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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冲刷了三天的道路委实有些泥泞,就连平日里极为热闹的城内这几天都极少有人出来走动,城外更是人迹罕至。
一位披着雨蓑戴着斗笠的少年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走到了军营外面。
雨点不断地敲击在他单薄的身躯之上,虽然有雨蓑及斗笠为他遮挡了大部分的雨滴,但少年却仍在雨中走得摇摇欲坠。
他推着一辆简陋的木制手推车,手推车上盖着一张巨大的黑布,黑布完全地遮挡住了手推车内的东西。
迷蒙得似是水雾一般的雨水不断洒下,落在黑布上发出了细密的声响。
少年推着一辆手推车在雨中缓慢地前行,雨水好似要淹没他单薄的身躯。
雨天的可见度极低,再加上乌黑的云层始终不肯散去,所以直到少年几乎已经走进了军营的大门,看守大门的士兵们才发现了此人。
“什么人!?”两名士兵同时上前拦住了推车的少年。
少年闻言停下了自己前进的步伐,原本一直埋着的头此刻也抬了起来。
其中一名士兵还警惕地走到了少年的身前,仔细地打量着这名突然出现的来访者。
士兵看到少年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好生普通。
少年斗笠下的那张脸实在是普通得有些过分……更准确地说,不止是脸,少年的整个人都普通得有些过分,就似乎带着一种丢进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路人气息。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在发现来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后,士兵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了照例的盘问:“来军营做什么的?”
“送货。”少年回答的声音非常平稳。
士兵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送货?送什么货?”
“幕僚大人在我们江南皮革作坊订了一百件皮甲,我今天先送来了三十件。”
士兵注视着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你是江南皮革作坊的雷杨?”
少年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
盘问的士兵想了一会儿后也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手上的那辆推车里就是皮甲吧,你把推车放在这里就好,我们把它送进去。”
却不料少年在听到士兵的话语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竟是拒绝了士兵的提议。
“不劳二位了,幕僚大人他嘱咐过……订单完成后,让我亲自送进军营。”
说话的那名士兵闻言后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便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天蓝大陆人类帝国的军营不容非官方人员随意进出,这是多年来从未曾更改过的铁律,这等事情哪怕是三岁小孩都应当知道。
但眼前这小子却不知天高地厚,竟开口便说幕僚大人让他亲自将东西送入军营。
幕僚大人做事又哪会有这等的道理?送货这么一件区区小事,又怎么会成为让人进出军营的理由?
他下意识地便想要开口喝斥眼前这古怪的小子,但身边始终未曾开口的另一位士兵却突然在此时上前拉住了他,并冲他低声说道:“幕僚大人前段时间确实是给我们打过招呼,说要是江南皮革作坊那边来人送货的话,只管放他进去就是。”
“真有此事?”士兵眉头紧皱,似是不相信同伴的叙述。
“自然是真的,你随便找个这几日里轮值的弟兄询问便可知道,你是临时抽调过来的所以不知道罢了。”
“这……似与规矩不符啊。”
同伴见他如此谨慎的模样,满不在乎笑了笑:“瞧你这样子,既然幕僚大人说了放他进去就放他进去吧。再说了,这位江南皮革作坊的雷杨先生,可是远近闻名的傻子啊,空有一身极好的天赋却终日都在做亏本生意……放一个傻子进去,又能出得了多大的岔子?”
士兵沉吟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身旁那普通的少年。
少年静静地站在雨中,静静地注视着似是发生了争吵的二人。
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普通,根本就不似是那位传闻中的天才少年。
士兵终于点了点头。
“这家伙……就算不是个傻子,恐怕也只是个路人罢了。”士兵暗自想到。
……
“你的力气倒是不小。”士兵揭开了湿透了的大黑布,看见了推车中的一大堆皮甲。
虽然皮甲相较于普通的盔甲已经是要轻便了许多,但每件皮甲的重量依旧在十斤以上,三十件皮甲合在一起的重量也是到了四百斤左右。
眼前这其貌不扬看似瘦弱的少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推车走到这里,倒也是让人略有些惊讶。
雷杨闻言后挠了挠头,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人生来就比较笨,只是在学习非战斗技巧和蛮力上有点天分。”
士兵没有接话,似乎并不打算深究。
江南皮革作坊所出产的皮甲,质量依旧是那样的让人无话可说。
哪怕两位士兵对此早有耳闻,当他们检查起推车中的皮甲时,也不由得被皮甲极高的品质所震惊。
但越是震惊,他们便越是在心中肯定了那个关于雷杨的传言。
能够把这种皮甲量产,却只定价二十铜出售的人……能不是傻子吗?
