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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喜自知覆亡在即,提前让儿子尚之孝做了金蝉脱壳的布置。王府的一场大火,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想必没有人知道尚之孝还活着,正躲在一户人家的地窖中。
然而,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当年北京城被大顺军攻破,崇祯的太子亦被外公拒之门外,如今,尚之孝等人也被出首告发,被生擒活捉。
对被活捉的这几个人,朱永兴连见都不想见便做了决定。至于出首告密者,尽管心中鄙视,但只要对己方有利,赏赐是必要的。毕竟,有了鼓励和宣传,以后会多出些这样的家伙。
易成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金隐君有名士之称,殿下是否能拔冗一见?若能收服——”
朱永兴抬头看了易成一眼,说道:“名士不是这样的。南雄屠城,广州大屠杀,此人皆在尚逆军中,可有一言谏止?以私恩而大义,为虎作伥之辈,纵有学识,又有何可取之处?”
“卑职失言了,请殿下勿罪。”易成见建议被驳回,赶忙躬身请罪。然后说道:“既如此,便将其罪昭于世,不使他人物议。”
杀读书人,杀有名的读书人。向来是一个忌讳。即便是罪大恶极之辈,也常常要假仁假义,作为礼贤下士的样子。易成的建议倒不是因为他和金隐君有什么私交,而是为朱永兴考虑。
这一点,朱永兴当然知道,他微微一笑,说道:“长史为孤王考虑,孤岂会怪罪?嗯,既有名士之称,斩之便须名正言顺。礼贤下士嘛。也得观其品性,看其行为,孤可是挑拣得很呢!”
“殿下眼界极高,金隐君之辈自然难入殿下之眼。”易成陪着笑说道:“新委任的地方官员已至广州,殿下可择时召见。”
“那就晚上吧。设个便宴,既是接风,又是送行。”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广东地方新复,迅速安定地方,乃是当务之急。”
“那卑职这便去安排。”易成见朱永兴再无吩咐,告辞而出。
永历巡狩。正常的科举自然无法举行。而这却正合朱永兴之意,利用书院选拔人才,培训后再任用官员,这个模式在摸索中运行、完善,正在逐渐成为惯例、成法。
而通过书院,这个授予功名、官职的地方。朱永兴正在掌握明朝的吏治。什么人能做官,现在只能是书院的学生,学习过朱永兴所指定的教材,通晓目前明朝所实施的政策,而不是以前通过科举选拔的只会“之乎者也”、“四书五经”的酸腐文人。
所以。朱永兴一手文,一手武,把讲武堂和书院牢牢控制在手中。因为身兼讲武堂校长、书院院长,所有从这两个干部培养学校毕业的都算是朱永兴的学生。在古代,这个师长的名义可非同小可。欺师灭祖,更是世所不容,万人唾弃。
正因为如此,朱永兴对讲武堂和书院极为重视,经常去露面,言语谦和平易,着意亲近。每逢毕业,更是朱永兴亲自颁发证书、军衔等类证明。
此次东征,一下子夺取了大片的地方,朱永兴又至广州未回,头一回缺习了毕业典礼。现在呢,这些毕业便要任职地方官的学生来到广州,朱永兴也想借此弥补一下。
移跸,迁讲武堂、书院,这是计划中的,并且正在准备的事情。但外界有猜测,朱永兴及上层官员却并未确实作出表示。关键还是在考虑和判断广州是否能够安然无忧。
汝阳王马宝率军继续向东挺进,惠州、河源、潮州、梅州,努力扩大广州东面的占领区域,为广州提供东面的屏障;原驻柳州的叙国公马惟兴攻取梧州后,再向贺州进兵,卫护广州的西北方向;晋世子李嗣兴、总兵魏君重、阎惟龙率一军北出清远,向韶州挺进,等拿下韶州后扼守大小梅岭,则挡住了清军由江西侵入广东的通路。
东征大军四出,一是攻城掠地,二是为移跸创造安全。对此,马宝等将领都是心知肚明。东征以来,明军几经扩充,已经有了七万多人马,其中四万多是明军老兵,全部装备燧发火枪和刺刀。另外则是由广西、广东的义勇乡民组成的新兵,近半数由大刀、长矛、弓箭等冷兵器武装。
兵工厂一个月生产四千余枝火枪,进口则视财政情况而行,猛烈的扩军使武器出现缺口也很正常。何况兵工厂的生产不仅仅是枪枝,还有火炮弹药,几场大战下来,能够支撑便已经令朱永兴感到满意。
火枪、刺刀虽然在战斗中具有很大优势,但冷兵器部队也具有战力,特别是面对的敌人主要是绿营兵,武器是同一水平,决定胜败的便是战斗意志。平南王藩下兵将在新会、广州两战中被全歼,为明军四下攻掠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
