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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名的一句话让这场早已跑题的交涉再一次戛然而止。
严衡一言不发地倒在床上,用双臂将吴名强行搂入怀中,不许他离开,也不再跟他说话。
而吴名却比严衡还要郁闷。
他和严衡之间好像就没办法正常交流,每次想谈点什么都会变成鸡同鸭讲,偏偏又吵都吵不起来,更别说动手打架了,把他憋得简直内伤。
或许以后就应该像处置那个老太夫人一样先斩后奏,反正就算惹出了乱子,严衡也会给他擦[屁]股!
吴名算看出来了,严衡对他完全处于一种精虫上脑的非理智状态,撒娇告恼无往不利,但要想以彼此平等的身份正正经经地谈些事情,那十有8九是要白费力气。
既然如此,那他也只能利用这份宠爱,让严衡见识一下什么叫恃宠而骄。反正宠爱这玩意就如商场里的优惠卷,过期作废,不用浪费。吴名不确定严衡的宠爱能持续多久,但只要他能吊住严衡胃口,不让他吃干抹净,想必几个月的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维持了。
应该可以吧……
吴名对此并不确定。
虽然他在人间厮混了两千多年,但给人做老婆,被人当成妲己、杨玉环这样的角色宠爱,这样的经历即使是在“当”女人的时候,吴名都不曾有过体验。
这或许要归结于之前的身体都是吴名自己挑选的,而能够被鬼修所选用的身体肯定不会是寿终正寝,不是自杀就是横死。对这些人而言,宠爱、幸福、快乐……这样的词汇基本只存在于小说和字典当中,即使吴名征用了他们的身体,也很难改变他们已经定型的人生。更何况吴名本身也不是个善于讨喜的,从小到大,从做人到变鬼,他就没改过随心所欲的性子,没在乎过别人的感观。
算了,顺其自然吧!
吴名默默嘟囔了一句,靠在严衡热乎乎的胸膛上,闭上了双眼。
吴名酣然入睡的时候,严衡依然清醒着。
在此之前,严衡不是没有怀疑过先帝是不是真的有意立他为继承人,虽然先帝不止一次说起过“你比嬴汉更适合做一国之君……”、“若我立你为太子……”这样的话,分派给他的文武师傅也都比嬴汉更加卓越,甚至经常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他为君之道,为政之途,但在三公九卿面前,先帝却从未吐露过想要立他为太子的话语。
话说回来了,若先帝真在人前露出过这样的意思,那些古板的大臣早就当庭死谏,嬴汉的母族项氏也肯定要想方设法地弄死严衡,根本不会让他平平安安地返回辽东。
上一世,严衡感念先帝恩情,从始至终都没起过自立为王的心思。即使不喜嬴汉,在天下纷乱之初,严衡也不曾竖起异帜,反倒帮嬴汉平息了辽西和渔阳的反贼叛乱,抵挡了北边的东胡和夫余。
但最终,嬴汉之所以会被逼到*,严衡却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吕良自陇西起事后,兵分两路,向东向南扩张。吕良自己领军南下,而阮橙则在东路叛军里担当左将军,这才有了与严衡照面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严衡才会妄念萌发,生了邪火,在强掳不成后,派使者与吕良进行交涉,以不出兵勤王为条件换取阮橙,让吕良能够安然南下。
权衡之下,吕良接受了严衡的条件,只是不愿将此事暴露出来,坏了自己声誉,于是便给严衡安排了一出戏,让他派阮家人出面将阮橙引走,从而使自己能够与阮橙被擒的事撇开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说,严衡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他在北边与吕良的叛军开战,起码会拖住叛军的大半兵力,让吕梁南下的时候不会那么的迅速果决,在南下的过程中也会遭遇更多阻力。
但严衡袖手旁观的行为却像是一道风向标,让中原的士族门阀愈发认定大秦气数已尽,很多人不仅没有出兵阻挡吕良,反而早早地投靠过去,想要拼一场从龙之功。
想到这里,严衡忽然有些唏嘘。
上一世,他就因阮橙而起了叛逆之心。这一世,“阮橙”更是几句话就让他对先帝的恩情都消失殆尽。
这样想起来,阮橙还真是他命里的魔星,只要相遇便注定要入歧途。
严衡低下头,用双唇在“阮橙”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吴名这会儿已经睡得很熟了,而熟睡中的他完全不同于清醒状态下的顽劣,老实得让人甚至会去担心他的生死,呼吸轻得微不可闻,身体也凉得不似活人。
但在炎炎夏日拥着这样一具身体入睡,实在是比抱个竹夫人还要舒爽。
想到这儿,严衡忽地失笑。
其实他已经很幸运了,这世上又有谁能够两世为人,将上一世的缺憾全部补足呢?更多的人不都是求而不得,抱憾终生?嬴汉虽然继承了皇位,但最终还不是成了亡国之君,将身家性命输了个一干二净?
而他,即使是上一世也不曾受制于人,痛失所爱后便骤然重生。这一世更是无往不利,心想事成,美人在手,江山待望。
上苍已经如此优待于他,他又岂能再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严衡翘起嘴角,轻抚着吴名的背脊,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第二天一早,当吴名睁开双眼从睡眠状态中脱离时,严衡已再一次没了踪影。
昨晚拿出来的造纸流程图被放在吴名用被子叠成的枕边,严衡仿佛在用自己的行动再一次强调他不与吴名做交易的决心。
等我把金矿的位置画出来,看你还能不能再大义凛然地把地图也甩回我的脸上!
