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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穗真不是为了钱,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一直推脱了。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可以为了钱试一试,便索性不解释了,就让这成为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见她感兴趣,袁贤辉趁热打铁,赶紧给她报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可观到裴穗立刻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她抬手顺了顺有些乱的头发,二话不说,转身正准备往里走,身后的门却很不合时宜地打开了,杂乱的高跟鞋声打断了她。
“……”我靠,抢饭碗的这么快就来了?装逼果然要遭天谴。
危机感迅速袭上裴穗的心头,谁知袁贤辉变脸变得更快,还没等人走进来就已经开始打发她走了:“好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玩泥巴去吧。”
世态真是炎凉啊,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辉哥辉哥,你别这么喜新厌旧。”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裴穗不甘心,拉住头也不回的袁贤辉,决定以低价挽回他的心,“刚才那价少一个零,怎么样?”
钱少总比没钱好。
见她一副可怜样儿,袁贤辉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就当是买十送一好了。
不过买十送一当然只是个玩笑话。
虽然裴穗长得不算有多出众,但五官生得端正灵动,也还没差劲到当赠品的地步。放在一群明码标价的整容脸中,反倒被衬得亭亭落落,像是四季里最早盛开的春.色,充满朝气。
可在饭桌上太有朝气,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当裴穗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快要消灭掉一整盘翡翠虾环的时候,她的小腿突然被人踢了一下,最后一颗虾环就这么华丽地陨落了。
“吃吃吃,你给我少吃点儿!”袁贤辉坐在她的旁边,已经亲眼目睹她吃空好几盘菜了,不得不出来制止一下了。
见她不听劝,又换了蛋羹吃,他把她的小勺也给没收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袁贤辉没指望她这个业余的能比得上人专业的,但咱也别光顾着吃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带自家闺女出来吃酒席的。
但这也不能全怪在裴穗的身上。
对面就坐着那位贺先生,她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怎么撑到散场拿钱啊。
再说了,这种场景裴穗在会所里没有少见,唯一的差别就是尺度上的而已,所以不用看也知道那些模特们在干什么。要不就是陪着大老板们喝酒,要不就是被大老板们摸来摸去。
不过碍于袁贤辉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嫌弃,她不得不从堆积如山的食物中抬起头来。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看见了正侧头与人交谈的贺霆舟。
几位大老板喝高兴了,正在旁边拿着话筒唱歌,裴穗只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和那天晚上的逐渐重合在了一起。少了几分低哑,沉稳而有力。
听着听着,裴穗竟然差点听入了迷,连忙回过神来,决定吃颗金枣冷静下。谁知她的筷子刚一伸出去,就撞见了贺霆舟投过来的目光。
冷寂得不带任何温度,却让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筷子都有点拿不稳了,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死神选中了似的,可他应该不会记得她这样小人物啊。
还好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裴穗太草木皆兵了。对方的视线压根儿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直接掠过了她。
“……”真是吓死宝宝了。
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裴穗心里一松,夹了颗大金枣,结果这画面正好让唱歌归来的袁贤辉给碰上了,连话都不想和她说了,也懒得再去扶她这个阿斗了。
他正事都还没办妥呢,哪儿还有心情去管她。反正又不是他亲闺女,他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吃死她得了。
这一头,裴穗见他回来了,赶紧把枣咽下去,凑过去问道:“辉哥,你们现在谈生意还兴打游击战吗?下面是不是该你了?”
这个不行换那个,一屋子的人都快轮完了,也没什么效果似的。
“你个二傻子懂什么。”袁贤辉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懒得解释,狠狠抽了两口烟,吐出来的全是忧伤,“吃你的,少废话。”
裴穗还没见过他这么惆怅呢,来了劲,旁敲侧击道:“那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连你都搞不定?”
“我大爷。”
“……”我靠,他们的词汇都这么贫乏的吗,难道除了大爷就没别的什么想说的了吗?
