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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怡县主此言,颇见风骨。
宁王此次来赔罪,虽然是皇帝的意思,可是堂堂亲王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折腰,要说心里高兴才叫见鬼。
他自然明白,若明珠大大咧咧受了他的赔罪,只怕也会叫京中非议,因此,此行真是大张旗鼓,吸引了不少喜欢看热闹的人。
只要他在明珠面前弯一下腰,明珠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白莲花儿,宁王殿下经常干,因此业务十分熟练。
他一边在南阳侯府门外高声赔罪,黯然失色,一边在心中默默地鄙夷了一下逼着自己,一定要给明珠出头出气的皇帝。
大抵是帝王高高在上无不顺心,因此对人心没有半点儿在意,他并不能明白,有时叫人吃委屈,其实是在叫人得到便宜。而叫人,如湘怡县主这般万事顺心,其实乃是坑了她的清名。他心中得意起来,俊美的面容却苍白羸弱,似乎叫皇帝折辱得喘不过气。
因此围观群众,多少都觉得皇帝与明珠这是有点儿过了。
做什么把一亲王给逼到这个地步呢?
“本王,上门赔罪!”宁王感觉到身后围观中人的视线,心中越发满意,高声唤道。
他身后的几箱子金子,也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只是这金子,可不是那么好收的呢。
他正在得意,却听见紧闭的南阳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并不是南阳侯或是昌林郡主,自然也不是眼下风暴眼中的湘怡县主了,就见齐凉缓缓而来。
他生得与宁王肖似,然而神情却淡漠得厉害,那双冰冷的眼看着宁王,然而却空茫得看不到他一点的身影。他跨出大门,见宁王白衣如雪羸弱病弱,抿了抿冷厉的嘴角,淡淡垂目说道,“县主有话与你。只是她是一介闺中女孩儿,并不好见外男。”
凌阳郡王的话里,湘怡县主真是一个十分清白规矩的姑娘。
“你这个……”宁王才想骂一声逆子,只是骤然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乃是纯洁的白莲花,恐崩了设定,急忙吞了自己的怒吼。
齐凉看着似乎憋得够呛的宁王,嗤笑了一声。
“县主说了,你的赔罪,不敢领受。”齐凉心中愉悦,将明珠的话说了,顿时就见宁王惊呆了。
围观路人们也都惊呆了。
明珠的话一出,十分见风骨刚烈,虽太过直爽,只是这年头儿这般磊落,有仇露在脸上的姑娘实在是不多见了。
以直报直。
明珠的话落在众人的心上,就叫众人对宁王的眼神生出几分诡异与审视,还未待宁王殿下从这连番的打击之中回神儿,齐凉已经叫金子与继妃之间不得不说的两三事缓缓地说了。这一回不仅宁王的人设崩了,就连家中白莲花儿继妃娘娘的设定,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
金子看似很多,其实对于勋贵宗室人家儿,黄金算什么呢?
还不如一件古董字画儿风雅值钱。
若诚心赔罪,何必大张旗鼓用金子来诋毁她人?可就是什么都明白,在京中虽然因从前旧事叫女眷们非议,却一直不抛弃不放弃地做一个善良女人的宁王妃,却给南阳侯府送来这么多的金子。
她是不知道?
这就有点儿骗人了不是?
“杀人不见血啊!”
“真是最毒妇人心!”
“贱妾扶正,果然心怀毒计!”
宁王的身后,就有些闲得慌吃饱了撑着的家伙们议论纷纷了。
宁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凉透了!
他再没有想过,顾明珠竟然倒打一耙,将黑锅扣在了宁王府的头上。
且他也不能叫身后的人闭嘴,盖因京中往来,敢在南阳侯府这条街出现看热闹不怕寻仇的,大多都是显贵的出身,宁王殿下就至少在人群里看见了七八个宗室子六七个勋贵子弟十好几个没事儿吃饱了撑着的纨绔等等等的。
这些家伙大多不好得罪,没见宁王殿下得罪了一下吏部尚书后就遭了大仇人么。宁王从未想过明珠竟然毁自己夫妻的名声,然而他却知道,此时若自己走了,齐凉当场就能给自己扣一个“心虚”的罪名。
“看来县主,是不欲与本王和解了!”宁王心中惊怒,只恨顾明珠狡诈,咬着牙冷冷地说道。
“县主本就是快意恩仇的姑娘。”齐凉从南阳侯府高高的台阶之上往下,看着宁王那张咬牙切齿的脸。
他眯了眯眼,继续淡淡地说道,“也没有眼皮子浅到,看上你这些金子。”
他再次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府之中的金子,都是公中账目,这些,本也是本王的。”
“什么?!”宁王殿下顿时觉得自己听错了。
“本王是嫡长子,金子自然是我的。”齐凉欣赏了一下宁王几乎厥过去的表情,觉得自家珠珠真是特别狡猾。
当然,郡王殿下就喜欢这狡猾。
“从前本王从不计较,那是因本王出身宁王府,总是心有牵挂。然王爷日前光天化日斩杀本王,本王心寒如冰,如今,只好与王爷了断。”
齐凉一张嘴就把宁王给比划成了一个不慈偏心的父亲,并再次表达了一下自己在宁王府中很尴尬的位置,这个就不必湘怡县主教导,乃是郡王殿下自学成才。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宁王,敛目,淡淡地说道,“本王当初在宫中重伤,乃是南阳侯府一力照拂。这些金子,只是本王对南阳侯的一点谢礼。”
宁王已经听不进去别的了。
他本中毒,此时喉间发甜,猛地呕出几口鲜血!
