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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一举成擒
辰初时分(早上七点),天色才刚刚发亮,一队队的屯民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各自的队正带领之下,出了屯营,朝着工地行去。
到了工地之后,屯民们一边哈着白气,搓一搓双手和耳朵来取暖,一边眼巴巴的望着不远处的锅灶,盼望着朝食能早一点送过来,好喝上几口热乎乎的粥饭,暖一暖身体。
但是,在这之前,通常是由典农都尉署的书史,前来向他们分派今日的施工任务。因此屯民们都急切着望着大路的另一头,希望书史能早点到来。
很快,大路的另一头,就传来了一阵阵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在微熹的晨光当中,一大队官军顺着大路,急速朝这边赶来。打头的,是一队身着扎甲骑兵,趋至近前后,他们分为左右两队,一前一后的包夹住了整个工地,对场地上的屯民,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屯民们见状,不由得有些慌乱,此时,人群当中,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句:“不好了,官兵这是要尽屠我辈了!”
工地上的各个队伍,登时乱了起来,有人蹲在原地放声的大哭,有人则揎袖挥拳,做出了反抗的姿势,还有一些人,则站在队伍的前排,哀声告求。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快跑啊!不然一会想跑都来不及了!”
听了这话,一些屯民果然跃跃欲试,想寻机逃跑,然而,看到周围严阵以待的骑兵,他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首先来说,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常识;其次,他们当初还在“从贼”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了官军骑兵的威名,此刻亲眼见到这些坐骑雄骏,盔甲严整的骑兵,屯民们不由得两股战战,哪敢亲身试险?
见场面有些不可收拾,骑兵当中的一位将领,高声呵斥道:“所有人听令!凡是没有谋反之意的,全都原地蹲坐,不得喧哗!依旧站立、叫嚷的,即视作叛乱,当场格杀!”
话音刚落,其他的骑兵也齐声呼喝起来:“原地蹲坐!不得喧哗!”
在官军的威势前面,几乎所有的屯民都选择了遵从命令。片刻之后,在场的所有屯民,全都顺从的蹲坐在当地,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了。
后面的步卒随之也赶到了工地上,将整个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许多屯民见了这个阵仗,更是如坐针毡——往日,官府若是要在工地上逮个什么人,最多也就是十几个人的阵仗罢了,即便是工地上发生了群体械斗事件,也不过出动几十名士兵而已。而今,却出动将近两千名士兵,将他们给围了起来,若说不是想对他们下毒手,又还能是为了什么?
曹操策马走进了场地,见屯民们一个个都有惊慌之色,便朗声劝慰道:“大家不要慌!本都尉今日前来,只不过是想抓捕几名蓄意谋反的逆贼罢了,不相干的人,千万不要有异动,否则,被当作是叛贼给当场杀了,那可就是白白送命了。”
说完,曹操一挥手,身后的士兵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往场中走去。屯民当中有认得的,不由得惊呼道:“这不是萧白浪么?”
只见萧白浪向曹操说了几句话,然后曹操又跟身旁的一名书史说了些什么,而那名书史拿出一册竹简来,查了一查之后,伸手向场中某处指了一指。
曹操点了点头,又向身边的一名军官说了几句,那名军官一挥手,带着一百余名士兵,走到了场中,喝令道:“除了长乐里甲字号屯营的留在当地,其他的人且先闪到一边去!”
众人闻言,忙不迭的躲避到一旁,只将长乐里甲字号屯营的人,留在了当地,被官军包围了起来。
听到官军找得不是自己,其余的屯民们都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一些有见识的屯民,还拼命往旁边挤了挤,让自己尽量离那边远一点。
“你乱挤什么呢!莫不是心虚?再挤我可要向官府举报了!”那些被挤到了的屯民显得颇为不满。而那些挤了人的,则赶忙分辩道:“别瞎说,谁心虚了?我这不是怕一会城门失火么?万一那些逆贼恃强拒捕,双方打斗起来,误伤了我们怎么办?”
旁边的人闻言,也是恍然大悟,连声道:“是极,是极,来,大家一起往里面挤挤!”
