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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事,要多谢几位的,尤其是楚郎君。”
屋内温暖如春,只是因为人多了些,于是显出几分拥挤来。
天色已经转向明亮,飞雪也已经停息了。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何润之的面色略显憔悴和苍白,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有一种坚韧的美感。
女子穿男装,原本就自然带上一种略显脆弱的感觉,如今经历昨夜之事,目之所及之处,这种脆弱感也就愈发明显了。
“大家都是邻居嘛,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楚才是屋内这些人之中,唯一看不出对方女儿身这个事实的家伙。他笑嘻嘻的安慰着:“这样的窃贼,要是让他真的得了一次手的话,还不知道日后还要来多少次呢。今天偷你们这里,明天少不得就要偷到我们那。虽说我们这些家伙都能自保,窃贼要是敢来的话少不得要把他揍趴下的。可是这样的猖狂,偷到太学的斋舍来,实在是一件让大家很气愤,让太学生和我们画院脸上无光的事情。”
楚才虽然腰间有伤,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从最初呲牙咧嘴的片刻缓过来之后,整个人便沉浸在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世界里,兴奋的像个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原本也就是个孩子。
“你们方才有没有看一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楚才关心的问道。
何润之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浅浅淡淡:“多亏了几位,并没有丢东西。”
楚风坐在何润之对面,看着那双眼睛里泛起的涟漪,拿起手边的茶轻轻的啜了一口,心里思付着一些东西。
彘奴依旧沉默的站在一旁。他的站姿素来与寻常的仆从不同,没有那种亦步亦趋或者奴颜婢膝的谄媚,反而更像是后世影视作品中那种保镖的味道,刚硬、冷冽、专业,虽然没有时时刻刻挺拔的身姿,却如同一座高山,一直带给周遭众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当时若不是楚风郎君立刻冲进来,还不知那窃贼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被唤作富贵的小丫鬟早已换好了小仆的粗麻衣服,头发被简单束起,这时候为众人填满茶水。
富贵说话时的声音依旧有些熹微的颤抖,很明显是被吓坏了。毕竟是两个弱质女流,突如其来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平静不下来也是很正常的。
屋外的喧嚣从半夜开始聚拢、徘徊,到得如今,已经渐渐的散开了,淡了下去。
但零星的声音依旧时不时传进来,士兵回报的声音,命令下达的声音,脚步声,厚重的官靴踩在雪地的声音……很多东西化作音浪传进来,隔着紧闭的窗子或许不会很清晰,却因为之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所以万分真实的传进了何润之的耳朵里。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因此而出神,然后在惊愕之中回过神来。
“真是……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情,被吓到了,诸位不要见笑才好。”何润之一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那种温暖的触觉给了她一些慰藉。
“怕什么的,有我们在呢。这要是再让我撞上那个小贼,我必定……”楚才挥舞着双臂,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如何与贼寇大战三百回合的壮举。
楚风轻咳了一下,楚才才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止了声息。
“的确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被惊吓到很正常。不瞒二位,我现在也觉得后怕的。”楚风笑着娓娓道来,他将自己的音调音量保持到一定程度,让听者觉得十分舒服、安心。
“楚风郎君一定是在开玩笑。”富贵道,“之前我是看的很清楚的,楚风郎君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子吓到了那窃贼,让那窃贼赶快跑掉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嗯,牡……富贵说的没错。”何润之一双秋水般的剪瞳看向楚风,那眸子里有一些情绪在流转着,“楚风兄的确十分勇敢,那窃贼明显被他吓到了,所以才立刻冲了过去……只是害得楚才兄弟受了伤,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做的,你们一定不要客气才好。”
楚才闻言连忙道:“我身上的哪里算是什么伤呢!一点感觉都没有呢,也就是之前不小心着了那贼人的道,所以才疼了一阵子。现在就已经好了,不必担忧。”
“不管怎么说,总要谢谢你们的。”何润之认真的道。
事情这样也算是落下了帷幕,杨世峰之后走进来说了一下情况,对方的脚步在绕过一个小巷后,便在淤泥之中消失了,现在看起来找不到太多的线索。直接就这样放弃寻找倒也不可能,毕竟何润之的身份很不一般,而昨夜的所谓“窃贼”……真正知晓何润之身份的人,当然不会觉得这件事情是什么巧合的。
事情很复杂,也很重大,所以杨世峰的表情有些阴沉,从昨夜刚刚接触到这件事情时便如此了。【ㄨ】
他将这里的情况第一时间告知了宫中,很多人都被从睡梦中叫起,越来越多的人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回过神来,越来越多的目光与压力也都聚拢到了他这里。
这一夜至今,他已经跟自己的属下发了三次脾气,甚至还踹了一名属下的屁股。但是在公主殿下面前,杨世峰并不敢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事情还在调查当中,只是抓人这件事情,恐怕需要一段时间的努力了。”杨世峰拿捏着表露的分寸,一方面,他时刻铭记着自己所面对是公主殿下,另外一方面他又必须不能忘记,公主殿下的身份是保密的,是不能暴露出来的,所以,杨世峰整个人都保持着一种拘谨却又不能太过恭敬的态度中,加上他强颜欢笑的面目表情,整个人便显出几分莫名的喜感来。
“没关系,慢慢找。不说东京城这样大,就单单是太学里面的人也不少的,对方如今必定躲得很深,想要找出来当然不会太容易,这些我都是明白的,不用担心。”何润之也一直保持着清醒,他看着在这样的寒冬中,杨世峰额角渐渐流下来的汗珠,当然明白他的紧张缘何而来。