“王爷病了,送回去好生看诊。王妃真是无用不贤!多日照顾,竟不能叫王爷有一点痊愈。”齐凉轻飘飘地说道,“金子就留下。”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就是了。
宁王抬头恶狠狠地看着齐凉,颤抖着手指了指他,又呕出一口血来!
“再给齐欢好生看看。不知与谁学坏,竟学狗叫,很给宁王府体面么?”凌阳郡王自然不介意再捅宁王一刀。
宁王已经不堪风雨,转眼厥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厥过去了,就听几声惊呼,宁王府跟来的下人将宁王抱住,争相呼唤。
此时哪里还记得什么金子呢?王爷的命都要没了。宁王府众人飞快地退去,只留下了金光闪闪的金子。
“县主说了,金子虽好,却不在她的眼中,舍粥罢。”齐凉懒得去碰宁王府的金子,他嫌脏得很。况且想要金子,凌阳郡王有的是呀。
他哼了一声,看着这些讨厌的出身宁王府的金子,顺便给湘怡县主的形象刷了一下金身。听见面前这些人的交口称赞,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瞬,便摔袖回了南阳侯府之中,顺便叫大门关得紧紧的。他一路得胜回了明珠的院子,就见明珠正恹恹地趴在软榻上。
他看着这软乎乎的小姑娘,忍不住走到她的身边,将头抵在她的稚嫩的背上。
他在她的身边,才感到安宁。
“走了?”明珠感到齐凉的手压在自己的腰间,哼唧了一声。
“今日,叫他一家的假脸都给扒下来!”明珠顿了顿,偏头,把软乎乎的小脸儿埋进软榻里,含糊地说道,“本县主只是看不惯他!”
才不是为了齐凉呢。
“你护着我,我很欢喜。”齐凉将自己修长的手臂伸进这小姑娘的身子底下,抱住她的腰间微微用力,见她哼了一声却不推开自己,低声说道,“我什么都明白,你……”
“行了!”昌林郡主在一旁看得眼酸脸酸,她觉得明珠似乎对齐凉太好了,完全忘记当日乃是凌阳郡王救了湘怡县主一条小命儿。
她哼哼了一声,然而想到宁王府这一回竟然这般下作,又有些恼火地拍案,与齐凉冷冷地说道,“早就知道贱妾狠毒,下贱无耻,没有想到竟还敢坑害咱们的珠珠!”她转着手腕儿上的墨玉镯,冷笑了一声说道,“真以为自己做了宁王妃,就能通天了?”
“这个女人不好,我很讨厌。”顾远很少会对女子恶言,然而此时也露出几分厌恶。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宁王妃叫明珠扒了一层脸皮,这脸已经丢在整个上京面前,之后,昌林郡主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她摸了摸明珠的脸,疼爱地说道,“咱们宗室,可不是她一个贱妾能糊弄的!”
宁王妃敢算计她的闺女,她饶不了她。
“阿凉这次就很好。只论刀枪蛮干,只会叫你吃亏。”从前齐凉喊打喊杀的,宁王妃除了吃了点儿皮肉之苦,其实便宜大发了。
她都不必自己哭诉的,继母不易,继子凶横欺凌于她的风声,就满上京都是了。
齐凉见她担忧自己,抿了抿嘴角,偏头将头压在明珠的背上没有说话。
昌林郡主却以为他默认了,还觉得满欣慰的。
然而当天深夜,夜半无人寂静无声,月明星稀月黑风高……之中,宁王府之中,突然一场大火冲天而起!
华衣翻飞的齐凉立在冰冷的夜色里,随手将手中的火把丢在地上,淡淡地哼了一声。
只论刀枪,确实十分不智,还会叫自己的名声被连累。
可是只动口不动手,不是郡王殿下的风格来的。
所以凌阳郡王来了,夜色无人,没人看见。
没人看见,他就还是白莲花儿。
真是世间自有双全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