容妆就是怕在他心里,她有太多不足,即便瑕不掩瑜,但承衍后宫里,毕竟还有那么多完美无缺的女人,如无暇之玉。
如苏令芜,如元旖,如夏兰懿,都是那样天下无双的女人。
容妆从来不拿自己和她们比,她从没这样在乎过,大概因为爱,才更在乎,也更在乎他身边的人,也就更没了那份傲然。
乔钺静默了须臾,道:“如今有些事,阖宫尽知,我担心你,正是风口浪尖。”
“我不会怕,容妆不是软弱的人。”
“你不怕,我怕。”
容妆笑了,“荣幸之至。”
“我怕你出事,这一次,这一辈子都够了。”乔钺眯着眸子,隐着伤。
容妆眨眨如星子一般的眸光,“那我就借花献佛,只要不是你给的伤害,其他人的,都能过去,都不会怕。”
“我知道你不在意位份。”
“是,所以得过且过。”容妆微微笑着,红唇在烛火摇曳下,越发嫣红润泽,惹得乔钺目光流连,乔钺凑近她,唇顺势贴过去,吻上容妆的红唇,辗转着细细吻着。
两个人的唇皆是冰冰凉凉的,但贴合在一起,便越发灼热炽烈,不是欲,只是情。
两个人缱绻难分的吻着,逶迤到了床边,乔钺顺手拉下帘帐,掩盖春色无限。
***
有些沉默隐忍了太久的感情一旦开了口,便如摧枯拉朽,迅速升温,势不可挡。
红烛帐暖,温存旖旎,寸寸相思涅槃重生,再也难熄。
***
翌日乔钺早早去上了朝,姚姑姑为容妆梳妆,拿着象牙梳子一下一下梳理她如墨的青丝,一脸欢喜的姚姑姑道:“妆儿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姑姑。”容妆微微一笑,从镂花铜镜里看着姚姑姑,“谢谢你。”
“哪来的谢,你就像我亲生女儿一样,今后我就留在你身边,为你打理一切事。”姚姑姑说着,手上为容妆挽着发髻,容妆正思索着她的话,容妆明白,姚姑姑的言下之意,她会被封妃,届时姚姑姑便是主事姑姑。
容妆知道,姚姑姑这是为她好,但是,她的心没人懂。
有些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却并非是适合她的。
姚姑姑突然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姚姑姑问道:“妆儿的头发真美,墨黑墨黑的又顺滑,摸起来就如同丝绸一样。”姚姑姑从妆箧里捻起一个莲纹玉簪子,“戴什么样的发饰都好看的。”
姚姑姑拿着簪子替容妆簪上,容妆却突然想起那个青玉竹节簪子,唯独只能怅然一叹。
失去的再回来,自然倍加珍惜,人是,物亦是,也许该问问乔钺,让他派遣宫人四处找找,哪怕几率渺茫,但总要尝试过,否则簪子的事,就会如鲠在喉,想起便是忍不住的不舒服和遗憾。
梳妆台旁边的窗子有风吹过来,容妆的鬓发被吹起,容妆看着镂花铜镜里静默淡然的自己的容颜,笑不出,只是淡漠的看着,似乎脸色恢复红润了些。
这些时日里,乔钺也着实不易,朝中政务繁忙,他还要每日抽空来红妆阁。
若不是他的在意,她也无法恢复的这么快,比如调来合心的宫人,比如冉缜一日三次的诊脉,比如御膳房每日不断送来的各色食物,比如御药房每日送来的安神药,等等一切冗杂事物。
皆是因为乔钺的怜惜,皆是他给予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