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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课的情况令老师十分满意。
两个小孩虽然时不时较劲,但已经有了“兄友弟恭”的苗头。
不过他们年纪近,谁是兄谁是弟让人有些分不清。
下午的课程圆满结束,第二天他们就可以开始稍稍接触一些先祖们留下来的灵器。当然,他们是没办法启动的,只是纯粹地去瞻仰瞻仰,沾沾先祖们的福气!
姬瑾荣领着俞霁去见盛白双。
自从成为了大栾朝唯一一位十星强者,盛白双的处境更为麻烦,几乎每天都会迎来一批新的挑战者。虽说他们大都铩羽而归,盛白双看起来却还是有些疲惫。
见到姬瑾荣和俞霁,盛白双神色稍稍缓和,语气比往常要柔和:“阿瑾?”
姬瑾荣领着俞霁给盛白双见礼。
那天姬瑾荣说要和她一起回师门,盛白双听了只觉得姬瑾荣是在说气话。
如今看到姬瑾荣和和气气地带着俞霁玩儿,盛白双才发觉姬瑾荣那日是认真的,这孩子并不介意国君之位被人抢去。
想到姬瑾荣在短短几年来为大栾朝积攒的财富,盛白双又有些了然。
真正有本领的人,对于争抢国君之位这件事显然是没兴趣的——就像许多人都嘲笑她目光短浅,竟对摇摇欲坠的大栾朝有兴趣。
姬瑾荣年纪虽小,心中所想的却比许多成年人要多。别人看来极为重要的东西,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别人做来千难万难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难怪红玉当年直接将那只鸟儿给了他——
那只鸟儿也直接认了姬瑾荣为主。
盛白双和颜悦色地问了俞霁一些话,听俞霁答得不错,便命人将他送回凤溯那边。
等俞霁走了,姬瑾荣才开口:“盛姐姐,我想问你一点事。”他语气认真,神色也有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凝。
盛白双心头一跳。
她说:“问吧。”
姬瑾荣语气笃定:“盛姐姐应该知道阿溯身世的。”
盛白双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也想知道。”
盛白双说:“我以为你已经和阿溯闹翻了。”
姬瑾荣说:“我们又和好了。”他仰头看着盛白双,“我当时很生气,所以做事很冲动,什么都没仔细想。可是,为什么盛姐姐你们也没仔细想?你们没有生气,也没有冲动,你们非常平静,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
盛白双脸色微微一僵。
在查明俞霁身份时,炎红玉追查出了事实。凤溯诛杀了青锋堂的头领,那头领临死前说出了俞霁的存在,凤溯才找到了这被青锋堂控制起来的先皇血脉。
俞霁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将凤溯视为天神般的救星,一路上都黏着凤溯。
凤溯将俞霁带回来的第二天,便将俞霁带到了他们面前。
只是他们都认为凤溯是蓄意诱哄俞霁,就像当年他哄得姬瑾荣那么依赖他一样。
她认为凤溯是觉得姬瑾荣不好控制,所以找回了好控制的“先皇血脉”。
在她们心里,凤溯和青锋堂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姬瑾荣是在为凤溯索求一个解释。
凤溯自己不来问,或许是因为不想知道答案,又或许是——
心中已有了答案。
事实上凤溯将俞霁带回来,对她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原本选姬瑾荣为国君就让各大家族诟病不已,不时借机发难。若是姬瑾荣天赋觉醒时并没有传承皇室的好天赋,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俞霁既然是先皇亲子,天赋自然不会有问题——这样一来,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顶多只是姬瑾荣受些委屈而已。
可是有他们在,姬瑾荣能委屈到哪里去?除了没了国君之位,一切还是一样的。
姬瑾荣甚至会过得更快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要知道现在国库里的钱全都是姬瑾荣塞进去的。
就算没有他们,姬瑾荣也会活得舒舒服服。
所以凤溯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他们。
是他们问也不问,就断定了凤溯野心勃勃。
姬瑾荣从盛白双的神色里看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姬瑾荣问:“阿溯他,出身不好吗?”
