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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瑶从不知道,一点飘渺的肉香味,都可以让她如此满足。
萧叔的老婆、他们姐弟俩的婶婶赵慧,是这块城区食品加工中心的员工,晚上下班回来,常常会从加工中心带回一点儿剩菜碎肉。虽然算不上新鲜,量也不大,可是比起口感粗糙的合成餐,这简直堪比满汉全席。
在萧瑶还蹲守在餐桌旁,翘首等待的时候,大门的锁响动了几下,而后“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啊——你怎么在这里?!”刚放学的萧子玉惊叫一声,看着萧瑶的神情,带着点儿嫌恶,又带着点儿慌张。
随着萧子玉一起进来的,则是面容略带沧桑的萧叔。他们所住的房子,离着中学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萧叔怕子玉出事,每次都是亲自接送的。
萧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又没死,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恰巧赵慧也做好了晚饭,正端着盘子出来,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口无遮拦的丫头,餐桌上说什么死不死的?!”
转头又招呼门口的两人,神情却缓和了不少:“还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吃饭?!”
萧琅大约是听到声儿了,从楼上走下来,有点儿拘谨的喊了一声:“萧叔、赵姨、子玉。”
这小破孩!萧瑶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会儿倒装得乖巧,知道尊敬长辈。怎么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就那么不客气呢?
赵慧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丝毫不见热切。萧叔却很看重这个男孩儿,连忙招呼着萧琅,坐到自己的旁边。
眼见着大家都开动起来,萧瑶一把就抓住了筷子,精准无比的夹中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肉沫,捞进自己的嘴里。同样将目光瞄准那肉片的萧子玉,原是比萧瑶先动筷子的,却不知怎么的,生生的晚上了一步,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萧瑶后发而先至。
再大的肉沫那也是沫子而已,萧瑶的舌头还没尝出味儿,那鲜肉已经滑进了肚子里。可她面上,却露出极为惬意的表情,还摆出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讶异的看向萧子玉:“子玉,你怎么不吃呀?”
可是说话的时候,萧瑶也没消停,反而又戳了几筷子,一边有点含糊的说话,一边当着萧子玉的面嚼得津津有味。
“姐!”萧琅抬了声音唤她,用眼神示意她别太过分。
一旁的赵慧,脸色也不太好看,甚至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瑶瑶,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嚷嚷着要减肥?”
萧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在那小破诊所里躺了几天,她瘦的都快只剩张皮了。她可从来不兴减什么肥,以前部队有时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大家伙儿都争分夺秒、狼吞虎咽的,减肥?那是什么玩意?
而跟她要好的世家小姐们,多半也对这嗤之以鼻。在她们眼里,保持身材固然重要,但节食减肥、将自己饿得瘦骨嶙峋,多半是那些没脸没皮的小蹄子们,为了讨男人的欢心才需要这么做。以色事人实乃下策,她们有身份有地位,就算要抓住男人的心,也不会苛待了自己。
不过好歹是人家的地盘,女主人都发话了,自然是要给点面子的。
萧瑶从从容容的放下筷子,端起空碗起身:“我吃饱了。”
她手指和唇角,都干净得没有沾上一点油腥,光看这幅模样,谁又能想得到,她用几筷子,就销毁了大半盘子的肉菜呢?
餐桌上的气氛有点儿僵硬,萧叔“呵呵”的打破这沉闷的僵持,却让赵慧越发气闷。
萧叔:“萧琅,你也吃菜啊,光吃白饭怎么行?”
赵慧偷偷瞪了自己丈夫一眼,连萧子玉也有点儿气鼓鼓的,扔下筷子,来了一句:“我也吃饱了!”
“子玉,你这还有大半碗呢!”看着萧子玉头也不回的爬上楼,赵慧在后面喊了一声,萧子玉却理也没理。
晚上的时候,萧琅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姐,你今天怎么能那样?好歹我们吃的住的都在萧叔家,你怎么还能跟子玉抢吃的?”
“那又怎么样?”萧瑶正背对着他,头也不回的回答道,“银行不是每个月,都会往他们帐上划一笔钱么?”
萧家的房子,是两层半的小民居,萧叔一家都住在二楼,而萧瑶姐弟则挤在最后的半层、一间小阁楼里。
两张单人床放在阁楼的两端。中间倾斜的窗子底下,放着一张小书桌——那是萧琅的地盘,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萧瑶都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此时此刻,萧瑶的床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廉价衣服,全是从她放衣服的大箱子里翻出来的。此时她站在床边,皱着眉头挑挑拣拣,时不时的就将一块小破布随手一甩。
——说真的,她其实想将这一整床,都给扔垃圾桶里去。
“萧瑶”到底是个什么品位?长得挺水灵的个姑娘,品位简直低俗得令人发指!
“姐,你到底在干嘛啊?”萧琅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门道来。
“嗯?”萧瑶扒拉了一下破布堆,无力的撑着腰,叹了一口气,“我想明天去买几件衣服——对了,我联盟点卡在哪?”
“啊?”不想萧琅却怪叫了一声,“姐,你卡里还有钱么?”
萧瑶搜罗了一下记忆,发现原主也不是什么有金钱概念的人:“……怎么了?”
