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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前,叶池为了表示他是真的不想回去,特地与澹台薰在封州多逗留了几日。陆虎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恨不得亲自把他们送回京城去。
他们住的这间别院虽不比京城,但还是较为宽敞的。怀王不愿与锦王同处一个屋檐下,独自去了官驿等待归期,而锦王却是十分愉悦地留了下来,还悠闲地捎来几坛酒。
这让澹台薰有些不爽。
从各个方面讲,她都不喜欢锦王。这个人行为诡异,处处透着危险,却又好像没做什么坏事,总是一副坦然的模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她本能地感觉到,锦王对叶池有一种执著。
她不知该怎样表达这种感觉,并非钦佩、敬慕,亦非仇视、憎恶,只是一种纯粹的执著,就好像是……
猎人对猎物的执著。
因为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澹台薰练武时也有些心烦意乱。她不想将这件事说出来给叶池增添烦恼,只是每天都牢牢守在他身边,连晚上都要等他入睡才会从房门外离开。
叶池给廉王书了一封信后,将归期定在了后天。
其实他不太想回去,原因不是别的,自从来了封州,他发现澹台薰总是形影不离地粘着他,连他下午看书的时候都会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这让他十分受宠若惊。
虽然很开心,但澹台薰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她不是会因为喜欢他就成天粘着他的人,况且她的行为与其说是粘人,反倒更像是在……保护他。
临行前的那晚,叶池让澹台薰早些回去休息。她站在门口挣扎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那你也早点睡,晚上不要再出来。”
叶池点了点头,在她转身时轻轻唤住了她:“阿薰。”
澹台薰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与我说?”
澹台薰愣了一下,猛地摇了两下头,快步转身走了。
叶池回到屋内安静坐着,顺手拿了本书翻了几页,却没什么心情看,想出去走走但想起他答应阿薰不乱跑,只好开窗通通风。
窗外的月色柔和,树影斑驳,小院里静谧得像蒙了一层雾。叶池开窗之后觉得有些冷,于是披了件外氅,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
他大概能猜到澹台薰纠结的是什么事,毕竟这个姑娘实在太好懂了。尽管她总是面无表情,霸道又直接,然而每一个动作却都在诠释着令他暖到发醉的爱意。
“关上吧,你的风寒刚好没多久。”
一个冷不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叶池吓得差点连茶杯都飞了。他连忙伸头一看,只见澹台薰静静地站着窗户边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小袄,冻得微红的小脸好似院中盛开的腊梅,粉嫩秀美。
“你……”他震惊到一时说不出话,“你每天晚上都站在这里吗?”
澹台薰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摇头道:“不,等你熄灯我就回去了。”
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令叶池不知为何有几分恼火。他将手伸出窗檐,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果然冷得像寒冰一般。
“进来!”
澹台薰印象中从未看见他真的生气,那张俊朗儒雅的脸上凝着难言的怒意。她一时愣了。
叶池颦眉,紧紧握住她的手,心头满是责备的话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清澈饱满的嗓音带着微怒的情绪:“进屋来,我给你开门。”
澹台薰依然不理解他为何生气,抬了抬手,“可是你抓着我的手。”
叶池方才只顾着给她捂暖,正要松开时,澹台薰却一手撑着窗檐,轻轻一跃便跳进屋来。即使穿着厚重的衣衫,她的身手仍像初时那般敏捷,玲珑有致的身段在烛光之下美得醉人。
叶池在屋子里给她找了个暖炉捂手,随后静坐在桌前看书,没再搭理她。
澹台薰默默将窗户关上,又坐到他身边,可叶池仍然不理她。
她想了想,“你是不是气我不给你出门?”
叶池放下手里的书,抬头望着她认真的脸,没法再忍下去,站起来将她搂在怀里。
“寒冬腊月的,你就这么站在外面,你觉得我会不生气吗?”
