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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琉在心里暗骂了风北宸一声“老狐狸”,却也知道自己此时骑虎难下。散宴之说是他提出的,如今风北宸已经应了,只是说要将雷国臣服之事完成了便可,他自然不能说我不想做。那岂不是等于在诸国来使面前说,“朕没种,事儿到跟前只想逃”?
因而只能含笑道:“还是三哥想得周到……太师,吩咐人将黄金抬进来吧。”
刚看完一个笑话,便有另一个笑话可看,诸国使臣自然都愿意做看客。不多时,雷国的岁贡便被抬到了蓬莱殿上。
此时歌姬舞姬早已退到“瑶柱”之后,薄馨兰的位置也被收拾干净了,只剩下空旷的理石地面,和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人们。
原本皇上和容菀汐自然也能在此时捡个乐呵,毕竟与雷国交战日久,此时终于出了个结果。而且让雷千琉在蓬莱殿上一跪,也总算为怡儿报了仇。然而看到雷千琉不情不愿地在雷国的岁贡前一跪,他们的心里,却都没有什么痛快之感。
因为于他们而言,今日最大的事,已经不是雷千琉的这一跪,而是那还在容菀汐怀里哭着的兴儿、还在后殿里昏迷着的薄馨兰。
“臣携岁贡前来,以敬上国陛下。”雷千琉面容平静,但是从声音里,还是能清楚地听出不情愿之感。
自然,谁也没觉得雷千琉会心甘情愿的称臣。大家要看的,就是他这不情不愿,但却又不得不为之的难堪。
皇上没有心思多为难雷千琉,倒并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薄馨兰的事儿,而是原本便没这个打算。在诸国使臣面前为难雷千琉,反而作践了风国,让人说风国皇帝小人心性、风国并无大过之姿。
“妹夫快快请起……”皇上和悦笑道,“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日后风雷两国同舟共济、再无二心,这才是最要紧的。”
“三哥所言极是。”雷千琉应了一声儿,便顺着皇上的话起身,一刻也不愿和在地上多待。
毕竟是一国皇帝,原本和风北宸应是平起平坐的,此时却让他这般叩拜风北宸,他岂能甘心?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为成大事,有些耻辱却又不得不忍。如果不以此麻痹了风北宸,他雷国如何能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国中粮草不足、兵力不济,再战下去,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为了雷国江山千万载、为了父皇一统天下的大计,身为雷国皇室子孙、身为雷国的皇,哪怕要他的性命,他也必须去做。
在未坐到皇位上时,他看到的皇位,只是无上的权力、无尽的尊荣。可当他坐在那高高的皇坐上,看着他的文武百官、看着他的万里河山,他才知道,原来这皇位之上,压着一个无形的重担。但凡是坐上去的人,都无可逃。
这个重担是——责任。
他肩负着雷国皇室祖祖辈辈的期许、肩负着雷国千万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肩负着雷国万里河山……这些责任重重地压着他,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今日与他前来之人,除了宋太师之外,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今晚风国蓬莱殿上的耻辱,将只了结在蓬莱殿上,回国,纵然国中都知道他们暂且向风国权衡称臣,却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皇帝,在风国的蓬莱殿上、在诸国使臣面前,有多窝囊、多屈辱。
他要让他的臣民们坚定的认为,向风国称臣只是他们兵不厌诈、只是他们将风国当傻子耍。他要让他的臣民们坚定的认为,大雷族人,才是这世上最最高贵的所在,他们不仅仅是草原的铁沁、更是天下的王!
风北宸,今日你加诸给朕的耻辱,假以时日,朕必将加倍讨回!
雷千琉叩拜之后,皇上又和诸国使臣如从常地谈笑了几句,并未因刚才的家丑外扬而有什么尴尬之感。正当谈笑得差不多了,要说“散宴”之时,忽见有一个在门口儿侍立的小太监,从门口儿猫腰低头地快步进来,从宴席边儿上、绕过“瑶柱”,往李忠贵这边来。
小太监在李忠贵耳边窃窃低语了几句,李忠贵又低声吩咐了他一句,并未禀报皇上。
皇上像是并未在意这俩阉人的举动似的,仍旧笑意如常的说了散宴之语,容菀汐却是心内一沉,知道多半是薄馨兰的后续安排到了。
如若没有接下来的证据,而只是那一碗毒粥和知秋的辩驳,这事儿便陷入了僵局。薄馨兰既然决定要做、且又是这般决然地以自己的身子为代价,自然要准备万全,岂能弄得这么糊里糊涂的?更何况,薄馨兰的身后,或许还有秦颖月呢。
皇上吩咐了宴散,各国使臣依礼做了离宴的客套,皇上让靖亲王代为相送。还特意和慕容焰道:“朕一直想和君阁主切磋棋艺,可惜君阁主上次走得匆忙,朕未及与其交手。慕容兄既然是君阁主的挚交好友,少不了要代他劳烦一番啦!慕容兄可一定要在风国多留几日,改日朕去驿馆找你下棋去!”
