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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世界与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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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无尽的黄沙令机械迈动着步伐的齐茂心力交瘁,然而他却无法停止。因为如若就此停在原处,那么他将永远也走不出这片心中的死地。

    恍惚中,眼前那片天空与沙漠的尽头,居然出现了黄沙以外的东西。然而就是那些看在眼里相当遥远且只有黑点般大小影子,却给了齐茂继续踏步的决心。

    陷入绝境的人大多都是如此,只要眼前出现一丝希望,便会奋力追逐,哪怕它如同镜中影、水中月般遥不可及。

    忍受着身体的干渴和意志的煎熬,已经将另两个分离意识抛离的齐茂,只有自己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千米……百米……近了,又近了。黑影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包裹着迷彩涂层的装甲,粘满沙砾的履带,还有打开天窗上探出的身影,组成了让人崩溃的景象。

    那分明是新伊甸的车队!难道自己最终还是逃不出宿命的轮回,只能在这个巨人的脚印中痛苦徘徊?

    失望来得很快,但希望也来得及时。看向车顶的齐茂突然间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赢了,至少是赢了一小部分!

    这支车队同自己出发的那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也正是这完美的相同,让齐茂断定了它们不是同一个。因为在zhōng yāng的那辆装甲车顶,另一个自己还如同蜡像般安稳地坐在上面。

    车也许可能还是那几辆车,同伴也可能还是原来的同伴,但唯独早已选择离开的自己,是绝不可能还出现在车顶上的。

    也许是听到了齐茂口中的笑声,坐在车顶上的那个替身也不再继续装模作样了。转过身的他有着同齐茂一模一样的五官,比之先前在梦境中血印意识所幻化的他还要相像。

    “你确实有资格笑,但却不该笑得那么得意。”车顶上的替身望着齐茂开口说道。

    “如果我说的没错,这已经是我们相遇的第二次了。倘若在第一次的梦境里是我输了,那么现在的第二次我绝不会再继续受你摆布。”齐茂抓起了地上的一把沙子,然后任由它们从自己的指缝中缓缓流出,继续说道:“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但我知道,其实手中并没有沙子,有的只是对沙子的记忆。”

    “我要它变得湿润,它便湿润;我说它是水,那么它就是水!”在齐茂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手中剩下的半捧沙子竟真的化作了一滩清水,冲刷着他原本满是沙砾的手。

    “就如同你所领悟的,在这个世界中你才是真正的主宰。而你所挑战的并不是我,而是埋藏在心底的心魔!”替身在车顶站了起来,下一刻便已站在齐茂身边,继续说道:“在第一次梦境中,摆在你眼前的是一面怀疑的镜子,并且充满了自卑的裂痕。你为了让更加优秀的意识以你的身份继续活下去而选择了自杀,却不知一个人并不只是**和灵魂拼凑成的物品。不管是缺点还是优点,不论是曾经还是将来,有些东西即便再是经历时间流逝,空间变幻,也依旧无法抛弃。”

    “踩下的脚印代表了世界对你的束缚。不论是社会、道德,还是信仰,它们圈住了你的恶,让本能中杀戮,索yù的十字血印黯淡无光,最终埋藏在了最底的脚印中。”

    “蓝sè的虚影代表了你心底的坚强。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历经坎坷的人生,它逐渐懂得了不再哭泣,也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举起心中坚强所铸的壁垒,将一切外在的罪恶隔开,保留住心中最终的那份纯真。它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所保卫在壁垒下的东西才是对的。于是,它学会了牺牲……”

    “总有一天,湛蓝的身躯下会获得一颗真正的心;而血红的十字架,也最终会在惩戒罪恶中闪出圣洁的光辉!”

    ……

    耳边传来了萧瑟的风声,齐茂清醒过来的时候,车队早已穿越了沙漠地带,转而北上绕开原沙特阿拉伯北部,打算从原叙利亚借道以避开可能存在的追兵。

    往嘴里舀着混杂怪蛛肉的浓汤,这是齐茂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也让他知道了在这魂游幻境的几天里,自己的身体依旧照常活动着。

    回想起原本每当自己失去意识时,血印意识就会自动占据身体的控制权,齐茂也就释然了。但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仅仅过了几天,大家的用餐却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在场用餐的四个人中,除了李琳本来就寡言少语外,炮手和小猫都不是喜欢闷声吃饭的主。并且在露露失踪后,大家总是在吃饭的时间会讨论下行程jǐng戒方面的话题,以便车队能够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莉莉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在餐桌上一面吃饭一面眼睛扫着手中的报告,她是技术人员中唯一和齐茂他们走得最近的,也成了在失去固定领袖后众人间的纽带。

    将顺滑的怪蛛肉吞进了喉咙,齐茂暗自猜测着众人间究竟产生了什么隔阂。猛然间,一种不妙的感觉围绕着他的胸口,那是一股无形的压抑。弥漫在众人周围淡淡的悲伤,终于开始挑动了齐茂心中的那根紧绷的弦。

    哐啷铛!齐茂手中的金属勺脱手掉在了碗中,溅起的汤汁撒在了桌面上,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

    翌rì,齐茂将自己整个人都躲在了车内的某个角落,只是呆呆地捧着手中那本小牛皮的笔记,神sè黯然。

    阮弦启死了!莫名其妙的猝死,并且就是在齐茂陷入幻觉的那天!

    曾经的领袖就这么平静地去了,却给新伊甸幸存下来的大多数人心里都敲上了不平静的yīn影。其中齐茂更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行为几乎失控。这不仅仅由于阮弦启是他多年的朋友,更因为他终于查觉到了为什么会出现那两次莫名其妙幻觉。

    幻境沙海中的那个替身,将他的样貌模仿得惟妙惟肖,对他的心理更是洞彻明晰,其中有些东西根本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查觉的。一闭上眼,阮弦启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他的脑中,同那个替身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翻开阮弦启笔记的第一页,曾经无法理解的词句再次出现在齐茂的眼前:

    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何会有这样的遭遇……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惩戒……

    但是,没有罪又如何会遭受惩罚呢……

    “你最大的罪便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上天会怎么责罚你,但我会将你永远锁在心中的那个牢笼,直到我的生命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