不过他这话的含金量可比李惠的大多了。
只要有钱,人人都能成为裴穗的大爷,但要想当他的大爷,也不是件容易事。
袁贤辉倒也不是在自嘲。
在场的都是一群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现如今为了争南边新开发的风景区项目,还不是在这儿给他当起了孙子。这样说起来,贺霆舟可不就是他们的爷吗。
眼见着工程再过几天就要开始竞标了,可香饽饽只有一个。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不占一点优势。要是再不抱紧他的大腿,可能连香饽饽的渣都吃不到了。
这大腿袁贤辉还没想好该怎么抱呢,这时突然有一人从外面冲了进来,直奔贺霆舟的跟前。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气的,他的双眼发红,手里还拿着手机,激动地质问道:“贺总,人做事都得凭良心,你非得把我们哥几个逼上死路才甘心吗!”
这话重得包厢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原本还算和气的氛围荡然无存,只有歌曲伴奏还在不识趣地放着。
裴穗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放下了筷子,偷偷拿眼观察对面的状况。
明明同贺霆舟之间还相距数米,甚至还隔着袅袅烟雾,远不及在会所的那晚亲近,裴穗却觉得他的面容愈发清晰,像是烙进了人的眼中。
他的神情有些散漫,可眼角眉梢的冷意不减分毫。整座城市的万丈繁华就在他身后的窗外,烨烨煌煌,也敌不过他指间夹着的那点猩红。
“刘董,你这帽子扣得可真大。”虽然被莫名兴师问罪了一通,贺霆舟神色未变,掐灭了烟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眸看着他,“我怎么逼你们了?”
他说得不急不缓,声音绕到了人的心里,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人骨子的里藏着的那些胆量剔得片甲不留方才罢休。
“你……”
“我说老刘你这人,喝多了就回家歇着,跑这儿来干什么,还把死字挂嘴边,多不吉利!”为了避免情况越来越恶化,袁贤辉赶忙过去把人拉住,捂住他的嘴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打着圆场,“老刘喝醉了说浑话呢,贺总别放在心上啊。”
接着又给裴穗使了个眼色:“小裴,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帮贺总把酒满上。”
“……”还在观察局势的裴穗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大写加粗的懵逼。
其实除了脸皮厚,裴穗还有个为数不多的优点,那就是听话。虽然这听话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反抗不了,反抗不了就只有接受。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不能拿了钱不做事。更何况袁贤辉都已经指名道姓要她去了,她还要怎么装聋作哑下去。
从哔了狗的复杂心情中缓过来后,裴穗手忙脚乱地起了身。因为事态严峻,她不敢再慢条斯理的了,快步走了过去。
包厢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地毯,脚步声都被吸纳得干干净净。人走在上面,犹如置身云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实感。唯一能让人放松的歌曲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按停了,周遭静得人有些心慌意乱。
为了把痛苦降到最低,裴穗走得很快,拢共用了不到五秒。即便如此,她也觉得漫长得像是赤脚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是煎熬。
而这所有的煎熬都源于那道迫人的视线。藤蔓似的缠在人身上,越勒越紧,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可袁贤辉正忙着收拾烂摊子,这会儿才没有空去关注她的动向呢,所以这视线来自于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身处藤蔓中心的裴穗安分守己地低着头,一路上不敢直视任何人,走到贺霆舟跟前的时候差点又习惯性地跪地上了
这会所的规矩真是害人。规定什么不好,非得规定他们必须跪着为客人服务,弄得她现在一见着这些大人物,就条件反射地想跪在地上。
裴穗稳了稳自己慌乱的心态,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种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白的,斟满后立刻后退到了几米开外。
白的后劲儿大,容易醉。早点醉早点回家,省得他在这儿折磨人了。
而那个早就醉了的人呢,明明几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火气大得恨不得能揪着人衣领大干一架,谁知一眨眼的工夫就萎成了一滩烂泥,紧抱着袁贤辉不放,嘴里还在胡言乱语着。
被赖上的袁贤辉死活甩不掉他,没辙,只好一边拖着人往外间的沙发上走,一边让桌上的其余人先顶上,缓和缓和一下气氛。
老刘这人吧,也真是沉不住气,都说了酒桌上不谈生意,结果一丁点火星子就把他点燃了。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啊,要是为了眼前的这点利益而把贺霆舟得罪了,那多得不偿失啊。
你说好好的一个局,就这样被他这颗老鼠屎给搅坏了,袁贤辉气得在心里直骂人。可气归气,路过裴穗身边的时候也没忘叮嘱她两句:“小裴,你也好好陪贺总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