朱永兴对于陆军的武器配发进行控制,但对海军则相当慷慨。海军陆战队扩充定额为一万人,目前只招募到五千多,却有六千枝火枪在仓库中准备配发。不能怪朱永兴厚此薄彼,实在是海军将成为牵制清军大举南下的最有力的部队。按照时间推算,一个月后清廷肯定会有针对性的举动,那时便是海军出手的时候了。
而最先出动的便应该是新组建的长江水师,一百三十艘舰船,三千陆战兵,加炮手、水手等合计六千余人。能文能武、性格稳重的凌海将军陈上川,被委任为长江水师总指挥,这也是为了方便与十三家打交道的安排。
明军在海、陆两军的扩充如此迅速。与清廷实行“沿海迁界”暴政是密不可分的。正象滇省人民经历了清军的荼毒后,在悲痛和义愤中出人出力,朱永兴才能充分发挥金手指,挽狂澜于既倒。两广百姓也是如此。特别是沿海地方的民众,被明军解放后重归故土,重拾旧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转折。
都说南人懦弱,却忽略了无论是蒙元,还是清军南下,都遭到了所谓的“懦弱”南人的殊死抵抗。只是肉食者鄙,无论是南宋小朝廷,还是南明小朝廷,都没有显示出英明出色的领导。没有充分有效地发动民众。而朱永兴领导的政府则不同,在滇省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一入两广,便把政策步步落实,又是赐地。又是减赋,得到民众的拥护毫不意外。
陆军以广西为主,海军以广东为主。针对于地域民众的特色,朱永兴及参谋部作出了很明智的决定。而广东已经安定了多年,富庶不是当初刚刚经历战乱的滇省可比。攻城掠地的过程中,府库的充盈,缙绅的解囊。减轻了明军的后勤压力,加快了明军的推进速度,也使扩充军队的财政压力并不是很大。
而平南王府的大火,烧毁了不少珍玩宝贝,但金银融化于土中可以去杂重炼,尚之孝被出首。又缴获了不少的细软。再加上对战犯的抄家,所获的钱财能够支撑起战后的安抚和一些重建工作。
朱永兴翻看着最新的统计数据,在军事上他现在只注重大的战略,更多的精力则集中在财政上。热兵器的消耗不是冷兵器能比拟的,若是刀枪之类的。磨一磨、修一修,就差不多能用;弓箭呢,也能回收和缴获。可明军用的燧发枪,定装纸壳子弹先不说,就算是用繁杂的散药装填,那火药也是用的新配方,基本上全都要自己制造。
弹药物资的消耗,最终又会归集到钱财上。所以,朱永兴大多数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如何赚钱,如何更快更多地赚钱。
叱诧风云,决战沙场,指挥如神,万敌莫挡。嗯,这样的梦想离朱永兴是越来越远了,恐怕也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名将啊,那得用尸骨堆积起来的经验,无数死亡之中锻炼出来的冷酷,血肉横飞中磨炼的勇气。朱永兴,虽然也指挥过几仗,但还远远不够。何况,他的目标已经改变,他也自认不是那块料。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朱永兴叫了一声,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正是情报局的叶虎。施礼已毕,叶虎将最新的情报递到朱永兴面前。
朱永兴认真看过,微微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应该是广州光复之前所做的决定,不知道会不会有更改。”
叶虎看来已经对这份情报进行过思考,回答得很快,“满蒙八旗一向骄横,广东危急、尚逆不敌是早知道的,他们应该没有把尚逆的兵力考虑在内。如果说更改的话,卑职觉得增加兵力比较可信。毕竟浙江也有些满蒙兵驻扎,再从福建多抽调汉军。”
这是加急传来的清廷的调兵遣将的情报:驻山东兖州的部分骑兵和蒙古兵七百名调赴江宁(南京),而现驻江宁的每佐领骁骑兵一百名、蒙古兵六百名,及驻防徽州、池州的满洲、蒙古兵七百名,总计约三千余名。数量不多,却是精锐,由“平寇将军”哈尔哈齐统率驰赴广东。
“你是说敌人肯定会来,而且兵力将超过计划中的三千名。”朱永兴思索着,“除非有什么变动,比如说牵制、佯攻。嗯,你估计敌人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抽调准备完毕?”
“回殿下,卑职和手下计算过,至少需要一个月。”叶虎停顿了一下,猜测着说道:“或者这是故意为之,敌人可能想在伪康熙初年取得一次胜利。”
“倒也有这种可能。”朱永兴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他计算着时间,缓缓说道:“长江水师如果提前行动的话,是否能使敌人改变布署,争取到一些时间?”