萧琅很是无语的指了指床上的垃圾们。
“好吧!”萧瑶翻了一个白眼,转而问萧琅借道,“你那还有么?我过几天还你。”
且不说萧瑶会不会还、能不能还上……
萧琅又指了指萧瑶:“全拿去付你的住院费了。”
“怎么都是你付的?把我从楼梯推下去的那丫头,她不是应该承担我的医疗费么?”萧瑶挑了挑眉,看萧琅和莫医生分毫必争的模样,不像是这么好妥协的人啊。
“姐!”萧琅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样,“人家不让你赔偿精神损失费就已经很不错了好么?别人都说是你想将她推下去,结果不小心自己给摔下去了的。”
——谁在那造谣呢?!
顶多是两个小女孩在楼梯边吵架,推推搡搡的,然后一个失手她就被推下去了!
还没等萧瑶问出来,萧琅自己就已经将话接下去了:“……连子玉都那么说。”
“你信她?”萧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萧琅没说话,显然是觉得,自己的亲姐姐,的的确确做得出来这种事。
萧瑶和萧子玉,都属于成绩平平的那种,只混在最近的一所中学里。而萧琅的成绩好,人也争气,愣是考到了望京最好的中学,还拿到了减免学费的优待。
不过萧琅的学校远,来回一趟也不容易,所以是在学校住宿。只不过这次,因着萧瑶受伤,其他人都抽不出空来,他才请假回家,照顾了她几天。萧瑶一直昏迷着,他自然只能从萧子玉口里听到消息,却没想到,萧子玉将事实歪曲成了这样。
原主的性子的确不怎么好,仗着自己生得好,总是做些不切实际的灰姑娘梦,爱慕虚荣,又小心眼儿。
而这个灰姑娘,眼神却不怎么样,为了一根破草,跟另外一个女孩儿争风吃醋,两个人每每撞上,都能吵得天翻地覆。
萧瑶刚升上三年级。而那个女孩儿,是一年级新生,与萧子玉一个班,她们俩还挺要好的。
那女孩将萧瑶推下去的时候,萧子玉离得是最近的,看得也清楚。可她想都没想过要拉住萧瑶,只看着萧瑶摔下楼梯。等到将萧瑶送到了诊所,竟然还空口说白话的污蔑萧瑶,说是萧瑶企图将另外的女孩儿推下去,只不过动手未遂,自己反而遭了秧罢了。
萧子玉偏着外人也就罢了,毕竟对萧瑶而言,萧子玉也不过是个外人!
可是萧琅,他怎么能听信萧子玉的一面之词?!
萧瑶一声不吭的将床上的东西一扫,扫没扫进旁边的大箱子她也不惯了,落没落在地上也无所谓,反正将箱子随便一合,萧瑶卷着铺盖就躺在了床上,面对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在一旁站着的萧琅,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见着萧瑶翻身不理人了,他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姐?”
萧瑶张着耳朵,一点睡意也没,可就是装着没听到,听到了也不想理会。
“姐……”萧琅见着萧瑶这幅模样,会过神来,知道只怕自己是误会她了,“对不起,姐……”
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声音原本清亮亮的,这会儿却萎靡了下来,透着股愧疚,也透着股委屈,尾音拖得长长的,听着就有些挠人。
萧瑶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这还是一个孩子。
可他也会很快的长大,很快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萧瑶起身,盘坐在单人床上,盯着萧琅委屈又带着点儿倔强的眼神:“萧琅,我才是你姐姐,是你的亲姐姐。”
萧琅看着萧瑶略带锋芒的眼神,只觉得夺目得不能直视,和往日里好似完全不是一个人。许久,他才低了头道:“……我知道了。”
萧瑶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却只道:“很晚了,睡觉吧。”
萧琅轻轻的“嗯”了一声,无比乖觉的爬上床。
说实在的,萧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在华夏联盟的七大世家中,秦衣所在的秦家,是人口最多的、枝叶最繁茂的一个家族。家族里的人基本都是统一培养,无论父母,还是兄弟姐妹,都不太能见得上面,关系也并不亲厚。
有时候,秦衣会觉得,整个秦家,就像是运转良好却冰冷无比的机器,被一个同样冰冷无情的家主所操纵着,嵌入了华夏联盟的枢纽中。
秦衣不是没有亲弟弟,却疏远得好像陌生人,相见的时候都只能点头示意,却无话可说。
和她玩闹的那群人了,大家姐姐弟弟的叫嚷着,她也认下了不少的弟弟,却是纵着闹着,都没有一个正形。
可是这里不是秦家,也不是欢场。
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长大,也将继续相濡以沫的生活下去的弟弟。
外面的夜色透进小阁楼的窗户,秦衣翻过身来,描摹着对面少年单薄的身形。
萧琅,其实是一个很优秀、很努力的孩子。
他活得那么累,又那么小心翼翼。
他们的父母早逝,只能寄居在叔叔家,在这间小小的阁楼里,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
萧琅从知识里攫取力量,拼命的给自己创造更好的条件,去争取更好的生活。而且他还得拖着一个不争气的姐姐,一个白日做梦、成天想着钓金龟婿、劝也劝不回来的姐姐。
而“萧瑶”归根结底,跟萧琅的愿望,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生活得很压抑,想要挣脱出去。
可是“萧瑶”她脑子没萧琅灵活,看人看事的眼光也不行,说难听点就是蠢,蠢得无可救药。在大部分底层平民的认知里,女儿多半是赔钱货,将来总要嫁出去的。浸淫在这种观念中的“萧瑶”,她只能想出靠男人这么一个办法,将他们姐弟从泥潭里挣出去。可想出这个办法,比想不到还要蠢,真是蠢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