“我不冷的。”澹台薰辩解着,可声音越来越小,“我怕我不在的话,你会出什么事。”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简单直白又纯粹的想法,简直难以招架。
“你的感觉没有错,但锦王不会对我下手,至少不会是以这种方式。”叶池叹了口气,难以想象这几夜她都站在窗户外边,而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澹台薰被他抱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果然察觉到了锦王的事,也许是在秦州的时候,也许是他刚刚入朝的时候,也许是更早以前。
“回去吧。”良久,叶池开口了。
他缓慢地松开手,而澹台薰却没有动,依旧抱着暖炉,“你去睡吧,我坐在这里看着你。”
叶池扶着额:刚才都白劝了。
“我不会有事的。”
“不是因为这个。”澹台薰摇了摇头,“明日就要启程回京,这是最后一晚这么悠闲了,我想看着你睡。”
她说得太过坦然,叶池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要……睡在我的房间里么?”
澹台薰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我坐着一样可以睡的。”
叶池简直难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指着床道:“你去床上睡吧。”
澹台薰眨了眨眼,“那你呢?”
“我睡地上就好。”
“不要,我睡地上。”她当即拒绝,“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再不好也不能让你睡地上。”
随后两人就谁睡地上的问题展开交战,最终以叶池的一句“你不睡床上我就生气了,我生气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终结,澹台薰终于让步,在地上铺了两层棉被才肯罢休。
熄灯之后,二人陷入沉默。澹台薰突然有些后悔说要留下来,这样叶池就不用睡在地上了。她翻了个身看着床下边,只见叶池背对着她侧卧,看不见脸,不知有没有睡着,只能听到他安静平稳的呼吸声。
叶池当然是没有睡着的,虽然早已决定要与澹台薰成亲,但还是头一回与她在同一个屋子里睡觉。
似乎只要有这个姑娘在身边,他就可以不去考虑一切烦心的事。
只要有她在,他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充实而美妙。
夜色渐渐深了,叶池也慢慢有了困意,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被子被人缓缓掀开,继而是一双小手探了过来,从背后将他抱住。
他霎时间清醒了,感觉到身后的人向着他的方向蜷了蜷,紧紧依偎在一起。
叶池没有出声,也不想责备她为什么跑到地上来睡,只是轻轻覆上她的小手。
***
第二天长素来叫叶池起床的时候,看见了这样惊悚的一幕:床上没有人,地上倒是铺着三床被子,叶池抱住澹台薰睡在地上,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长素捂着嘴巴才没有立刻叫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欢快地小跑走了。
尽管他几乎没发出声音,但澹台薰还是醒了。他们的睡姿不知何时变成了叶池抱着她,但这没关系,他开心就好。
她慢慢地起身,发现叶池还在安睡,便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出门。
待她走后,闭着双眼的叶池才伸出手摸了一下额上被她吻的位置,脸红得像被捂过似的,赶忙将头蒙进被子里。
虽然此次出行没有出动京衙门的人,但毕竟是押人回京,即便是装也得低调行事。为防再出差池,叶池特意让锦王与怀王的人马先后离开,一队由他护送,一队由澹台薰护送。
澹台薰执意要跟着锦王的队伍,叶池也没拦着,让他们先走,自己与怀王跟在后面。
回京的路上一直没出什么差错,甚至天公作美,连大雪都停了。澹台薰以为会一直这样顺利地抵达京城,偏偏就在入京的当天,一切都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来得毫无预兆。
怀王与锦王,还有几个侍卫,全部中毒了。
最先觉得不舒服的是一个骑马的侍卫,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口吐白沫。受惊的马儿嘶叫着狂奔,剩下的人也乱了阵脚。
叶池坐在马车里为怀王诊了下脉,不是致命的剧毒,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
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安顿好怀王之后,立即冲去澹台薰那里。
与他们这对人马完全相反,锦王那里是出人意料的安静。澹台薰侧身倚靠在马上,脸色有些苍白,指了指锦王乘坐的马车。
黑衣侍卫从里面下来,冷峻的脸上毫无情绪:“回禀叶相,锦王殿下也中毒了。”
叶池不作声地注视着他,良久,吩咐道:“立即回京。”
他将一个侍卫调来前面领路,自己则是扶着澹台薰往回走。他的脚步很慢,慢到像是每一个脚步都很用力。
澹台薰握着他的手,额间冒着冷汗,从方才开始便是在硬撑,嗓音低哑:“是酒……”
“我知道。”
尽管神志渐渐不清晰,叶池身上的那股药香却让她十分安心。
“锦王带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