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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
康熙呆坐在龙椅上已经好一会儿了。梁九功有点担心,过来掌灯时轻轻的把烛台扶远,见他的目光跟过来又忙停了手。
康熙看他。
梁九功比李德全更贴心,但谁让那夜在怡然居陪着他的是李德全呢。想着想着,心情倒更不好了。
许多话堵在心窝里,就像皱起来的纸,他得自己抹平。
到底也没想过,福全会跟他一样。而且,看佛尔果春的态度,似是更在意他。
他呆呆的坐着,品尝着酸涩的滋味。
面前跃动的烛火仿佛捣乱似的让他的心更乱了。
康熙深深的呼吸着,去摸案头的折子。翻过一册册都是已经批好了的,又都放了回去。
没事做,好烦躁。
要发火吗。梁九功一缩没再向前凑,眼睛却斜向了门边。
有人进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
梁九功一扫拂尘,刚要喝斥,偏又笑了起来:“五公主。”
温宪这回打扮得可是规矩得很了,穿着粉色的小夹袱,头上的辫子扎着绒球球,看上去甜美可爱。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圆送到康熙的面前:“您尝尝汤圆吧。女儿自己搓的。”
哦。汤圆吗。
康熙的记忆,莫名的就重合了。
为什么要想起佛尔果春呢,明明在生她的气。
他轻轻的推到了一边:“太烫了。”
“哦。没烫着吧。”温宪摸了摸他的手。
指尖扫过指茧。康熙一拂,绕开了她:“今儿玩得开心吗。”
“开心。”温宪很快乐的回忆起在慈光寺里的事情,双眼眨着兴奋的光:“我和小包子都开心。”
“哦。”康熙的心闷闷的,不舒服,但偏张扬的笑了笑:“说来听听。”
他还是很想知道。他明白他们一定见过佛尔果春了,他想知道孩子们是不是也很喜欢她。
虽然明知道温宪和保绶是去帮忙的,但他希望孩子们为他捣乱。
这可是不讲理了。
他的心情很矛盾,就像一道门板的两边,站着两个正在用力的人。他们使劲的挤,挤得他很难受。
温宪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想到那些令人惋惜的细节。她尽量前面说得详细些,以掩盖后来的尴尬。
康熙听得入了神,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了,还好,只是误会,佛尔果春跟福全并没有交集!
太好了。
他松了一口气,逗着温宪继续说下去:“怎么,你觉得太可惜了?”
“有点。”温宪看他愉悦的笑,以为只是当成趣事般的对待了,索性略过了后面的,没有说到他们向佛尔果春道歉便嗔道:“汗阿玛您怎么这样嘛。我们失败了您还。”
“呵呵。你觉得她这么好,若是此人做你的额涅如何?”康熙轻轻的说话,似是一句玩笑。
温宪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有点呆了。
康熙笑了笑。
温宪便以为他只是逗趣,微笑道:“夫人真的很好,如果她能嫁给二伯……”
她停下来了。
康熙的眼睛瞬间滑过了寒芒。非常危险!
温宪委屈,而且也有些害怕。
康熙抹了抹手,抿住唇,瞬间又庄重起来。
他忘不了刚才的心情,一下子由酸楚变为狂喜,再转为暴怒。就好像一阵风突然吹起来似的。
佛尔果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这么能牵动他的心情了?
康熙一凛,转过了目光对温宪说:“朕突然不想吃了。端下去吧。”
温宪撒娇:“不要嘛,女儿好累的。”
“去吧。”唐熙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觉得浪费,就自己吃掉。”
温宪突觉压力极大,乖巧的端起,福身而去。
康熙起身到花园里散步。
外面有些冷,梁九功劝过了看他不肯加衣服,便把披风轻轻的搭手里,和穆克登一起跟了上去。
御前的这些人里,梁九功和穆克登是最常跟着他的。
说句不敬的话,他们也是觉得康熙是亲人了。
这些天,白天的时候,穆克登便为着康熙待在怡然居,到了晚上,才回来伺候。
他的心思,他们也是懂的。
康熙似是认真了。
康熙想着佛尔果春,心头便闪过了她的亲人们,这一回却偏想到了阿克敦。作为刚上任的蓝翎侍卫,虽是通过了考验,还有许多规矩不熟悉。他想要哪天叫来亲自教导教导。
他终是为了佛尔果春便想让她和她的家人都得福气。
唉,越想心越乱了。
康熙停了。
穆克登一惊,跪了下来:“主子。”
康熙奇怪。
穆克登以为他又要到怡然居去了。他着实要劝阻的。
他和隆科多一直不和,便也顺带的觉得他的女人也一无是处。老实说,在跟着康熙第一眼见着佛尔果春的时候,他是很有些惊讶和敬重的。因为她的容貌。但是,听说她是隆科多的女人后,他就开始有了极强的警戒心。
他不了解隆科多的后宅,但是隆科多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却很清楚。
隆科多身边可能怎么会有好女人?这样的女人最好再也得不到康熙的关注才是。
康熙频频的接触她,这是要糟啊。
不知不觉,他竟是拿质疑的目光在看着康熙。
康熙一笑,眼中有了冷意。
梁九功忙过来掩饰:“求主子添衣。”
康熙没理。他原本是要到寿康宫去见苏麻喇姑,纾解一下情绪,这下倒不必了,脚又一转。
穆克登看方向便知要出宫,吓得爬起来追:“主子!”
