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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青涩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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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层的书画是完好的,下面的都被调了包。小的们清点了一下,一共一百零三件货物,现在还有……三十一件。”

    发生这样的事情,再想赶路是不大可能的。楚风看着神思昏沉的赵掌柜,问了下先生和老师的意见,又问了问范秋白的想法,便又支了一贯钱出去,租下这院落一夜。

    郎中到后,揉了揉赵掌柜的人中,又取针针灸一番。不多时,赵掌柜就醒了过来。只是双目凹陷着,仿佛不过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就瘦了一圈。

    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睛,赵掌柜一眼就瞧见了正在窗前垂泪的范秋白,一时心中大痛,哑声道:“小娘子,我对不起范家……”

    众人这才发觉赵掌柜醒了,范秋白连忙擦干了眼泪凑近了来瞧,强笑着安慰:“快别这么说,不过是一些货物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要好生安歇着。楚郎君说的对,这怕都是早有人安排好的套子,咱们再怎么防范也没有用的。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多想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赵掌柜沉沉的叹息一声,老泪纵横。

    众人又安慰了半晌,再度叫了郎中来瞧。

    “无事,只是惊骇之下一时有些怔忡,稍稍用些药就好了。我们农家有些土药,只是还缺一味地黄。往西去的镇上药铺里应该会有备下的,那位楚郎君晌午之后就派人去买了,只是现下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地黄买回来了!”

    恰好这时候,有仆从在外面喊起来。

    “这就好了,我这就去熬药!”郎中连忙起身,又吩咐道,“这位赵掌柜现在最需要的事情是好生安歇,诸位无事的话就先行离开吧。”

    “是,此话有理。赵掌柜,此间事情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老夫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实务多少有些明白的,细碎琐事又可以交给楚郎去办。你好生安歇就是了。”文端先生拍了拍赵掌柜的手,笑着安慰。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了!”赵掌柜心存感激。又看向侍立一旁的楚风点了点头。

    众人便纷纷撤出,只有范秋白心里惦念记挂着,只在床边坐了,一时舍不得离开。

    “小娘子也快去歇息罢!莫要因为忧心我而再伤了身子,那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赵掌柜开解道。

    范秋白眼睛红红的。咬了咬嘴唇,摇头道:“赵大叔说的什么话,您对我来说就像是亲人长辈一样,在旁侍疾也是应该的。”

    楚风闻言,不免微微一笑,上前劝道:“范娘子,赵掌柜自然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留在这里其实做不了什么,又难免会影响到赵掌柜的安歇。这样。让飞白留下来照顾赵掌柜,这边一旦有了什么事情,飞白也可以尽快的通知你的。范娘子,你说这样可以么?”

    范秋白觉得的确是这样的道理,自己笨手笨脚的,哪里会伺候人呢。在这里除了添乱之外,大概做不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了。想到这里,不禁面色一红,羞愧的点了点头。

    楚风便又笑道:“范娘子现在应该做的,是帮忙安稳住人心呢。因为书画丢失的事情。赵掌柜病倒了,大家也不免都人心惶惶的。大家都害怕到了东京之后,东家会严厉惩罚他们。甚至还有人害怕范家将他们当成是内鬼,把他们送官了事呢。”

    “怎么会?我们当然不会这样做!”范秋白急切道。“大家都是为我们范家出过力的,有的甚至从父辈开始就在范家做事的。他们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哪里有诬陷家人的道理!”

    楚风点头笑道:“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范娘子你的想法。所以啊,少不得要劳累你去跟大家说上一说了。”

    范秋白明白了,郑重的应承下来:“好,楚郎君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赵大叔,你放心吧,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情有我呢。就算是我不懂,还有陆老先生和楚郎君帮忙想办法,不会有问题的。”

    赵掌柜看了看楚风,又看了看范秋白,放心的点了点头:“楚郎君是明白人,有您帮忙看着,我也就放心了。还请帮我跟陆老先生、程源先生道歉,这一路上实在是照顾不周了。哎!竟然又发生了这等事情。”

    “赵掌柜放心吧。文端先生也常跟我说,陆家和范家原本就是世交,并不是外人,不需要如此客套。”楚风又微笑着安慰几句,便引着范秋白等人出门去了。

    飞白被她招招手叫到了外面,范秋白蹙着眉深深嘱咐:“飞白,不管怎么说我也得在赵大叔身边放一个贴己的人,你是所有这些人里我最信得过,也最会照顾人的了。要是这边有了什么事情,你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千万千万莫要耽搁了。若是赵大叔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怕是要一辈子自责的。”

    飞白重重的点头,握着范秋白的双手道:“小娘子,你且信我罢!”

    楚风看她们二人说的又往伤心的路子上走,便连忙上前轻笑道:“郎中都说了,只是惊骇之下有些怔忡而已,倒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么?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范秋白抿了抿嘴唇,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是怕这乡野郎中看不好病症,耽搁了病情。”

    楚风微微点头:“这事情我也想过,范娘子无须担忧。”

    说罢,楚风将院子外面的小仆唤了进来,问道:“你方才去镇里,可问清楚了?”