盛白双与姬瑾荣对视。
望着那双明亮又执拗的眼睛,盛白双终归还是坦言相告:“阿溯的母亲,是我的师妹。”
姬瑾荣眉头一跳。
盛白双说:“在师门时,我与她……感情极好。”
她向来冷面冷心,鲜少与人亲近。即使是在师门中,她也很少和人往来。后来师门里来了个粉雕玉琢的师妹,师妹天赋很好,人又活泼可爱,和谁都能聊得高高兴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妹开始喜欢往她身边凑。
她虽不习惯与人亲近,却还是渐渐习惯了师妹的存在,两个人一起琢磨,修炼速度总是比一个人闭关要快的,她们的修为很快超越了师门中所有人。
她是第一,师妹是第二。
但她知道师妹的天赋比她好,只要再过一些时日,她这个第一就会让给师妹。
她并不难过,反倒觉得轻松。
一直以来她就被师父寄予厚望,师父早早就对她说了,将来师门由她来传承。
她心底没有半点喜悦,只觉沉重无比。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师门的掌门。能当好掌门的人,应该像师妹那样,应对谁都游刃有余,能讨所有人喜欢、调和所有人的矛盾——
师妹越来越优秀,真的太好了。虽然师妹年纪还小,心性不定,但她可以在一旁辅佐——
她是真心实意地这样想。
可是,意外很快发生了。
师妹堕入了爱河。
师妹爱上的男人,来历不明。
她是第一个发现的,心中有种浓浓的不祥之感。她劝说师妹不要轻信男人,师妹却没有听她的话,一意要与那人私定终身。
后来发生的一切印证了她的预感。
那个人是邪道之首,邪道中人称为“尊主”的人。
师妹知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却并没有回头,反而为了那人脱离了师门。
师父气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她继承了掌门之位,立誓诛杀邪道尊主。
最后,她做到了。
可是却仍然无法让师妹“悔悟”。
在师妹怀着恨意决然跳下悬崖时,她想起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想起在山崖下相互切磋的日日夜夜——所以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凶星现世”,她依然犹豫了。
这是她师妹的孩子啊。
她诛尽邪道也带不回的师妹的孩子啊。
凤溯长得很像他母亲。
所以她对凤溯的态度始终非常矛盾,她想对凤溯好一些,可总会想到他的父亲是邪道尊主,想到他是“凶星降世”。于是到了最后,她对凤溯是最严格的,也是最疏远的,凤溯天赋再高、表现再好,都不如廉平那样受她器重。
她下意识就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凤溯去做。
姬瑾荣出现后,她算出姬瑾荣福缘极深,便没有阻止凤溯诱-哄姬瑾荣。
也许借着姬瑾荣的大福缘,能压下凤溯身上带着的“凶星”。
在看到凤溯带回俞霁的一瞬,她只觉得凤溯血脉里带来的邪性终归压不下去。
盛白双心中愧疚,见姬瑾荣定定地坐在那儿等着她往下说,不由叹了口气。
她将事情合盘托出。
这件事已经在盛白双在心里藏了太久,再不说出来她只会越做越错。
姬瑾荣听完后浑身冰凉。
原来凤溯的身世是这样的。
站在盛白双的角度,她固然是为了正道才诛杀邪派。可是在凤溯母亲眼里,盛白双就是丝毫不顾念往日情谊杀了她丈夫、又逼得她走投无路的仇人。
凤溯母亲含恨自尽,凤溯含怨而生。
所以,盛白双觉得他是“凶星降世”。
这一切,凤溯知道吗?
姬瑾荣很想说服自己凤溯并不知晓。
可是他想到凤溯那幽沉又晦暗的眼睛。
他想到在许许多多个夜晚,凤溯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
远处没有光,看不见山峰,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月亮,整个天穹空茫茫一片,就像他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世间一样。
凤溯总说:“阿瑾,你不要骗我。”
再怎么普通、再怎么平常的话,凤溯都觉得他是在哄他骗他。
所以别的话,凤溯更是一句都不信。
……没有人信他,他也不信任何人。
只要不相信,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失望。
就不会受伤。
凤溯是知道。
凤溯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对盛白双的态度总是那么恭谨。
仿佛盛白双能教给他修炼之法——或者能让他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别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去祈求。
姬瑾荣说:“我,”才说了一个字,姬瑾荣就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紧。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我回去看看阿瑾。”
说完他转身跑了出去,爬上胖胖的背飞往他们这几年的住处。
凤溯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没有坐在屋顶。
还好没有。
要不然的话,姬瑾荣觉得自己会心疼死。
即使没有,姬瑾荣还是心疼得要命。
他蹬蹬蹬地跑过去,从背后用力抱住凤溯。
凤溯愣了愣,却没有转过身,由着姬瑾荣重重地环抱自己。
他伸手抓住姬瑾荣长度明显不够的手,笑着说:“阿瑾的胳膊太短了,都抱不住我。”
姬瑾荣说:“我很快会长大的。阿溯,等我长大了就保护你,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明明这话听起来这么天真,凤溯却觉得心底的寒冰渐渐化成阵阵暖流,涌向了心里每一个角落。他说:“好,我等阿瑾来保护我。”
姬瑾荣努力把胳膊伸得更长,把凤溯抱得更紧:“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了,我保证!”
凤溯将姬瑾荣的手抓到唇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说道:“阿瑾要说话算话,要是以后你食言了,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姬瑾荣顺势搂住了凤溯的脖子,认真保证:“绝对不食言!”
