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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看到皇上这个样子,皇贵妃一定吓得三魂七魄都丢了。但此时看到皇上这副模样,皇贵妃的心却反而安定下来。李忠贵自然也是如此,看到皇上已经脸色惨败、且不断的发汗,这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了。
不多时,门口儿响起小太监的声音:“公公,孙太医来了。”
“传进来。”李忠贵道。
孙清风背着药匣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寝房里来,忙施礼请安。
皇上无力地一抬手,示意他起来。
孙清风也不敢耽搁着,忙起身给皇上把脉。渐渐,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看到孙清风紧锁的眉心,屋里这三人的心,自然也都悬了起来。还是皇上最为沉稳,只是淡淡问道:“孙卿可是觉得情况不妙?”
刚好此时孙太医也把完了脉,忙跪地叩头道:“微臣有罪……”
“大人此言何意?难不成那解药不管用不是?可刚刚陛下明明都已经吐出了污血来……”皇贵妃有些着急地说道。
孙清风连连摇头、又紧忙点了点头。这反应,弄得屋里的三人都有些诧异。还是皇上虚弱开口,道:“既然解药管用,孙卿请罪是为何意?”
“回……回……回陛下,微臣……微臣的药……药……药是有用,可是却,却无法根治,清毒不全啊……”孙太医的声音和人一样,都是颤抖着的。说完,一下下的叩头,顿时涕泪聚下:“微臣有罪,求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李忠贵皱眉提醒道:“大人切莫太过慌张,陛下向来宽和,岂会治你重罪?只是现在陛下的情况,到底怎样,还望大人清楚说来。不然陛下心里也没个底儿不是?你这般请罪,倒像是吓唬人呢。”
“是,是……公公说的是。”孙清风忙直起了身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抹了下自己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抹掉了。
勉强让自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这才道:“看来陛下的确中了浓云遮月无疑。也幸而在三个时辰之内服下了解药,这才没了性命之忧。”
一听皇上没有性命之忧,皇贵妃便也平静下来。未免孙太医因着太过害怕,而把事情说不清楚,便给了他一个鼓励。道:“多亏了孙大人察觉及时,如若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大人之功奇大,回头儿陛下定有重赏。”
“不不不……”孙太医却连连摆手。原本那已经稍稍抬起来的头,此时又重重垂了下去。那刚擦过汗的额头,此时却又已经满布汗水,冷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此药虽然能暂且抑制住了这‘浓云遮月’,使得陛下不至于毒发,但却……但却……”孙太医重重叩头于地,道,“这方子是微臣祖上传下来的,因着没有人再中过这浓云遮月,微臣自然也从没有用过。不知道这解药原来是个半吊子,这毒虽然解了,但可能是这毒太过猛烈、可能是两药相撞……”
“微臣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只是从脉象上看来,陛下身上的毒的确解了,可是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且……且……且很严重啊……”
孙太医又是连连叩头,惶恐道:“微臣一心想要救陛下,并不知道会有这般后果,都是微臣的错,都是微臣的错……只是微臣真的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真的不知道除了这祖传下来的法子之外,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解……还望陛下看在微臣一片赤胆忠心的份儿上,饶了微臣一命啊……”
皇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反而稍稍放下心来。即便他从未听过此毒,经过这番折腾,也能知道此毒的强劲。如此奇毒,解了,对身子造成些许损害,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孙清风一再请求活命,想来也是这个原因。觉得自己能将次毒解了,救他一命,已经算是大功一件。就算有什么不周全之处,也最不至死。只是身为臣子,不敢和君上明着谈这些条件罢了。
且也不必怀疑孙清风的解药有问题。若这解药并非是解药,而就是造成他刚刚那一番折腾的毒药,瑶敏也服下了,为何没有反应?可见孙清风所料不虚,那箭上的确淬了毒,且他送来的解药,也的确有效果。既然如此,纵然有不周到之处,他也仍旧是功臣,岂有苛责的道理?
“孙卿多虑”,皇上的声音有些虚弱,“此番朕能化险为夷,全靠孙卿机敏。待回到京都,朕必将重重赏你……你且不必害怕,且给朕好好儿说说,朕现在的情况,如何?”
虽然听得皇上如此说,孙清风的害怕却仍旧没有消减。只是经过了刚刚那一番太过害怕的折腾,此时大惊之后,反而清醒起来。
皇上龙体的损伤相当严重,其实虽说不至于因着那毒速死,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也撑不了多久了。从脉象上看来,皇上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毒性侵蚀得千疮百孔,根本没有调理复原的可能。只能是苟延残喘,拖延一些时日罢了。
可这些话,他如果现在说给皇上听,皇上可就不能像刚才那么好脾气了,必定会骂他是庸医。而且,事关性命,一定不是责怪一番那么简单,或许会直接一怒之下处死他。
他可不想死得这么早啊!