叶虎想了想,说道:“水师入长江,如果能趁虚威胁江宁的话。应该是可以牵制到南下之敌。”
朱永兴笑了笑,说道:“要想达到这个效果,光是长江水师恐怕还不够,海军也要出动。嗯。需要仔细商议一番,才好最后决定。”
“殿下筹划,此事必成。”叶虎向来表情甚少,让人觉得有些冷漠,朱永兴曾开玩笑地说过他不象锦衣卫,特点太突出,怎么隐藏在人海中不显山不露水。不过,习惯成自然,叶虎倒是想改改,却有些不伦不类。
朱永兴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谦虚,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发生的改变正在削弱他的能力。
“对了。”朱永兴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京师那边的情报站还要加强,不要只设一个总站。设分站可以规避风险。人员发展要谨慎,重点是各府中的包衣奴才,甚至是宫中太监、杂役。还有孤之前提到的杨起隆,可以适当留意一下,能找到自然更好。”
“卑职记住了。”叶虎答应着,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建议道:“殿下。广东新复,地方尚不安定,请殿下多注意安全。”
朱永兴点了点头,叶虎话未说全,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入城、公祭、召见缙绅、褒奖有功人员……他在公开场合的活动确实多了一些。
“地方初定,人心未安。过了这段时间,孤王自然就清闲了。现在呢,只有靠你们多费心留意了。”朱永兴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广州这么快便被光复。是出乎敌人意料的。等到他们清醒过来,进行布置准备,却是晚了。”
叶虎心中赞同朱永兴的判断,但这种事情却不可马虎大意,即便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疏漏,也要以万分的警惕对待。以前便有情报,福建李率泰派出间谍收买郑成功身边的近人,要下毒害死他。虽然这个阴谋被识破,并未得逞,却给叶虎等人敲响了警钟。论名望,朱永兴目前已凌驾于郑成功之上,焉知敌人不会故伎重施,把目标对准朱永兴。
“或许情报部可以采取行动,在京师,或在其他地方,暗杀清廷位高权重之臣,以作震慑。”叶虎试探着提出建议。
朱永兴断然摇头加以否决,“敌占区的情报机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展开这样的行动,既危险,又容易暴露,效果呢,可能并不好。长期潜伏,以待时机。这个宗旨不能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能变。”
“卑职心急了,请殿下见谅。”叶虎躬了躬身,表示请罪。
朱永兴微微一笑,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低,说道:“虽然是隐蔽战线,但工作却是非常重要。孤没有忘记,这是晋升官爵的名额,你回去好好商议一下,尽快报上来吧!”
“多谢殿下恩典。”叶虎稍一犹豫,立刻躬身再礼。
不许展开暗杀,这是珍惜属下的生命;晋升官爵,这是表示他们的工作得到了朱永兴的认同,是表彰,是奖赏。而且,这个名额交给叶虎去办,无形中又提高了叶虎的地位和威望,能更好地领导工作。
不知道朱永兴是否想了这么多,反正叶虎是想到了,心中也愈加钦佩朱永兴。
“留意缅甸那边的情况。”朱永兴淡淡地吩咐,好象是在交代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叶虎心中一凛,赶忙答道:“卑职一直没有放松,那边一切正常。”
“那就好。”朱永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一切正常,说得隐晦,却表示缅甸的永历和小朝廷尽在掌握,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虽然缅甸送出了大量的闲杂人员,但永历和那些高官却并未遭什么罪。郑昭仁用钱,通过缅甸官员招了当地的缅人在“行宫”内充任仆役,侍候着皇上和大人。
而物质条件更是有很大改善,肉食菜蔬,衣物被服,甚至连住处都进行了修缮。只有一个目的,让这些人舒舒服服的,乐不思蜀才最好。
郑家帮助了朱永兴,而且是出了大力,朱永兴感激,但却不想纵容,更不希望郑家的势力过于膨胀。有钱,有人,这是很令人不安的存在。所以,在缅甸的情报人员,便有叶虎安排的。平衡、制约,这是朱永兴采取的对待郑家的办法,也是使他不受蒙蔽的一个措施。
只要你忠心,不背着我搞阴谋,朱永兴自然会知恩图报,一直以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可如果你想背叛,或者胆大妄为,朱永兴也有反制的手段。
人心啊,善变。这是朱永兴经历和看到的。远的不说,尚之孝便是摆在眼前的最近的活生生的例子。尽管自己已经非常注意利益的分配,尽量让大家都满意,让大家觉得跟自己混前途光明。但大家不是所有人,自己也不会永远不出疏漏,不会保证曾经亲近效忠的人生出异心。
而且缅甸的永历始终是一块心病,他不得不慎重。好在目前是一切正常,还不会给他添乱。
朱永兴一时想得出神,直到叶虎开口要告退,他才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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