而长乐里甲字号屯营的人,则明显紧张了许多,一些屯民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谋逆,可是,有道是官字两张口,是不是逆贼,还不是凭官府说?到时候万一被官府给错抓了,恐怕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须知谋逆这种大案,向来是宁可错抓,也绝不错放的。
萧白浪抖抖索索的来到了队伍跟前,也不知道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心里惶愧的原因。他的目光从一个个屯民的脸上掠过,凡是被他扫过的屯民,都不由得一阵心慌,生怕萧白浪把手指指向自己。
萧白浪将在场的屯民依次查看过去,心里也是颇为紧张。那洪祝师平日里颇为注意自己身份的保密,从没有跟人提起过自己到底属于哪一个屯营,因此,萧白浪对此也不是很清楚。好在不论洪祝师的行动有多么的隐秘,他终归跟萧白浪是属于同一个工地的——整个水利工程被分为数十个不同的工地,分段开工——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圈定一个大概的范围。
之后,根据萧白浪所提供的讯息,诸如洪祝师在某段时日里,所从事的工作种类、工作地点之类的信息,书史查询了相关时日施工任务的分派记录,很快就圈定了一个更小的范围,那就是长乐里甲字号屯营。
不过,这一切在找到洪祝师之前,还存在着极大的不确定性。萧白浪知道,一旦自己没法找到洪祝师,那曹操肯定会觉得他没有说实话,等着他的,便是新一轮的严刑逼问了。
终于,再已经辨认了场中大半的屯民之后,萧白浪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张熟悉面孔。看到萧白浪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洪祝师也用他那阴鸷而又充满恨意的目光,狠狠的瞪了萧白浪一眼。
萧白浪被瞪得浑身一哆嗦,然而,他很快就指着洪祝师,大声叫喊道:“他便是洪祝师!洪祝师就是此人!”
洪祝师沉稳的坐在地上,一把拽住了身边意欲暴起的平汉,而他身边的其他屯民,则纷纷不由自主的闪避了开来。人群当中,许多人在暗中交头接耳,悄悄说道:“这不是朱大郎么?怎么成了洪祝师?”
而一旁的官兵听到萧白浪的呼喊,立刻朝这边围了过来。当头的一名士兵走到洪祝师面前,将手中的刀朝着洪祝师一指,喝道:“起来!跟着我们走!别想顽抗!否则……”
一语未必,洪祝师身边名叫“平汉”的那个壮汉,一声怒吼,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个虎扑,就扑到了那名士兵身前。那名士兵见状,正要挥刀去砍,却被平汉一把捏住了胳膊。那名士兵只觉得胳膊一阵剧痛,手中的环首刀登时当啷坠地。平汉拎着那名士兵的胳膊,双臂用力,将那名士兵提起来,绕着原地舞动了一圈。
旁边其他的士兵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平汉一把抓住那名士兵的腰带,将手中的士兵往外一掷,登时撞到了四五名士兵,平汉弯腰将那名士兵遗落的环首刀捡起来,大喝一声,便冲着官兵冲杀了过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许多长乐里的屯民,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围着他们的官兵见状,也顾不上阻拦这些屯民了,他们纷纷拔出兵刃,朝着平汉逼近了过去。
离平汉最近的一队士兵,已然被杀得溃不成军了。这个叫平汉的壮汉,颇有膂力,武艺不俗,上来几合之内,便砍倒了四五名官兵。剩余的几名士兵见状大骇,纷纷向后退去,以期能得到身后其他士兵的支援。
面对前后合围上来的官兵,平汉从地上又捡起了一柄环首刀,双刀舞得虎虎生威,让身边的官兵一时无法逼近。率队前来的军官见状,喝道:“长矛手何在?给我围上去,刺死他!”
听到命令,十几名长矛手挺着长矛,上前接替下了使刀的同袍,将平汉围了起来。他们一个个端平了长矛,蓄而不发,仔细的观察着对手的行动,只等对方稍有懈怠、疏漏,便会一矛狠狠的刺向对方身前或者身后的要害。
面对长矛手的进逼,平汉嘿嘿冷笑一声,他的身形向前微微一晃,仿佛要往前扑击出去。正对他的两名矛手,正想要持矛来个交叉刺击,确保将平汉的攻势封住,迫使他后退。
然而,平汉的身体,却只是晃了一个虚招,他并没有向前扑击,只是将手中的两柄环首刀甩出,又快又狠的掷向了对面的那两名官兵,自己却乘势往后连退几步,退到了身后那两名官军的长矛之间,双臂一展,登时将两柄长矛夹在腋下。
正对面的两名官兵,没有提防到对手居然来了这么一招,躲闪不及,当即毙命于刀下。而身后的两名官兵,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虎口一麻,长矛便已经被平汉给夺了过去。
一刹那间,两名官兵横尸当场,两名被夺去了兵刃,其余的士兵,一时间都被平汉给震慑住了。待他们反应过来后,其中的一人赫然发现,平汉双手持矛,一手逼开了自己手中的长矛,另一手却持矛向自己的咽喉刺来。这名士兵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矛,刺入了自己的脖颈。
平汉双手挥舞着长矛,一时间,周围的官兵居然没法靠近他。平汉一边往场外杀去,一边喊道:“祝师!速速跟我来!”