更何况他给皇上用这解药,的确是出于一番赤胆忠心,的确只是想要救皇上的性命!怪只怪,祖上的功夫不到家,竟然研究出了这么一个半吊子解药来。这不是等于将长痛变成了短痛,将一下儿就死、变成了慢慢儿熬死吗?这算哪门子解药啊!
可是这些话,他怎么和皇上说?搞不好皇上不仅仅只杀他一人,直接连他家祖坟都给挖了!他为谋生计,入宫做事,已经是对不起自家祖宗八代了,如今又要因此儿让祖宗遭祸,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他也不得安生啊!
在脑海中迅速思量了这一番,便打定了主意,铁了心的不说真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回陛下,如今陛下的损伤……很严重。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毒性的侵蚀,从脉象上看,怕是最多也要调养个三五年,才能恢复原样儿啊……”
孙清风却也不敢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反而像是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似的,说了这一番话出来。
皇上听了孙清风的话,反而更放心了些。对这些太医的品性他并不了解,此时孙清风这么说,他只以为孙清风是个耿直的人,不敢故意说轻病情罢了。也便宽和笑道:“既然能调养好,便不是什么难事,细心调养着不就行了?对孙卿的医术,朕信得过。”
“可……可……到底是因为微臣的解药不到家,才使得陛下受到这番损伤。这三五年里,尤其是这一阵子,陛下的身子定然难受得紧哪……都是微臣的过错,恳请陛下责罚……只是……只是还望陛下能留微臣一条命,让微臣将陛下的身子调理好。不然微臣心里惦记着陛下,怕是难以瞑目啊……”
在床上平躺了这一会儿,皇上的身子已经好受了些。虽说体内还有隐隐疼痛,但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翻涌着的剧痛,全然在可以忍受的程度内。因而听了孙清风的话,态度便更加宽和,笑道:“孙卿不必惶恐,朕必将赏赐于你,岂有责罚之说?你且退下,尽快给朕调配一些治疗的药来。”
“是!”孙清风重重叩首,道,“微臣多谢陛下饶命,多谢陛下……”
皇上没力气和他说太多,只是虚弱地一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孙清风也不多留,好像急着为皇上配药似的,匆匆退下。
孙清风退下后,皇上却是眉头紧锁。以此时的情况,想要连夜回京都城去,只怕并不容易。苦痛倒不要紧,就怕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他可便成了虎口里的羔羊。
细想来,周炎今日的举动,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找动手的由头,定然也是在看着他这边的情况。在他毒发之后,周炎便离开了承天阁门前,不再继续跪着,这不是太明显不过?
所以光是从周炎这一件事儿上,就能看出到底是谁在林中动的手。一定是庸王那边。
既然如此,莫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是这一次,不能糊里糊涂地训斥他一番了事,也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他乱来。这一次,麟儿可是犯下了杀头的大罪。若不让他当场认下此罪,只怕后患无穷。
且这毕竟是弑父的大罪,如果不让他当场承认了之后再定罪,一旦定错了罪,可是无法挽回。
必须要像个能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法子、让庸王狡辩不了的法子来才行。而且这法子想出的,还一定要快。
……
秋风凉,庸王的屋子门窗紧闭。屋内,只有围坐在桌旁的周炎和庸王这祖孙二人。周炎和庸王低声言说了一番,庸王听罢,大惊失色。
险些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庸王,见了周炎那有些嘲笑的神色,便即刻平复了心绪。只是依旧端坐着,正色道:“外公可确认了父皇真的毒发?”
“这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在那儿跪着,就只为了给咱们行事找一个由头儿?这才是最重要的。”周炎道。
再事出有因,到底也还是逃不出“谋反”二字。虽然他并不在意是否有“谋反”这俩字儿的帽子,但却不愿意真的用这中计。放着上计不用,谁能非要用这更差一等的呢?
一旦皇上死了,他们直接出兵围剿宸王,那该有多好呢?杀个宸王措手不及,痛痛快快、妥妥当当地了结了此事。皇上死了、宸王死了,且皇上还是被宸王给害死的,那么谁有资格当皇帝?自然就只有庸王。
待到庸王登上皇位之后,他自然有法子控制庸王。周家,便可长盛不衰。甚至于,只要庸王这边儿控制得当,他还可以更进一步。但凡事不可强求,只要庸王不出幺蛾子,能让他们周家始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