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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个力士的身躯归于安静,同舟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军营的上空,那些没有找到附身之人的鬼卒仍在四下游荡,寻找着漏网之鱼。
一道烟火在军营的边缘冲天而起,在浓墨一般的夜空之中亮起了一团仓促的流星,转眼即逝,但是仍被同舟所注意,略一凝神,便已有鬼卒围上了那放出烟火之人并取而代之——那居然是一个硬生生藏到现在,熬到鬼卒的阴气略有减淡,终于隐隐可见天色的凡人探子。
烟火让遥遥相对的铜山关的关隘之中响起了惊慌仓促的动静,同舟通过彻地镜中传来的动静默默感应了一番,嘴角就勾了起来。
笑声再起。
四散的鬼卒重新回到了铜镜虚影之中,继而铜镜收敛了虚影,回到了同舟的手中,而那些被附身的将士们则大踏步地在各自的区域之中汇集了起来,行兵列阵,于月夜之下,呈现出一派肃杀之景。
紫霞山躲远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潜了回来,甚至不敢去惊动仰天大笑的同舟,生怕他一个兴起,就将自己也变了恶灵傀儡。
几名黄天岭的力士在同舟所在的营帐之前笔直地站成一排,完全就是一副等待检阅的架势。
地哑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了一些,仔细打量着那几个力士的情况,脸上就露出了惊疑之色,于是猛地回头,盯着同舟,显然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这些士卒与力士都是恶灵傀儡,与紫霞山中那些中招的小道童们一模一样。
“李辰,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同舟终于尽兴,收敛了笑声,在感受到地哑的视线之后,直接踢了地上瘫软的李天师一脚,开口问道。
“但请上师提问,晚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天师被踢回了神,连忙伏地回道。
“中桓山的那些核心弟子,还活着的,都有些什么手段,你且一一说来。”同舟点了点头,开口下令,却是一个让李辰有些莫名的要求。
“以上师的手段,这些弟子的能耐哪能入得上师法眼?”李天师恭维了一句,偷眼瞧见同舟表情冷淡,当即便收敛自己言语试探同舟目的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将昆霆等人的功法底细一一说来。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位,就是那位将我赶出魏国的黎凰,她善于魅惑之术,除此之外,对于阵法一道也颇有天赋,至于攻击手段……我经历的那一回,见到的是控火之术。”李天师小心说着,而在说出黎凰的本事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同舟嘴角勾起的笑意,并听到了身后地哑道人从腹中传出的一声“果然如此”。
“如此什么?”李天师心中嘀咕,却没敢表露出来,只是依稀察觉到了聚拢而来的紫霞山诸位道长身上升腾而起的怒气。
“你做得很好。”同舟拍了拍李天师的肩膀,绕过他走了出去,与帐前空地之上站定,而紫霞山留驻铜山关的那些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看起来就是那个女人了。”地哑说道,同时以眼神压制住了天聋想要开口的冲动——天聋的大嗓门,在讨论一些私密之事时,的确是个碍事的存在。
天聋的话噎在了嗓子里,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虽然关于黎凰的种种描述,譬如阵法,譬如控火之术,都十分切合在紫霞山中发生的一切,但是天聋毕竟与那人有过面对面的交手,故而他怎么都没法想象打法那么凶悍之人,居然是个女子。
但是其他人显然已经认可了这个猜测,只纷纷望向同舟,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去刺探了一番中桓山那些人的落脚之地,颇有些意外之喜。”同舟亮出了手中的彻地镜,“这就是制造恶灵傀儡的法器,那闯入中桓山之人,正是靠这面铜镜制住了诸位的看门道童。”
“在得到这面铜镜之前,我还知道了一个消息,中桓山的那些人,得知我紫霞山隐秘的消息的源头,正是魏国的国都,永安,而且似乎还是魏国的国君亲口告知的。”同舟说道,“你们看,这就又对上了一个关键,而永安城里那一位神女娘娘的功法,方才你们也都听到了——魅惑之术,控火之术,这完全可以解释铁丹为何会阴沟里翻了船,而精于阵法这一点,对诸位的损失也有了交代。”
同舟的分析严丝合缝得让人无法反驳,只能纷纷点头。
而同舟也没有将单乌的存在抖漏出去,毕竟关于这件事的推测,单乌从头到尾就在谈及永安城中形势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这些消息居然是从那些凡人手中扩散出来的,这一点,着实令人在意。”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注意一件事。”同舟见所有人都认可了自己的推测之后,心满意足地再次开口,“根据天聋所言,那人离开之时,所操纵之法器,其形象仿佛一架裹在黑色烟云之中的马车,这让我有了点联想——那些人皇之物之中,是不是有一辆以魔龙马作为座驾的指南车?”