吴名撇撇嘴,愤愤不平地起身。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玳瑁和郑氏都已经在院子里干活了。
吴名简单吃了些东西便也换上昨日新做的那套衣服,去了造纸的小院。
黄豆他们三个已经等在院里,见吴名进来,马上走上前躬身见礼。
吴名摆摆手,先过去检查了一遍地上晾晒的东西,然后才转头对三人道:“知道那个道士在哪儿吗?”
“您找他干嘛?”黄豆迟疑了一下。
吴名道:“他不是这里的头儿吗?我要去厨房那边转转,总要得了他许可才能去吧。”
“您不是郡守夫人吗?去哪儿还要他来许可?”黄豆愣愕地问道。
“你们也知道我是郡守夫人啊?”吴名翻了个白眼,“正因为我是郡守夫人,不是郡守本人,而这里是军营,不是郡守府后院,所以才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我说,真的没人教过你们怎么当兵吗?怎么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军营是能随便走的地方吗?你们自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一连串的质问又把黄豆砸懵了,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道:“我们就是些辅兵,伍长让干啥,我们就干啥,哪用想那么多事啊!”
“所以你们连辅兵都当不长久。”吴名撇了撇嘴,再次摆手,“算了,我也不折腾了,你们谁跑一趟,把昨天那个道士叫过来。”
黄豆和另外二人面面相觑,很快无奈道:“我去吧。”
罗道子的所在地和这座院子的距离显然不算远,在没有汽车也没有自行车的情况下,黄豆只出去了十来分钟便把人给带了回来。
“您要去厨房?”罗道子行了个道家的作揖礼,直起身后便直言问道。
“也不是要去厨房。”见罗道子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没事人模样,吴名也没提昨天的那场冲突,“我想看看你们这里是怎么榨油的,怎么样,能带我去看看吗?”
罗道子却是一愣,眨了眨眼,“您说的是咱们平日里吃的那种油?”
吴名点头,“嗯,不过我只要看植物油,就是用大豆之类榨出来的油,不是用肉熬出来的荤油。”
罗道子立刻转头向身边的兵卒问道,“那个,榨油是在厨房吗?”
“应该是吧?”跟来的兵卒也不确定。
罗道子无奈地摸了摸胡子,转回头向吴名道:“要不,您先跟我去厨房那边看看?反正厨子肯定知道油是从哪儿来的。”
“他兴许也只知道油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吴名面无表情地答道。
“呃……”
“说笑呢。”吴名扯了扯嘴角,“走吧,过去看看再说。”
其实吴名想看的不是榨油,而是厨房里到底有多少豆油这样的植物油,只是不知道军营有多少储备,也不愿平白浪费人家东西。
亲眼看过之后,吴名就发现他的担心并不多余,厨房里的豆油果然少得可怜,平日里只供应给郡守和罗道子等人使用,称得上是仅次于蜂蜜的奢侈品。
穿越男虽然误打误撞地鼓捣出了豆油,但榨油的方法却十分粗糙,就是将豆子碾压成渣,放热水里浸泡,然后把浸泡过豆子的水倒进容器,先用大火煮沸,再用小火熬制,过程和熬制荤油简直就是异曲同工。
“有空闲的木匠吗?”吴名扭头问罗道子。
罗道子马上笑道:“没有也得有啊,您说是不是?”
“那就找一个记性好点的,再准备一根圆木。”吴名直接开始吩咐,但说到一半就猛地一拍脑门,“对了,材料,差点又忘了!那个,豆饼也要一起准备——算了,先别找木匠了,找个方便讲话的地方,准备好纸和笔——绢布或者竹简,我说,你记。”
“夫人请跟我来。”
罗道子直接将吴名领回了他暂住的小院,进了上一次和严衡一起待过的正堂。
罗道子没舍得用昂贵的绢布,只挑了卷新制的竹简,然后便研磨执笔,用文字将吴名叙述的古法榨油流程记录下来。
等他抄录完毕,吴名又让他添入了一些关于细节的详细解答,接着就不客气地拽出几块绢布,把自己要做的榨油机图解画了上去。
这种可以让人照猫画虎的构造图图解比造纸的流程图复杂许多,吴名费掉了一张绢布做草纸才把图形画正确,将比例尺也标注清楚。
等这些事做完,罗道子也知道吴名要干嘛了,马上问道:“有这些便可以让匠人们尝试了,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准备做个模型出来,让他们当参考物。”吴名道。
罗道子一愣,“夫人要亲自动手?”
“难道你来?”吴名反问。
“呃,既然夫人要亲自动手,为何还要再找木匠?”罗道子疑惑地问道。
“当然是让他在一旁看我怎么做啊!”吴名皱眉,“难道你觉得光看图纸就能看得明白?”
“但您可是郡守夫人啊!”罗道子不无试探地说道,“怎么能让您去做匠人的事情呢?”
吴名这才明白罗道子的意思。
如今的工作排位是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就比商人高那么一点,而郡守却是士族中的上位者,郡守的夫人要是像匠人一样干活,传出去是要让其他士人笑掉大牙的。
但吴名哪会在乎这个,当即翻了个白眼,冷脸道:“我连嫁人的事都做了,干点木匠活又有什么大不了?”
“……”罗道子顿时被噎得没了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