于是何润之笑了笑,嗓音虽然依旧压低的有些“粗犷”,但也带了些缘由的温和:“杨大人这一夜为我们做的事情,我们都是看在眼中的。杨大人您是尽职尽责的,这一点,谁都无法反驳。不论怎么说,多亏了两位楚郎君相助,再加上杨大人来的及时,才没让事情进一步发展,那窃贼也没有得手。这些自然是诸位的功劳。”
杨世峰闻言如蒙大赦,这话语中暗暗点明了许多东西,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上级真的怪罪下来,有了公主殿下这样一句话,他的罪责也能减轻不少了。
于是道谢,表面上却又不能太过感恩戴德,只面上略带感激之色的应了,杨世峰又夸赞了几句楚风、楚才等人,少不得又多看了彘奴几眼,这才退了下去。
天光已经渐渐明晰起来,还没有大亮,却已经到了该出发去点卯的时候。
楚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一礼,准备离开。
“楚风兄今日还要去画院么?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这一整夜又没怎么休息,请一天假应该没有关系罢?”何润之也站起身来,问道。
“今日怕是不行。”楚风微笑着回答,“有些事情需要做。倒是楚才可以休息下,如果何兄有什么事情的话,也可以直接找他。别看楚才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情来也是很有模样的。”
昨夜的事情经过之后,何润之这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又有杨世峰从中守护,再出什么问题的可能性自然是很小的。
但楚风大概能够猜出女孩子现在的心思,对方两个就算是身份再怎么尊贵,也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经历了大事之后,尤其是这样惊骇的事情,自然是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的,需要有人陪伴才好。
“没错没错!我风哥儿今日要去画院考试的,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担心。”楚才连忙道。
“那就先行谢过了。”何润之颔首笑着,又不免有些好奇,“楚风兄是说要去画院考试么?这个时候是考的什么?寻常的点评应该是在年初吧?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我与他们有些不同……”这件事情倒也无需隐瞒什么,楚风微笑着解释了一下,“之前画科考试的时候,我的画作其实是不够资格的。还是官家开恩,放了我一马,让在下先行在画院中学习,而后再重新考核一番。呵,如果今日失手的话,以后在下也无法再在画院待下去了。”
何润之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掩嘴道:“啊!原来你就是那个楚风么!我就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的,原来你就是‘当花侧帽’的楚风么?”
楚风笑着道:“‘当花侧帽’的是独孤信,并非在下。”
他所说的是当花侧帽的典故了,何润之不禁莞尔:“楚风兄曾经在樊楼一夜成名,我听说过的,当时若不是画科考试时出了些差错,也不可能失手的。如今这等考核,对楚风兄恐怕都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了。只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惹得楚风兄没有休息好,真是抱歉了。”
“窃贼之事与何兄无关的。”楚风微微一笑,“那在下便先行告辞,至于考试之事,便借何兄吉言了。”
何润之点了点头,目送楚风离开。
她看着楚风走出房门,不禁想起之前夜色中那个夺门而入的身影,那种守护的安全感让她的心中微微一动……
一丝从未有过的心绪波澜在少女的胸中涌动着,只是这个时候,这个出身高贵的少女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只是心里不由自主的想着:以后若是能够多见他几次就好了。
……
……
抛却开少女的情怀与幻想,也不去想昨夜里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与目的。
几乎一夜未眠的楚风来到画院,楚风看着山水院中厚厚的积雪,以及那个在房檐下等待自己的身影,不禁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他不喜欢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可是正如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老话,很多事情不做是不行的。既然还不想就此随波逐流,逆流而上当然会遇到冲击与阻拦,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好在这样的种种,不需要持续太长的时间……
“我原本想要去太学斋舍找你的,却听说了那边发生的事情。看你的脸色似乎也没有休息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奉之远远的看到了楚风,抬手打了个招呼,待得楚风走近了,才打量了一番,又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句,“今日考试之事不必担心,已经安排妥当了。”
“多谢张大人。”楚风也低声回应,点了点头,接着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个房间造了贼。”
“太学的斋舍竟然还会进去窃贼么?那怨不得把事情弄得这样大发了,原来丢人才是最为主要的事情。”张奉之哈哈一笑,看着路过山水院子的零星官员,拍了拍楚风的肩膀,笑道,“我虽然不在场,但也大概能够猜到昨夜是有多么的闹闹哄哄了。你没有休息好,今日考试自然会多少有些影响的,不过倒也不必担忧,为你评判的赵艺学是德艺双馨的老前辈的,你的技艺到底如何,他当然是不会轻易看走眼的。”
深受后世问话影响的楚风,听着这一句“德艺双馨”,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另外一张面孔来。
楚风当然明白张奉之说这句话的意思,这时候只笑着应和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楚郎,赵艺学有请。”
一道声音传来,楚风寻声去瞧,便见到了赵艺学的那位仆从,于是不免想起了那一杯很有些意思的茶水。
“是现在就要开始么?”张奉之笑着道,“走,楚郎,我陪你一道过去。”
“张大人,这……不合适吧。”那仆从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审核待定之科考,这是整个画院、书院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如此难得一见,难道不准许我这个好奇的家伙旁观么?”张奉之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