“你是想说,永安城中那位魏国国君,手里握着的,不止是传国玉玺,甚至指南车都已经到手了?”地哑有点吃惊,“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其他诸如山河社稷图之类,也有可能在他手上?”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同舟点头,“所以我们真不能再等了,知道为何我今晚就动手将黄天岭的这些人炼制成恶灵傀儡了么?因为明天,紫霞山的那些隐秘之事,便会由那些凡人传遍天下,我们就算想继续瞒下去,那也是无能为力了。”
“现在这样多好,一了百了。”同舟看着那站成一排默然无声的力士,摊开在眼前的五指握拳,仿佛用力抓牢了一些什么——这是一个胜券在握的手势。
“明天,清蝠道人抵达铜山关之时,便可将对面的那些人一网打尽了。”
……
“她还是没回来么?”单乌独自靠在一处背风隐蔽之处,在心中默默问道。
“没有。”如意金回答道,“我那一部分仍被封印着,无法感知。”
“算了,反正她若执意离开,也未必就有哪个命数。”单乌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略有些残忍的笑意,“永安到胜阳这一路可不算短,送她的这一个黑锅,看她敢不敢背。”
——引起同舟思维发散的那些提点,当然不会真的只是顺口。
“你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如意金有些迟疑地问道,它感觉到单乌的心情有些不好。
“不是,我希望她……能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多撑一段时日才好。”单乌的脊梁微微一挺,从斜靠的状态站直了身体,同时视线转向了一侧树影背后,不多时,圆觉那光秃秃的脑袋便从树丛背后绕了出来。
“小施主的所在,着实让贫僧好找。”圆觉的形貌很有些狼狈,衣摆被挂得有些褴褛,甚至还粘着些草木枝叶——在单乌早已告知过路线的前提下仍在寻路这一件事上耽误了许久,于是圆觉的脸上颇有一些羞赧之色,顺口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位凡人元帅我已经将他安然护送回军营了。”
单乌微微笑了一下——别说石泉根本不需要护送,何况就算护送也有木宛,哪里轮得到这个大和尚?
圆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单乌便念了一声佛号:“贫僧实在有太多不解之处,不知小施主可否为贫僧解惑?”
“可以。”单乌干脆地点了点头,“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小施主请问。”
“你觉得那个凡人将领,和那个中桓山的小道姑,怎么样?”
“这……儿女情长之事,实非贫僧所能解。”
“如果我请求大和尚你不计代价地保住这两人的性命,你能否答应?”单乌上前了一步,微微弯了腰,对圆觉做出了恳求的姿态。
圆觉正想开口说这两人在这凡人世间自保已是绰绰有余,却突然睁大了双眼,视线越过了单乌的肩膀,往他身后一个倾斜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一片稀疏的树影之后,本是明月当空,而眼下,这月亮骤然被一团乌云笼罩其中,呈现出了一种模糊不清的虚幻姿态。
圆觉当然能看出来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乌云。
“这……这……”圆觉目瞪口呆指着树影之后越来越模糊的月色,一句话居然就卡在了舌尖,怎么也难以顺畅地说出口来。
“这是何人在行如此泯灭人性之事?”单乌回头看了一眼,直接就帮圆觉把话说了下去,同时给了回答,“就是那位让你的至交好友死也无法成佛的同舟道人——也就是方才在河边,你还想上前渡化的那个活人背上的面孔。”
“啊?竟是那人?”圆觉只觉得自己脸上的五官都因为震惊而失了控制,别说下颌沉甸甸地往下又坠了些许,甚至眼睛都几乎脱框而出——他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说出话来已是天赋异禀。
“我眼下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方才只能连诈带骗让他暂且退去。”单乌自顾自地回答道,给出的解释是真是假他自己都有些迷惘,“紫霞山中那些隐秘之事明天便会众所周知,于是他这是先下手为强了。”
“你……你是说,明天……”圆觉的舌头打结依然没有好感。
“你的调解,估计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