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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贞问道:“何事?”
王朗说道:“元达赴陈已有多日,未有书信与我,不知他可有书给明将军?未知他近况如何?”
陶谦主徐时,赵昱是别驾从事,王朗是治中从事,两人很熟,现下赵昱得了诏命,赴陈国上任,在已知孙坚攻陈的的情况下,王朗当然难免会为赵昱担心,他知道荀贞和孙坚交情莫逆,对陈国如今的情形以及赵昱而今的状况,他觉得荀贞可能会知道得更多,因有此一问。
王朗的这个问题问的刚好是时候。
就在几天前,荀贞刚接到军报,在经过长达数十日的围城后,通过引浪荡渠水灌城,孙坚终於攻破了陈县,缘由孙暠之言,同时孙坚也认为陈县人既然这么拥爱刘宠、骆俊,负隅顽抗了如此之久,恐怕最终难为他用,所以在城破之后,遂屠之,加上之前被渠水淹死的,兵、民死者数万,渠为之塞,刘宠死於乱兵中,因为记得荀贞数次写信建议他最好留住骆俊的性命,所以最初时,孙坚倒是没想着杀掉骆俊,但骆俊詈骂不降,孙坚的脾气上来,即杀之。
荀贞接到此军报时,未读完便大惊,待读完后,嗟叹不已。
既是嗟叹骆俊之死,也是嗟叹孙坚屠城。
起兵至今,荀贞从没有做过杀俘、屠城的事情,但这不代表别人不做,就拿皇甫嵩来说,平定黄巾时,颍川、汝南、冀州,转战数地,所杀数十万,只下曲阳一战,就获首十余万,至可在城南筑成京观,不是杀俘,哪里会能有这么多的斩获?而皇甫嵩犹能得天下人的美誉,连荀贞也敬佩他的用兵技术和私人品德,——当然,这与“黄巾”是“贼”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是“贼”,所以皇甫嵩下手不必容情。孙坚攻陈乃是“不义之战”,在时人的眼中,与皇甫嵩攻黄巾是不能相比的,可两者战胜之后,分别杀俘、屠城之作为的目的却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震慑余众,让造反的、不从命令的知道如仍不归顺的话,那么他们的下场会是如何。
早在陈县被攻破前,赵昱就到了陈国,陈国境内尽是孙坚的部曲,他孤身一人,只带了几个从骑,没有坚实的后盾,虽有朝廷的诏命,却在孙坚的暗示之下,没几个人肯礼敬他。赵昱尽管愤怒,然无计可施。陈县被攻破后,他第一时间求见孙坚,试图阻止其屠城的命令,孙坚却压根就不见他,骆俊被杀时,他又为骆俊奔走,孙坚仍不理会。知道了陈王刘宠死在乱兵中,赵昱想为刘宠收尸,将之安葬,可在死者数万中,遍寻不着刘宠的尸体,最后还是因了公仇称、朱治等的建言,孙坚才令人找到了刘宠的尸体,依照诸侯王的礼把他给埋葬了。
刘宠善弩,能十发十中,也好弩,往昔藏有强弩数千张,中平年间,黄巾起事,豫州郡县多弃城走,陈国之所以能独得以不乱,除骆俊平素爱民如子之故外,主要便是他这数千张强弩对国人起到了震慑性的作用,当时他亲自领兵屯驻都亭,——都亭者,顾名知义,郡县治所的亭,国人知其善射,固不敢反叛。骆俊、刘宠,一文一武,两人配合得不错,如今两人俱死,却是便宜了孙坚。黄巾以来,陈国少有战事,境内灾害不生,岁获丰稔,仓储充实,粮秣很多,灭掉了陈国的郡兵,又缴获强弩、兵甲无数,孙坚的实力一下就提高了一大截。
对比孙坚的喜气洋洋,赵昱只能说是怒气勃发。
可他发怒也没有用处,目前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挂印还乡,回徐州来,或尚可出仕州府,一条是坚持在陈,如肯受孙坚摆布倒也罢了,如不肯,骆俊也许就是前车之鉴。
赵昱会做出何种选择?他没有给荀贞来信,因和孙坚的关系,荀贞处在两难间,也不好去信询问,因暂尚不可知。不过话说回来,在赴陈国上任前,赵昱应就已能猜得出来他到陈国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所以或许在他去上任时其实他就已经有了定算。
这且不说,却说杀掉了骆俊后,孙坚大约自觉对不住荀贞的数次请求,竟是做出了一件让荀贞没有想到的事情:他把骆俊的小妻给荀贞送来了。
人还在路上,信先送到,孙坚在信中先是讲了一下赵昱到陈国的情况,接着在信中述及了送骆俊小妻来徐之事,他在信中写道:孝远不降,吾本意从贤弟之言,遣之还乡,孝远犹詈骂不已,忿难容忍,吾遂杀之,杀之即悔,悔之不及。孝远小妻邹氏,豫章人,有孕数月矣,问其欲何所归,彷徨无言,送与贤弟处,贤弟可酌情安置。
孙坚和曹操年龄一样大,他俩是同年生人,均比荀贞年长数岁,故孙坚称荀贞为“贤弟”。
骆俊是会稽乌伤人,他的大妻在家乡乌伤,从他在陈县的是他的小妻邹氏,邹氏现有身孕数月,当下的礼教虽比前汉为强,然较之后世,仍很宽松,丈夫死后,正妻改嫁的尚且多有,小妻就更多了,所以孙坚问邹氏是想回豫章的母家,还是想去会稽的夫家?言外之意,去夫家的话就是为骆俊守节,回母家的话就是存了改嫁之念。邹氏一个弱女子,现今战乱之际,道路不太平,不管去会稽还是去豫章都是千里迢迢,她不知所归,也是在所难免。
而不管去会稽还是回豫章,此两郡离徐州都不太远,广陵向南,过吴郡是会稽,过丹阳是豫章,是以,孙坚干脆决定把邹氏给荀贞送来,让荀贞拿主意,也算是弥补一下没听荀贞的话,到底还是把骆俊给杀掉了的这个过失。
此种种之事,荀贞不必对王朗尽说,王朗问的只是赵昱,荀贞便也就简略答之:“元达与我亦无书来,唯闻孙侯书信中言:元达已至陈。”
“朗昨日闻传言,孙侯已攻破陈县,屠城杀戮颇众,元达可还无恙?”
“元达又不在军中,战事再烈,也牵涉不到他。”
王朗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罢!”又对荀贞说道,“将军与孙侯情深,而朝廷任元达为陈相,孙侯固不致因此与将军生隙,而孙侯部曲诸将却难免会有好议论者,闻元达得任陈相之初,朗就想劝他不要去就任,而书信未成,他竟已单车离徐。”叹息连连。
论政治智慧,赵昱比不上王朗,王朗知道荀贞和孙坚交好,担忧赵昱赴任陈相会破坏徐、豫两州事实上的同盟关系,难道赵昱就不知道么?说他忠清也好,说他刚直也好,他就非要去。
荀贞不欲在此话题上多说,一笑而已。
离开广陵,由东阳向西,先至高山县,再往南行百余里,至鲁肃的家乡东城,此地与九江接壤,荀谌遣了吏员来拜谒荀贞,顺便讲了下九江目下的形势和情况。再从东城折返往北,行百五六十里,至淮陵,再往北就是淮水,渡过淮水便是下邳的重镇徐县了。
在淮陵,荀贞接连收到了两条军报。
一条是兖州的,一条是荆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