“这是什么?”在检查的过程中,士兵忽然在皮甲中发现了一柄长刀。
“进入军营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士兵指着长刀严肃地说道。
雷杨抬头看了一眼士兵手指的方向,思考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道:“那只是个装饰品。”
“装饰品?”雷杨诡异的说辞令得士兵一怔。
“对。”雷杨点头,伸手拿出了推车中的长刀。
握在雷杨手中的长刀刀柄及刀鞘都是黑色,且通体都显得十分的古老破旧。
纯黑的颜色并没能为这柄刀添上几分古朴的感觉,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破破烂烂的。
就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虽然散架这个词用在一把刀上可能会显得有些古怪。
但这把刀被雷杨握在手中之时,确实让人觉得它的刀身几乎要从刀柄上脱落,长刀就仿佛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者,年迈而无力,哪怕再轻微的碰撞亦会令得它完全散架。
雷杨缓缓地将长刀自刀鞘中抽出。
锋锐一词似是已完全自这柄长刀上消逝,长刀抽出的过程中竟未与刀鞘发生一丝一毫的金属撞击声。
若不是看见了长刀出鞘的情形,士兵几乎已经信了这把长刀只是个装饰品的说法。
然而下一刻,出鞘的长刀便在昏暗中散发出一道明亮的寒光!
寒光自长刀的刀锋处发出,竟似是照亮了昏暗的环境。汇聚成丝线般的雨滴自刀锋间划过,明明尚隔着一段距离,但士兵却隐约间觉得自己看到了无数的丝线在刀锋的附近断裂开来!
这哪里是装饰品……
这分明是一柄……锋锐无匹的宝刀!
士兵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喝道:“你这小子怎敢如此欺骗我等!你这分明是……”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雷杨举起了那把长刀,狠狠地一刀向他自己的左手手腕劈去!
这一刀去势极猛,士兵看到长刀所过之处几乎形成了一片空荡的空间——所有的雨点都被这一刀斩得无影无踪!
这已经是远超正常水准的锋锐了,若是这一刀落实,眼前这位少年的手掌多半便是没了!
士兵初时说话的声音极大,完全地盖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但随后他便被雷杨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所以越到后面他的声音就变得越发地小了起来。
长刀很快便落至了雷杨的手腕处。
但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是,看似锋利无比的长刀刀锋却并未若士兵预料的那般瞬间便斩断雷杨的手掌。
长刀颤抖了一下,前冲的刀身似是极为不甘地停了下来。
而后雷杨挪开了那把锋锐无匹的长刀,他左手上刀锋所落之处有着一道淡淡的红痕。
长刀的刀锋仍散发着一股锋锐的味道,但如此凶狠的一刀斩落,却只是在雷杨的手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士兵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情节发展,仍继续着刚才的话语,但话里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没人能够听见:“……一把宝刀。”
“你看,”雷杨向士兵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展示着自己手上的淡淡印记,“这把刀,它一点都不快。”
士兵怔怔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雷杨见对方并不言语,于是便将长刀收入了鞘中。
他收刀的动作仍是很慢,不似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竟像是一名垂暮之年的老者。
雨滴不断地滴落,四周的环境又寒冷了几分。
收刀后的少年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雨蓑,将长刀抱在了胸前。
漫天的水雾中,披着雨蓑戴着斗笠像是老人的少年,抱着一把同样似是老人的长刀。
一把不快的长刀。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士兵在此时忽然感觉对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锋锐的气息......那股锋锐的气息几乎逼得自己睁不开眼。
士兵连忙揉了揉眼睛。
又重新睁开时,士兵发现那股自少年的身上发出的锋锐气息果然已经消失不见。
……
“你终究还是在怀疑我。”幕僚的脸色非常难看。
“我也不想这样的,”平日里大大咧咧似是没长脑子的城主此时也很严肃,“但你的行为实在是让人觉得怀疑。”
“就算我再信任你,也不敢拿全军营,甚至是全贝利亚城的性命去赌。”
“我有做过什么令人怀疑的事情?”幕僚俯下身子拾起了散落一地的文件,似是随意地问道,但声音却有些颤抖。
城主的话语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幕僚知道上一任贝利亚城城主的事情,所以自然也知道城主想要表达的意思。
城主看着埋头的他,近乎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放任那个来路不明的冒险者在外面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