梁九功也跟着追了几步,一想康熙是要见佛尔果春,佛尔果春是认得他的,忙叫人去喊李德全。
不久后。
康熙到底是出来了,这会儿天还没黑。
来到怡然居的时候,头偏了一偏。福春堂那边有人。
是佛尔果春和乌尤,还有德昌。
真是太巧了。
康熙顿了步子,想打招呼,想了想,却是没说,悄悄的跟了进去。
佛尔果春出来是为着向福春堂的大夫表达谢意的。伊哈娜说梁太医看过额泰是经脉的缘故后,她便和这里的大夫说了,又得了一种新药的推荐。
额泰用过了,痛楚真是减轻了不少。
她亲自来谢过了,听那坐堂的大夫道:“初春时节常有咳痰之事,容易伤风,夫人备些风寒的药吧,饮食也仔细些。”虽是三月了,到底还很冷的。
佛尔果春想起每年的春天岳兴阿便会有些咳嗽。因他有喘症一定要防备着。便谢道:“多谢您想着。这些您收下。”
她递上药金。大夫却不收:“上回还剩些银子,不必了。”老客是应该更体贴一些的。
佛尔果春等他包好了药,收好转身想要出去,结果转身便看到康熙。
康熙见她扬着手,唇微微开着,有些惊到又有几分趣意的样儿,笑了起来。
佛尔果春放下手,低了眼帘:“黄爷。”
“哦。”康熙看到周围的人有些侧目,知道是自己失礼了,便等佛尔果春出来再说。
德昌摸了摸手中的刀,拉着乌尤向后退去。
他记得康熙的脸,他不敢说他是谁。康熙目光投来,他们便退得更远了。
佛尔果春刚从伯爵府回来。她如今可是比以前富裕不少。自从阿克敦有了差事与亲事之后,罗岱和讷亲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变化。他们开始主动向嫡系示好,并且送银子,指望这样就能抹掉从前的一切。
好像他们为了贪恋这点可怜的亲情,就会拿他们当成祖宗似的。
佛尔果春倒是收了,主动送上门来的银子为何不收呢。
今儿有空,去看看伊哈娜,也跟她聊聊往后。
侍卫选拔,她是不会坐视玉柱一人独大的。前世玉柱和舜安颜都入了围,两边一起熬资历,可到底还是玉柱多占些便宜。以前她帮不了舜安颜,因为没势力,但现在伯爵府的嫡系有了位置,到底是不同了。
伊哈娜也和娘家瓜尔佳府有了往来。
一切都是越来越好了。
但愿大家一起努力,蒸蒸日上吧。
她也动过对玉柱下手的心思,但是她刚得了势玉柱便出事,外人一眼便看得出来。但她到底可以防备着他们对岳兴阿,舜安颜做不好的事。
选拔便是争宠,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佛尔果春的心思转到儿子身上,不知不觉就有些淡了。康熙跟她一起在路上走着,倒有点醋意,问道:“夫人有心事?”
他问完亦有些后悔,不该如此的,又认真了。
事上最怕的便是认真二字。
但是,既然已是这样,又何不追问呢。
既是认真了,便免不了试探。
他要确认佛尔果春这般纠结,是不是和慈光寺的事情,和福全有关联。
佛尔果春呆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无事。”
康熙听了她的话,放心了,紧接着又突然有点促狭的快意:“哦。还以为夫人遇见了喜事。”
佛尔果春顿时想起了福全,也想起了圣恩。便道:“是有些喜事,也要感谢圣恩……”
康熙仿佛得到夸奖般的跃跃一喜。
他终究知道了,在佛尔果春心里,他是不同的。至于福全,并不是他假想的对手。
他的心情不错。
可她又说:“还有裕亲王。”
康熙的脸色瞬间变了。不过,停了片刻却又和气起来:“哦,是么。”
佛尔果春亦微笑,因想起了帕子,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想还给他。药瓶倒是不能还了,只剩一半不好意思。
她把帕子收在小盒子里,随时带着,这便递了过来。
又是小盒子。这回是紫色梨木的。
康熙转移心情的打趣:“夫人的盒子倒是不少。”他收下了。这盒子倒不轻。
他们信步走着,也聊着,竟是不知不觉绕到了裕亲王府门前。
看守的门子眼尖,一扫就看到了康熙,忙要过来行礼。李德全忙暗暗抬手。
那人不过来也不动了。
佛尔果春一瞥有些古怪,便顿住了步子。
康熙笑:“我和他们认识。”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这样不足以解释,又道:“我和裕亲王是好朋友。”
“是么。”佛尔果春看他的目光顿时又多了些亲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黄爷对她的善意就足以理解了。
康熙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就有点躁躁的。他很清楚,他认真了,而她在他心中是越来越重了。
回宫后,正好,敬事房说要送人过来了。
康熙挥了挥手:“不用了,退回去。”
他除衣躺下,静静的在想佛尔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