慕容焰好歹也是个皇帝,与诸国使臣不同,怎样也要多关怀其几句。皇上这么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例行客套罢了。
一番虚假的客套后,皇上无心多留,自然也没必要目送着他们离开,便带着容菀汐快步转入了后殿。
蓬莱殿前殿极其宽敞,后殿却是不大,只是一个比寻常宫室稍微大一些的寝房而已。几位太医正在一齐给薄馨兰行针逼毒,一共四个太医,一人管着一处,以求不出差错。
原本兴儿在容菀汐怀里已经哭声渐弱了,但进了后殿,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又哇哇大哭起来,伸着小手儿想要抓薄馨兰。
容菀汐看到,此时,站在床边儿的冬雪的身边,除了云裳之外,还有一个人——霜露阁的小桃。
但只是小桃的出现,容菀汐就能肯定,这事儿一定是薄馨兰和秦颖月联手做的局。薄馨兰身先士卒地冲在前面,秦颖月则在后头稳稳地运筹帷幄。这两人强强联手,为的,就是一举搞垮她。
皇上自然也看到了小桃,而且没等小桃向容菀汐和皇上请安,一起跟进来的李忠贵便道:“刚才小禄子说,秦小主宫里的小桃姑娘要求见皇上,奴才瞧着刚才时候不合适,便让小禄子先带了小桃姑娘到后殿等候。”
皇上点头,看向小桃,问道:“你有何事要求见朕?”
小桃忙跪地叩首道:“奴婢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奴婢……奴婢是有事要禀告。”
“嗯。”皇上应了一声儿, 并未让她起身,而只是道:“你且说来。”
小桃抬起头,支吾着看了容菀汐一眼,一副害怕的样子,又慌忙垂下了头。支吾道:“奴婢……奴婢……奴婢刚才去御膳房的路上,遇见跑得匆忙的冬雪姑娘,奴婢好奇拦住她问了,才知道薄妃娘娘出了事儿。当时也只是唏嘘罢了,并未放在心上,可是约往御膳房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小桃继续道:“奴婢先前也去了一趟御膳房,是因着小主原本派了夏果过来取东西,夏果久久未回。奴婢和小主都以为夏果贪玩儿,便也没放在心上,又有奴婢过来一趟。就是这次,奴婢见着了知秋姑娘。而且知秋姑娘匆匆忙忙的,看起来好像很着急、又很有些害怕的样子……什么事儿能把知秋姑娘吓成这样儿呢?奴婢越想越觉得蹊跷,觉得,还是要禀告给皇上为妥。”
皇上听了,只是淡淡道:“知秋的确去过御膳房,她刚才已经和朕说过了。”
看起来好像对知秋并不怀疑。好像因为小桃的出现和小桃的这一番话,皇上反而变得有些相信知秋了。
若以此来看,秦颖月让小桃过来,岂不是多此一举、欲盖弥彰?宫里那么大、时辰那么多,怎的小桃刚好在那时候遇见了知秋?是不是太巧合了些?皇上难免不会想到,这是秦颖月和薄馨兰一起设局来害她呢。冬雪使计让知秋去御膳房,秦颖月再将小桃派过去,让她去做见证。
秦颖月和薄馨兰自然料不到,知秋会吓得先招了,还以为知秋会憋着不敢说呢。这样一来,自然要有一个人过来,点明了知秋去御膳房之事。皇上知道了知秋去过御膳房,便回叫御膳房的宫女儿嬷嬷们来询问,问他们是否见过知秋。如此,自然会想到是知秋下毒、自然会想到是她指使。
小桃的出现和所说之言,能够让皇上很轻易便想到秦颖月和薄馨兰的整个计策……秦颖月岂会这么傻?
所以纵然此时听到的,是皇上站在她这边,但容菀汐却并未放松警惕。而是等着小桃接下来的话,想要看看秦颖月还有什么高招。
小桃显然没想到知秋会主动和皇上招了,听得皇上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由此也可见,是秦颖月没想到这一层。但这些却并不重要。秦颖月的大招儿定然在后面,小桃紧接着要说的话,才是重要的。
小桃道:“如此,可是奴婢多嘴了……但是还有一事情,奴婢……奴婢……”说着,忽然哽咽起来。忙捂住了脸,故作平复似的。过了一小会儿,这才放下了捂住脸的手,下定决心似的,重重叩首道:“求陛下为夏果做主……求陛下还夏果一个公道……”
皇上诧异道:“夏果?夏果是谁?”
皇上哪里会在意霜露阁里的一个小宫女儿呢?听得小桃说得这么严重,难免有些糊涂。
“回陛下,夏果是霜露阁里的宫女儿,是小主入宫后,内务府派来的。夏果平日里便因着小主不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待见,总是怠慢小主,做事很不尽心。今儿小主让夏果去御膳房拿杏仁儿和牛乳,夏果去了许久未回,小主早就习惯了她的怠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让奴婢再去取一趟。可是直到天已漆黑了,夏果却还是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