凤溯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
半个月后,俞霁的天赋顺利觉醒。
不愧是先皇血脉,他的灵根属性是光,和历代先祖一样有着极强的包容性。也就是说,他能比常人更快地吸收灵气,也能比常人更容易启动灵器!
俞霁的存在很快为人所知晓。
想不让人知晓也不行,天赋检测那天测试殿堂光芒大绽,分明是天降异象!
几乎所有家族中的强者都赶到了测试殿堂。
俞霁被人围观得十分惨烈。
拥有一个光灵根的国君是非常诱人的事。
虽说光灵根不太能打,但光灵根的修炼者有着极其强大的治愈能力!
因为光这种属性能和任何灵根属性相容,所以拥有光灵根的修炼者可以为其他修炼者疏导紊乱的真气,修复损耗严重的经络!
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那么倒霉,遇上这些可能丢光多年修为的情况。
如果有六星以上的光灵根修炼者在,简直不能更有安全感!
至于能不能打的话——
国君要是能打,要他们来做什么?
俞霁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国君。
这时泰明安刚刚能下地。
听到这个消息,泰明安整个人跳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为新国君的出现而高兴。
泰明安觉得自己只是躺了几天,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说国君是光灵根,多好。
听说国君脾气很温和,多好。
听说国君……
那,那家伙呢?
那家伙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起?
泰明安抓住几个仆人盘问起来。
他们却像是完全遗忘了有姬瑾荣这个人一样,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还没几天呢,那家伙就被人忘了。
泰明安本来应该幸灾乐祸,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才没几天……
那家伙受得了吗?
从“国君”变成普通人,那家伙受得了吗?
那天晚上那家伙脸上的难过,是不是因为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泰明安大步往外走。
他要去见那家伙。
他要快些去见那家伙。
人人都捧着新国君,恐怕没有人会理他了。
他一定会难过。
一定会害怕。
一定会孤零零一个人。
他一定要马上赶过去。
到时候,他勉为其难地给那家伙一个拥抱,那家伙肯定会哭出来。
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将那家伙带回来。
对,就这么办。
泰家养得起那家伙的。
虽然那家伙娇惯了一点,能吃了一点,但是他养得起的——
泰明安快步往外走。
要快一点——
泰明安快要走到大门口时,被人拦了回去。
拦他的人是他二叔。
他被逮到了祖父书房里。
泰明安昂起脑袋:“爷爷,我有要紧事要去办!”
泰明安祖父骂道:“你是鬼迷了心窍!”
泰明安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
泰明安祖父说:“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我只能说那不是你能想的。你知道你这次是怎么受伤的吗!”
在泰明安的命保住之后,泰家上下进行了一次清洗。在这次清洗的过程中,他们骇然地发现一件事:若不是那日那些刺客自己退走了,整个泰家恐怕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个发现让他们浑身冷汗直冒。
安逸的生活过了太久,让他们失去了修炼者应有的警觉。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大家族,岂不知自己早已成为猫爪下的老鼠——别人不杀自己,只是因为暂时还不想杀而已!
那边并没有刻意掩藏行迹,反而还光明正大地留下警告:管好你的孙子,别让他再去招惹他不该招惹的人。
“你会受伤就是因为你得罪了那个人,”泰明安祖父强硬地说,“你听着,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走出大门半步!”
泰明安瞪大了眼:“您知道是谁想杀我?”
泰明安祖父说:“对,我知道!”他面色沉沉,“若是五年之前,我们泰家绝对不会将他看在眼里,可是现在——我们泰家比不过他!所以必须忍!必须退!”
泰明安追问:“是谁?”
泰明安祖父顿了顿,终究没隐瞒泰明安:“凤溯。”
泰明安没有激动,反而冷静地问:“听说是他找回先皇血脉的?”
泰明安祖父见泰明安没有被怒火冲昏理智,总算满意了一点。他说:“对,是他。所以他如今如日中天,是新任国君最倚重的人——而且,那个日入斗金的拍卖行也是属于他的。”
泰明安握紧双拳。
他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那野种对阿瑾不怀好意。那野种一定是把阿瑾关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阿瑾——
他现在还太弱了。
但是,他不会一直这么弱。
总有一天,他要把那该死的野种打倒。
他要把阿瑾救出来!
泰明安整个人沉静下来。他对他祖父说:“我先去练剑!”
泰明安祖父见泰明安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酸。是他们没用,明知道害泰明安重伤的仇人是谁却报不了仇——
泰明安祖父神色沉郁,叹息着吩咐:“去吧。”
就算差距再大,也不能就此堕了志气。
泰家绝对不会打落牙齿和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