洪祝师闻言,也从地上拣起一把刀来,紧紧的跟在平汉身后。他虽然不及平汉那么勇猛,但是一看就是经历过战阵的人,一身武艺也相当不错。两人相互配合着,朝场外有骑兵驻守的方向杀了过去,显然是想夺下骑兵的马匹,方便他们逃跑。
场中的军官见状,大声的呵斥着,命令手下的士兵结成阵势,相互配合,务要将两名叛贼给拦截下来。然而,在平汉的拼死搏杀下,官兵们结成的阵势,被不断的冲击出缺口来,两人正缓慢的向着场外移动过去。
场外,李暠见状,眉头微皱,问道:“军师,这名叛贼甚至凶猛,我看不如动弓箭罢?”
李暠如今也已经升到了军司马的职位,今天在场的骑兵,全都是他的部下。此番抓捕,曹操除了动用典农都尉属下的士兵外,还向卢植借调了骑、步两军各一支部队,由李暠负责统领。
曹操微微一笑,道:“此时放箭,免不了会伤到周围的百姓,还是等这两名叛贼杀到了场外再说罢!不过子皓放心,即便是霸王复生,也不见得能一骑当千,以一人之力,击败数千士兵,何况此贼虽勇,也未必就能胜得过贤仲昆。今日,管叫他们插翅难飞!”
说话间,平汉护着洪祝师,已经杀到了场地之外。然而,当他们杀出场外之后,周围的官兵立刻围上来,两百多人结成了一个环形的阵势,长矛重重叠叠的架在一起,不停的往中间收缩、进逼。
平汉见状,心中大急,奋力的向前冲杀,然而面对密集的矛尖,他只能无奈的退了回来,肩头还带了一处轻伤。
“平汉,你没事吧?”洪祝师的脸上流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小伤,不要紧!”平汉低吼道:“祝师放心,我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祝师护送出去!”
然而,一语未毕,阵列的外围,官军的骑兵也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个弯弓搭箭,对准了阵中的两人,一名军官喝道:“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便将尔等乱箭穿身!”
洪祝师见状,苦笑一声:“平汉兄弟,今日你我是走不脱啦!”
平汉仰天大吼一声,就如同是一头受伤的猛虎一般,他转过身来,跪在了洪祝师的面前,叩了个头,道:“兄长,平汉就此别过了!”
洪祝师的泪水夺眶而出,点了点头,道:“好兄弟,来生你我还做兄弟!”
平汉再次叩首,然后站起身来,一声虎吼,冲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长矛,扑了上去。
看到对方居然要不命的扑了过来,前排的士兵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然而,列阵之后,士兵们一排排紧挨在一起,前排的士兵纵然想退,也退了不少距离。最后,紧挨在一起的士兵们,感觉到前方一阵大力撞来,整个阵列都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士兵们稳住了身形后,定睛一看,只见平汉的身躯,被五六柄长矛刺了个对穿,鲜血顺着矛杆,不停的往外涌,其中的一柄长矛,正中心脏部位,显然,这名勇猛异常的逆贼,已然当场毙命。
然而,就算是死了,平汉的双眼依旧圆睁,怒视着前方,官兵们见此情状,无不震撼。
洪祝师抛下了手中的环首刀,站在当地,脸上尽是萧瑟之意。他微微闭上眼睛,喝道:“动手吧!也给我一个痛快!”
洪祝师可是曹操点名要活捉的要犯,官兵岂会杀他?几名官兵涌入场中,将洪祝师反剪了双手,捆绑了起来,然后押送到了曹操面前。
“你就是洪祝师?”曹操眉头微皱,方才经过查证,发现此人在户籍中登记的名字,叫做朱太,同营之人一般都叫他“朱大郎”,到底是此人在登记户籍时报了假名字,还是萧白浪找错了人?
“没错,在下洪通,表字伯达,朱太不过是我的化名罢了。”洪祝师完全没有抵赖的意思,将自己的身份径直告诉了曹操。
既然没抓错人便好。曹操也不及多问,先叫人将洪通押送回去,自己则对场中的屯民朗声说道:“没事了!叛贼已被官军成功擒获,大家也可以安心了。今天惊扰诸位乡亲了,还望大家多多见谅!作为补偿,今天下午,工地上会给大家供应一顿干饭,人人有份!”
在场的屯民闻言,喜出望外,纷纷欢呼起来。只有那些曾经参与过密谋的人,面色惨白,心中惴惴不安,担心洪祝师会把他们全都供述出来。
回到典农都尉署之后,立刻有书史前来询问曹操,是否要做好准备,对洪通展开讯问。
曹操捻须微笑,道:“不必了,先将他关上几天,冷一冷再说!”
通过洪通今天的表现,曹操可以断定,这个洪通,绝非像赵大郎等人一样,是个色厉内荏的懦弱之人。相反,他倒颇有些临危不乱,视死如归的气概。对于这样的人,一上来就严刑逼供,恐怕起不到什么效果。不如先观察上几天,再制定相应的对策,这样才能最终查清他所预谋的这场叛乱,到底有多大的规模,涉及了哪些人员。