    这小仆十五六岁,一副机灵的模样,这时候先冲着范秋白问了安,才道:“问清楚了!我拿了那郎中开的方子直接去问的,又跟那镇里的郎中细细的说了赵掌柜的情形,镇里郎中说方子正对症的,无须担心。而且那镇里的郎中还说,这村里的大夫是十里八村的名医,开的方子也都是药到病除,叫咱们不必多虑。”

    范秋白闻言。不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楚风笑着道谢,那小仆便飞快的去了。

    “还是楚郎君心思缜密,这些事情都想到了。”范秋白冲着楚风一福礼。微红着脸,“要是这一遭没有楚郎君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范娘子何必客气。如果不是有范娘子顺路的话,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进京呢!”楚风笑着将她虚扶起身,又对飞白道。“这几日怕是要偏劳飞白姑娘了。”

    飞白看楚风三两句话就将自家小娘子哄得冷静下来,心下感激之余,自己心底的些许担忧也散尽了。她只觉得,好像只要楚郎君在这里,事情就永远都不会乱掉似的。

    冲着楚风吐了吐舌头,飞白轻快的说了句“我要去照顾赵掌柜啦”,便一缕清风一般跳脱的离开。

    范秋白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忧虑,轻笑道:“楚郎君说的对,现在我要帮忙稳定人心的。那,现在就把大家聚集起来吧?”

    “好。我帮你去安排。”楚风微微一笑,疏疏落落。

    ……

    ……

    “叫大家过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其实……从来没有管过家里的生意的,毕竟只是一个女眷,懂得也不多,遇到事情之后也难免慌乱。不瞒你们说,现在我这样跟你们说话,都不免有些紧张的……”

    “不过,我虽然不经手这些生意,但毕竟我也是范家的一员。很多事情没有做过,却是听说过的。我父亲常说一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货物丢失、损坏之类。不论是做什么样的生意,都是十分寻常的事情,其实不需要太过在意的。”

    “咱们二十多口人轰轰烈烈的北上,原本就是一件大事。树大招风,偶尔被什么人盯上也是很寻常的。”

    “我知道大家都是范家的老人了,即便资历最浅的袁二郎。也在杭州的店面里做了三年。平常我都在后宅,大家可能不怎么容易见到我,但实际上,我对大家都是熟悉的,当做家人一样。”

    “赵掌柜之所以能选择大家送货北上,而不是去选择其他人,这其中,自然是有一份信任在里面。我相信,这一点大家都是很清楚不过的。如今出了这件事情,可能有人会觉得,范家会兴师问罪,会将大家送官之类……我只是想说,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书画丢了便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在我看来……当然,我的想法可能太过小女子的,说的这些话,也不知你们会不会笑话我。反正,我觉得,丢了总要比被劫匪抢了好。大家都没有受伤,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们放心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赵掌柜的伤势好起来,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在村中最为宽阔的一间大堂里,范秋白站在主位上,面对着大家,紧张的、尽力的说着这些话语。

    这些话语或许有些散乱无章,若是让真正久经生意场的人听来,未免青涩好笑,但是对于范秋白来说,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发言了。

    演讲这种东西,的确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训练出的技能。

    范秋白的脸因为紧张而泛着红色,她穿了一袭纱裙,肩上披了软丝的大袖。她站在那里,青青涩涩着,几乎有些可爱与可怜。可是偏生又从这份怜爱中,生出几分坚韧与倔强来。

    楚风站在后面的屏风里,透过缝隙看着那道身影,很自然的捕捉到了范秋白在袖子里紧紧攥着的小拳头,那种努力又认真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种感觉,自然不仅仅只有楚风才能感受的到。

    范家的众人也同样感受着。

    他们看着病弱的小娘子这样努力坚韧着,听着小娘子竟然能够随意的叫出他们的名字……这种感动,不是寻常人能够赋予的。

    站在人群对面的范秋白也能够感觉到,大家那种浮躁、动荡的心绪,也开始渐渐的平息下来。大家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不再是原本的审视或者畏惧,而是缓缓的放松下来。

    范秋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这让她打心底里笑起来。

    “没关系的,大家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如果有什么担心的东西,也可以问我。不需要客气或者害怕什么。”范秋白笑着说。

    楚风看着范秋白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放松下来。

    “到底是大家闺秀,范家出身的小娘子,与寻常女子不同的。”

    耳边传来文端先生的声音。

    楚风回头去瞧,果然见到文端先生也效仿着他的样子,从屏风的缝隙往外瞧着。

    “先生。”楚风打了声招呼。

    文端先生微微颔首,笑道:“原本还想着用不用自己出面,安抚几句的。看来我也真是思虑过多了。这位范家娘子处理的很好,虽然言语间漏洞百出,呵呵,不过看起来很有效果。”

    楚风也不禁微笑着点头:“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许看起来更让人欢喜罢。”

    “遇到大事先安稳人心,这位范家娘子能够想到这一层,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文端先生捋了捋胡须,颔首道,“日后谁要是娶了她,家中果然多了个贤内助呢。”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文端先生似有所指的看了楚风一眼。

    虽然让范秋白跟大家讲话这个主意,是楚风想出来的。可是文端先生如今这样的称赞,楚风是不可能跑出来请功的。原本就是小事,再说,这种功劳也毫无意义。

    在掌握局势,安排人事这方面,楚风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要比范秋白厉害。他之所以能够想到这些东西、买药问医这样的一些细节,只不过是他身为一个局外人,并没有当事者那样的紧张与无助罢了。

    算不得什么。

    最起码,在楚风看来是这样的。

    真正做出实际意义、价值的,还是范秋白自己。

    毕竟,如今出面安抚人心,也真正让大家躁动的心思平息下来的,的的确确是范秋白。

    “赵掌柜没什么事情吧?”有人率先开口发问。

    “丢掉的书画要怎么呢?要不要派人去寻找一下?”

    “咱们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呢……”

    人们开始用请示的目光看着范秋白,等待着她的答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